第20章 义学风波(下)
午时二刻,午饭时间。学生们都拿出自己的饭盒,有的学生家贫,饭盒里只有素菜和简单的饭团;有的学生家境殷实,仆人送来的饭盒里则装着丰盛的菜肴。仆人给林珏送来的饭盒里是雨鸢和晴雯精心准备的饭菜,既有营养又美味。
贾芸在一旁看着林珏的饭盒,不禁咽了口唾沫,他的饭盒里只有两块冰冷的馒头和一点点咸菜,相比之下显得有些寒酸。他咬一口馒头,就一口咸菜,面露尴尬。
林珏注意到了贾芸的窘境,起身走到他身边,将自己饭盒里的菜肴分出一些给他。贾芸从小就要强自立,轻易不肯求告旁人,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无法拒绝林珏的好意。他感激地接过林珏递过来的饭菜,真诚地说道:“谢谢你,林大叔。”
林珏回到座位,贾环看着他问:“珏表哥,你为何对贾芸这么好?”
林珏淡然一笑,说:“他家境贫寒,能坚持读书已是不易。我们都在义学读书,他又是咱们的晚辈,就当互相帮助吧。”
贾环闻言,心知自己说话尖刻,也有些惭愧,低下了头。
贾环自小跟杂草一样成长,得不到任何人宠爱,赵姨娘更给他灌输了阴暗卑劣的性格。但刨除对贾宝玉的妒忌,面对赵姨娘唆使他报复闹腾,贾环并不认同而拒绝,因此说他本性并不坏。
于是贾环也从自己的饭盒中夹出一块肉,走到贾芸面前,有些别扭地说道:“芸哥儿,这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贾芸有些惊讶,但还是感激地接过肉吃了,并对贾环点了点头。
只听见后面咳嗽了一声,紧接着传来阴阳怪气地嘲讽声:“穷酸,你不是很清高吗?怎么还接受别人的施舍?”
贾环有些性急,顿时瞪着那人,发怒道:“金荣,你凭什么来管我们?“
金荣冷笑一声,嗤之以鼻:“我在这里看你们这些穷酸互相可怜罢了。”他的话音刚落,周围便一片嘘声。
贾芸只当没有听见金荣的话,他拿起书本,平静地开始阅读起来。他知道义学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下流人物在内,而金荣正是其中之一。贾芸也明白,不能因为一些小人的挑衅就失了自己的教养。他平静地应对,便是对这些小人最好的反击。
金荣见贾芸毫无反应,心头火更盛,把贾芸的餐盒往外面一扔,那餐盒中掉出的汤汁不偏不倚,溅到了秦钟身上。秦钟惊愕地抬起头,看着金荣。金荣挑衅地笑出声来,目光充满恶意。
秦钟回过神来,羞怒相激,走到金荣面前,冷冷地问道:“金荣,你什么意思?难道不许我和宝二爷说话不成?”
金荣见秦钟走来,愣了一愣,随即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说道:“只许你们互相调笑,我就不能说句实话吗?我只问你,你和宝二爷有话不在堂上明说,却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嘀咕什么呢?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有甚么贴烧饼的。你们要想让我闭嘴,那就给点好处,否则我今天就把这件事捅出去。”
秦钟又气又急,忙进去向贾瑞前告金荣,说金荣无故讹诈自己和宝二爷。
这贾瑞是个势利小人,见贾宝玉从不提携帮衬自己,正在醋妒,又见秦钟竟然告状,心中更是愤懑不已。他明知金荣并非无缘无故地找麻烦,却故意装作一无所知,虽不敢呵叱宝玉,却反说秦钟多事。
金荣越发得意,摇头晃脑地说道:“瑞大爷,我这可都是为了义学风纪,并无恶意。宝二爷和秦钟之间举动暧昧,实在不合礼仪。”金荣只顾着羞辱秦钟,却忘了贾蔷一直在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切。
贾蔷,是东边宁国府中的正派玄孙,今年十六岁,自小父母双亡,由叔叔贾珍抚养长大。他生得容貌比贾蓉还要俊秀,又聪明伶俐,深得贾珍喜爱。贾蔷素来与堂兄贾蓉交好,见金荣和贾瑞如此羞辱贾蓉的小舅子秦钟,心中自是不快。只是金荣和贾瑞都是纨绔圈子里的大佬薛蟠的跟班,而自己又与薛蟠交好,他也不便出面干预。贾蔷想了想,决定寻找机会暗中相助秦钟。
贾蔷趁着混乱,悄悄走到宝玉的书童茗烟身边,轻声吩咐几句。
茗烟年轻气盛,最是受不了别人欺负自家少爷,听闻贾蔷的吩咐,立马走到金荣面前。茗烟厉声喝道:“姓金的,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凭什么在这里嚣张跋扈!”
金荣斜眼看了看茗烟,冷笑着说:“你算哪根葱,也敢来管我的事?”
茗烟一把揪住金荣的衣领,怒道:“我不管你是哪根葱,但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惹我们家少爷,否则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贾蔷看到事情顺着自己的预想进行,心中稍安。他走到贾瑞面前,低声说道:“瑞大爷,我有事先回去了,稍后再来向太爷(贾代儒)请教学业。”说完,贾蔷便转身离开。
贾瑞和金荣见贾蔷一走,心中不禁有些得意。金荣嘲讽地笑着对茗烟说:“怎样,小奴才,你还要教训我不成?”
茗烟瞪着金荣,怒气冲冲地说:“操你大爷的,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当自己行了。”说罢,茗烟狠狠地推了金荣一把,金荣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贾瑞见状,知道事情闹得有些大了,但心里仍怀着对贾宝玉的妒恨,便假意劝解道:“这是大家学习的地方,你们这样成何体统?都先冷静冷静,别闹了。”
金荣气得咬牙切齿,可茗烟身强力壮,招惹不起,俗话说“吃杮子专捡软的捏”,因说:“反了,狗奴才竟敢以下犯上,爷只和你的主子对上,你也配和我动手!”说完便欲动手打宝玉和秦钟。
茗烟看金荣要动手,顿时怒了,他大叫一声:“茗爷我凭什么不配和你动手!”说罢,他便冲上前去挥拳砸向金荣。金荣见茗烟来势汹汹,连忙躲闪,但还是被茗烟击中肩膀,痛得直哼哼。
这时,金荣的朋友捡起一方砚台,来打茗烟,却没打中,反被茗烟躲过,砚台砸在了贾兰贾菌两个小子的桌子上,打翻了他们的磁砚水壶,墨汁流出来将书本弄脏。这贾菌也是荣国府近派的草头辈重孙,他与贾兰最为要好。一见桌面被墨汁弄脏,贾兰连忙护住书,用手帕擦拭。而贾菌则怒目圆瞪,对着金荣和他的朋友大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弄坏我们的书,要赔的!”
金荣和他的朋友见状,不仅没有道歉,反而更加嚣张。金荣冷笑道:“赔?你们也配!”
贾菌和贾兰虽然年纪尚小,但在义学中也算小有名气。他们见金荣等人如此跋扈,心中怒火中烧。贾菌性格倔强,率先还手,便要抓起砚台来要打回去,但贾兰性格低调沉稳,内敛不张扬,他一把抓住贾菌的手臂,阻止了他。
“兄弟,算了,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我们不要闹事。”贾兰低声劝说道。
贾菌瞪着金荣,喘着粗气,他哪里忍得住这口气,便跳出来大声说道:“凭什么算了!他们如此嚣张,难道我们就该忍气吞声吗?”说完便要再次还手。
金荣见状,便随手抓起一根毛竹大板,冷笑着说:“你个小崽子,敢跟我动粗?我教你做人!”说完,他手中的毛竹大板便猛地挥向贾菌。
贾菌愤怒地迎击,但毕竟年龄较小,力道不足,被金荣一击打得退后几步。旁边的贾兰见状,连忙上前扶住贾菌,同时喊道:“住手!金荣,你们太可恶了!”
此时,林珏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他决定不能再沉默,于是走到贾菌和贾兰身旁,低声安慰道:“别跟他一般见识,叔叔会帮你们处理好的。”贾菌和贾兰虽然年幼,但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乖乖地点点头。
林珏转向金荣,语气严厉地说:“金荣,你别太过分,这里是义学,不是菜市场,由不得你随意撒野!”
金荣看着林珏,知道他在荣国府身份不低,心中有些胆怯,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林珏,这是我和他们的事,你少管闲事!”
林珏不屑一笑,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但在这义学里,每个人都有权学习,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如此欺凌他人,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金荣闻言,心中更加恼怒,冷笑道:“林珏,你不过是一个借居在贾府的外人,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在这义学里,我有薛大爷撑腰,你得罪不起我。”
林珏淡然一笑,道:“我出身如何,并不是你能评论的。你若再肆意妄为,别怪我不客气。”
金荣气急败坏,身子一弓,又拿起两根棍子一上一下,向林珏头部和腰间猛击过去。然而,林珏身形一闪,轻松避开了他的攻击。他瞅准机会,一脚踢向金荣的膝盖,使其应声倒地。
秦钟和贾菌看到这一幕,不禁暗自拍手称快。金荣手下的小跟班见状,纷纷冲上来围攻林珏。林珏巍然不动,眼神凛冽。只见他运起拳脚,招式流畅,转眼间将几个小跟班一一撂倒在地。
贾瑞见状,心中又惊又怒。他指着林珏说:“林珏,你竟敢在义学里动手,这是违反规矩的。待我禀告祖父和政老爷,定要让你受到惩罚。”
林珏冷冷地看着贾瑞,道:“贾瑞,你身为义学的管理者,不仅没有维护好义学的秩序,反而任由金荣等人胡作非为。现在你反倒怪罪起我来,不觉得可笑吗?”
贾瑞被林珏说得无言以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而金荣等人看到林珏的武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于是,这场风波渐渐平息,义学的气氛也逐渐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