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冠军去了
形状规则标志的绿叶被夹在两指之间,林靳看似打量得认真,实则思绪抽离现实,心不在焉的,视线不自觉朝天边色深如崖的景色飘去。
眼下,他实在不想跟无关紧要的人对话。但听到沈邱川的名字夹杂其中,他迟疑两秒,保持沉默听了下去。
董寓料定他不会挂断电话,胸有成竹,出口的话自带优越感:“不知道林先生对我有没有印象?我们见过的。”
唯一的印象开头第一句就被说过了。
总不能再重复一遍。
林靳索性避而不谈:“我不记得给过你号码。”
现在这年头,若是有钱有门路,想查出他的基础信息轻轻松松。只不过这属于动用非常手段,怕是动机不纯,目的不简单。
“没关系,林先生不记得我是小事。”
对面显然不是来找他聊天的,气定神闲地放了个重磅炸弹,笑眯眯地:
“我就是善意地提个醒,你比赛时常戴的口罩落在基地了。需要我转告邱邱、让她把口罩送到你手上吗?”
不等回话,她自顾自地说着:“乱神果然家大业大……连口罩都是私人定制。上次我去基地,你戴的也是这一款吧。”
“对了,”似是骤然想起什么,她佯装苦恼和不解,“我之前问邱邱: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乱神,可是她怎么说不是呢?”
“你真的是何凯的表哥吗?”
好堂而皇之的威胁。
把玩的叶子从掌心脱落,随着风吹过的轨迹滑向地面。林靳握着手机的手顿时收紧,心中警觉,起了戒备意识。
两段话乍一看不知所云,实际上无一不是在向他开锣喝道——他那两层身份被扒了。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步,董寓该以此作为筹码、提出要求了。
毕竟只有在身为fw队长时,他才会长期戴口罩示人。
不是为了装,实属迫不得已。
但他不是傻子,不会徒费唇舌跟这个董寓解释,更不会轻易承认。
林靳温和平静地问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学长,别装傻。”董寓戳破了他,不打算接着做面子工程,“要是沈邱川知道你一直在刻意瞒着她,会是什么反应?”
“你想做什么直言勿讳,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董寓停止拐弯抹角,抛出钩子:
“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可以守口如瓶,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林靳默不作声,缄默许久。
久到董寓多次重进通话页面,怀疑是不是网络卡顿。
随着中间的数字一秒一秒地跳动、不断增加,她忐忑渐长。
良久——
“董女士,我想你误会了点什么。”
林靳在池岸上重新拾起一片圆叶,语气没有温度,冷若冰霜:“一个身份而已,不足以成为我的把柄,你大可以直接告诉小邱。”
“找我,你多此一举了。”
董寓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声音当即变了调:“喂!等等!我可以帮你——”
林靳不再听她废话,挂断电话,将此号码拉黑。
粗劣的手段,简直天真。
之所以隐瞒fw前队长这个身份,纯粹是一时慌乱下的决定,初衷再简单不过——他想名正言顺地躺平装菜鸟,体验一下被沈邱川带飞的感觉。
虽说他不清楚董寓到底要让他做什么事,但绝不是对沈邱川有益的。
再者,他不认为董寓能帮上他什么忙。
光是他提防还不够,得想个法子让沈邱川注意。
但两人好歹是朋友,他万一被误认为是在搬弄是非,到时候有口难辩。
他一时间犯了难,在心底暗暗记下这个事。
通话结束,当前位置自动跳回直播页面。
弹幕变化莫测,连续几波里都找不到任何关于devil的话,倒是他另一个号被艾特了。
林靳感到意外。没想到他存在感还挺强。
一股隐秘的、一言难尽的的愉悦和舒畅溢了出来,宛如挂着甜蜜汁水的果实,沁人心脾。
以免露馅,他飞速切换了账号。
登录时稍微卡顿了一秒,他却心中发紧,因为害怕会错过沈邱川的回答。
上号后,他还谨慎地把在线状态设置成隐身。所幸手速快,再次登进直播间时,话题没切换,沈邱川也未作答。
她会不会搭理那些与林涧相关的弹幕?
林靳想知道,很想。
每当沈邱川谈到一切和他有关系的事,他的智商就直线下降,一点苗头都猜不出。
[请问主播有见过我推吗……他失踪半个月了。]
[你推是哪个?你推不见了关我老婆什么事?来这碰什么瓷……盲猜正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会是d爷吧,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姐们你来找我老婆的哪个手下败将啊?]
水友还没争论出结果,沈邱川顷刻间便反应过来——是林靳。
怎么知道的?或许是靠直觉。
流水线生产般,弹幕上果然飞过一连串的“林涧”二字,说明她的直觉很准。
掰着指头细数日子,她确实好些天没见过林靳了,电话没来过一通,短信都没发一条。
嘶……好像是正常的,对方没理由天天跟她煲电话粥。
既然水友都问了,那她也不能当没看见。
“他啊……”沈邱川意味深长。
“给你们拿冠军去了。”
[主播怎么知道的??我林神啥时候这么勤快了?]
[臣妾要告发秋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两个月才回家一次的住校生悄悄地碎了,奸夫是谁啊?就叫林涧吗?有没有友友给指路?]
沈邱川故作高深模样,给人一种马上要开诚布公的错觉,拉满水友的期待值,而后狡黠一笑:“我乱猜的,说点吉利话不好吗?”
弹幕大失所望,她却边磕薯片边澄清:“我跟他不是很熟,私底下没有联系,如果是冲着别人来看我的,现在可以点左上角取关了。”
[你们都是一群假粉丝……只有我对小秋的真心日月可鉴!]
[老婆,我跟d爷、林神都是假玩,跟你才是真玩。]
屏幕前的林靳微微抿唇。
早知道就顶着会员出场特效、正大光明地进直播间了,他想。那样沈邱川的回答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一团温热的火燃烧着他的心,烘出酸涩感,喉间发涩,说不出的难受,身体和周围环境仿佛割裂开。有那么一刹那,他回到了沈邱川说不认识他的瞬间。
像是学生时代遇到钻研不出的压轴题。偏偏难如登天的理科题目他往往迎刃而解,面对个人的情感问题却不知从何解。
曾经,碰到解不出的题,他的首选解决方法——去找出题人。
所以,他应该去找沈邱川吗?
理智告诉他不能,他毫无理由。
可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思前想后一阵,他打开通讯录,手指下移,打给了另外一个人。
于是,格林尼治标准时间,九点四十五分,躺在床上、准备和夫人共度良宵的张杜峰听见响彻房间的铃声,满脸黑线。
坏他美事,扰人清净,不得好死。
妻子将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他。一看是林靳,他愈发摸不着头脑。
搞什么,突然袭击啊?
这个点还打电话来,想必是有要紧事。
不会是出车祸了吧?还是喝醉酒了?
心中升起一丝担忧和不安,他未表现出来,没好气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等待电话那头说话的三秒钟内,他做出无数猜想。连怎么回复医生都琢磨好了。
倍感遗憾的是,手机里传出林靳的声音:“我有个问题。”
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后,张杜峰乐了:
“嘿!”
一个半小时前拿他的话当放屁似的,怎的现在又愿闻其详了?
好不容易抓着个让林靳丢脸的机会,他万分严谨:“等等,你不会要说,你是替某位朋友问的吧?”
“……不是。”
小人得志的张杜峰心高气傲,装出仙风道骨的先知作派:“火烧眉毛了?想起我来了?晚了!”
一听就是给好脸色给多了。
林靳声音低沉,警告性十足,喊了他的名字:“张杜峰。”
听得他一下子怯场,丢盔卸甲,很没骨气:“你有什么困惑之处?且说来听听罢。”
这下,不得语的人成了林靳。又是长达一分钟的衡情酌理、深思熟虑,才缓缓开口:
“怎样才能确认……对一个人的感情?”
张杜峰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天杀的,他以为林靳起码跟人家女孩子互通心意了,再怎么着也是暧昧阶段,差临门一脚就凑成好事一桩的那种。
结果还在上演纯情小学生情窦初开。
就好比,小情侣在酒店开房,灯亮了一整夜,床板哐哐响,一问得知是在玩枕头大战,手都没牵一个。
他一个旁观者都嫌丢人。
值得鼓励的是,林靳迈出了第一步。既然如此,那他就竭尽所能,帮帮这个零基础的兄弟。
他很快想出办法:“这样,你连续写一个星期的日记,一定要写真实想法,切勿斟词酌句。”
“最后,是记录自己更多,还是记录她比较多,但凡五五分及以上,就是妥妥的动心了。”
记录……吗?
林靳愣了下。他貌似从没做过这种事。
记录自己可以写日程规划,可该如何记录和他相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沈邱川?
“另外,明天给你休天假,你好好想想吧。”
张杜峰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其实是他想偷懒了,但他不说。
换作往常,林靳早就毫不留情地揭穿张杜峰了。可如今他一颗心都吊在另一件事上,后面的话压根没听进去。
想着想着,他忽然感觉裤腿被拽了下。
林靳低头一看。
是个小孩。
黑黝黝的发顶,圆形的发旋,饱满的额头。是洛空没错。
见林靳望过来了,洛空仰起脑袋:“你忙不忙呀,哥哥。”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房间等了半天,迟迟不见林靳的身影,便跑下楼来找人。
“不忙。”
闻言,洛空眉眼间染上喜悦之色,抱着林靳的腿,嘴巴撅得能挂油瓶:“哥哥,我想吃巧克力。”
“我妈妈说,那个东西长得黑乎乎的,但可甜啦!”
小孩就是烦。早知道这样,他就算不忙,也得没事找事做。
林靳取下蓝牙耳机,指了个方向:“百货超市在那边,自己去买。”
洛空使劲摇头,把林靳抱得更紧:“不要不要,哥哥陪我去!”
糟心玩意。
林靳叹了口气,勉强答应:
“走快点,别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