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这等你
“嘶——”被撞到的那人从齿缝中倒吸一口凉气,似是吃了极大的痛。
顷刻间,沈邱川大气不敢喘,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不会是把骨折的病人撞散架了吧,亦或是给人撞得心脏病复发了?
松了微屏着的气后,鼻尖处萦绕着一股沉而实的木质调气息,以不可挡的气势侵占呼吸道中的空白,混合着不易发觉的药味,无端使人安心。
嗅到了此人身上的味道,沈邱川才陡然反应过来她和对方靠得之近,连忙退后两步,和对方拉开距离。
目光稍一上移,这人有着挺拔修长的好身量,至少一米八起步,长相非凡,唇色略显出病态的苍白,眸若星辰,比桃花眼更凛冽桀骜,又比垂眼更有侵略性。
如此上等的样貌和身材,在她的记忆里,只会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
林靳。
她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这种人物了,没想到能在这碰着。
除此之外,沈邱川注意到了他恹恹的神态,以及右手臂上的绷带,白布下由内而外隐隐渗着红,似乎马上就会溢到最外层。
她心中一惊。
不是吧,她这么猛?把人伤口撞裂开了?
她罪该万死。
“我不是故意的!”沈邱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了个歉,然后发现自己犯了跟董寓一样的毛病,差点咬到舌头。
绝对是被传染了,否则她怎么也开始学董寓遇事先道歉了??
与此同时,讶然的声音响起:“你生病了?”
和她那句道歉声不约而同地出现,几乎是交错贴合在一起。
好像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面对这个疑似带关心意味的问话,沈邱川迟钝了几秒,摇了摇头。
她决定不管董寓了,先解决掉眼前的事,便对林靳说:
“我去喊个护士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不用了。”
林靳看也不看自个手臂上的伤势,头都没低一下,沉声拒绝道。
“我的伤不严重,倒是你……看上去有急事?”
“不是什么急事,就是去药房一趟。”
不知为何,沈邱川心里慌乱,口不择言:“是我没看路……我肯定是要对你的伤负责的。”
一改刚才满不在乎的口吻,林靳闻言眉间微皱,问:“去药房?你受伤了?”
泪目。
目前为止,林靳说的几句话都是在为她考虑,真不愧是她的微信救命恩人,体贴到极点了。
唯一的不好就是话题始终不跟她在一个点上。
沈邱川有点心累:“我没生病也没受伤。”
“快去包扎,先管你的伤口,别管我了。”
面露茫然的林靳没太听懂沈邱川在说什么,愣了愣:“不用包扎也没关系。再说了,你负什么责——”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忽然反应过来了,及时止损,眼底浮上一缕掩藏得很好的兴味。
他态度转变,欣然接受了沈邱川的“负责”。
“你先去完成你的事吧,我在这等你……”他顿了下,“和护士。”
那句说了一半的话引起了沈邱川的怀疑,但又不知道具体是哪不对劲。
沈邱川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彼时他正好单手握拳抵在唇边,重咳了两下,似乎还因此牵扯到了手臂的伤口,脸色愈发白了。
这两下听得人胆战心惊,使沈邱川打消了怀疑,加快速度赶向药房。
穿过门诊大厅,消毒水味呛入鼻腔,纷杂的脚步重叠上刻意放低的家属谈话声。
偌大的药房就在左手边,缴费处的打印机运作着,用于存储药物的白柜整齐排列。
在这片安宁的秩序中,冒出了打破秩序的人。
由于时间尚早,取药窗口只有零星几个人。
开药、拿药、交钱分明都是简单迅速的事,在沈邱川前边的人却磨磨蹭蹭,叽叽喳喳的跟药剂师医生谈论许久。
要不是场景不对,沈邱川都以为他们是在开茶话会。
不知过了多久,磨蹭鬼回头瞅了一眼持续变长的队伍。
他转过头的一瞬间,沈邱川才发现排在前头的这个磨蹭鬼竟然是小胖子frog。
frog自然也看到了沈邱川。
沈邱川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他就抢着用鼻孔发出了一个不屑的音节。
现在不是计较私仇的时候。
沈邱川默默帮自己顺气。
她以为frog转身是因为拿到药准备走了。
谁知frog扫视了一圈大厅的人,又转过去面对窗口,接着跟药剂师医生说起话来。
别提后面排队等待的病人家属,医生都明显不耐烦了,让他去一旁考虑好了再来窗口,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
frog语调和动作越发激烈,时不时双手大幅度比划,强烈表达拒绝,逐渐忘了收敛,吼道:
“换一种,随便哪种都行,别给我开中药,要见效快的。”
医生脸色难看,秉着职业操守又重复解释了一遍:
“我最后跟你说一次,你要么买中药,要么就用这个冲剂,总之不可能给你专门弄成胶囊。”
frog不耐烦:“我不管你这些,带苦味的就不行,我接受不了。”
医生好说歹说:“不是所有的西药都是药片胶囊,良药苦口……”
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frog摆手打断医生的话:“太呛了,不行!”
眼看着一场斗争无止无休。
实在等不下去的沈邱川开口:“你没喝过中药吧?”
意识到对话全被旁人听去了的frog无差别攻击,唾沫乱飞:“那又怎样?多管什么闲事?”
沈邱川后退两步:“其实有些中药是甜的,你可以试试。”
听不下任何话的frog推了沈邱川一把:“你当我傻么?”
沈邱川并不生气:“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你可以问问医生,看能不能帮你改成甜味。”
她看向医生,使眼色示意他们配合。
几个医生别无他法,无奈点头,再不行就只能叫保安了。
frog狐疑地斜了一眼沈邱川。
虽然不相信,但他勉强同意了。
医生去了柜子后面,装作是在进行改良,实则最后还是将提前备好的药包装进塑料袋,交给了frog。
队伍终于再次流动起来,沈邱川也顺利拿到了绷带。
走出药房前,frog找到沈邱川,挡了她的路。
“你来医院做什么?手断了?”
沈邱川分不清他是来咒人还是打探消息,干脆胡言乱语:“对,我的手废了,你高兴去吧。”
听见此话,外加上沈邱川手里拿了绷带,frog信以为真,面上一喜。
“不过,既然你只吃甜的,这个还挺符合你的要求。”沈邱川强忍着笑,将一颗糖塞进他口袋里,“你就指望它治好你的病吧。”
她不再多理,径直绕过frog,朝楼梯口走去。
说什么都不能让她的救命恩人等急了。
frog呆呆看着沈邱川的背影,下意识搁兜里一摸,翻出那颗糖,撕开了包装纸。
他盯了一会儿,将裹了一层酸沙的糖放入口中。
舌头碰到糖的那一刻,他觉得全身萎缩了。
沈邱川掐着时间点回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面目狰狞的表情,心情愉悦起来,连爬楼梯都有劲儿了。
用来整人的酸糖,就剩一颗,也算发挥了该有的作用。
回到三楼。
人不多,沈邱川一眼就望见了坐在走廊座椅上的林靳。
他高,以至于格外显眼。
而且和其他正襟危坐等叫号的病人不同,他坐姿随意,头微微垂着,一手捂住受伤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暂时没有用处,就搭在大腿上。
那张长椅上只坐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始终得不到锁定的墨眸仿佛压枝的乌梅,成了黝黑下的阴翳,凸现出几分落寞。
但下一秒,他抬起头,熟练地看向楼梯口。似乎在这段时间里,他曾无数次将头朝向这个方向、做过无数次这个动作。
视线相撞。
从天而降一股鲜活的灵泉注入了林靳的身体般,他站了起来,两只手略显无措的保持原样。
他看着沈邱川走了过来,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刻意。
想了想,他又坐下了。
然后发现多此一举。
……更刻意了。
沈邱川把他捂住伤口的手拂开,动作小心,随口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坐着?”
不等林靳回答,她察觉出端倪:“你没让护士给你重新包扎?”
血迹还在,甚至有渗透的趋势。
听出了她话里的谴责,林靳原本上扬起一个小弧度的唇角立马压平了,声线低落下去,小声道:
“我让了。”
“可能是护士太忙,把我给忘了。”
近距离下,林靳的眼睛并没有想象中深不可测,反而清澈见底,泛有微不可察的委屈,像只无人疼无人爱的小狗摇尾乞怜。
他展示出了对沈邱川的信赖:“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就没乱走。”
沈邱川心一软,闭嘴不再追问。
她取出塑料袋里其中一包绷带,在林靳眼前晃了晃:“如果你不介意……我给你包扎?”
林靳露出一个很浅的笑,低眉顺眼地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