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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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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心殿中,关延寿屏退所有人,隔着绛纱幔帘,与帘内的关贵妃轻声缓语。

    “你爹当年吃巨额空晌,被唐承祀斩首,祖父也曾欲替你爹报仇,未料却被今上获悉了证据,所以祖父才嫁你与他平息事态……祖父自知亏待你了,可今上英武潇洒,配你绰绰有余,缘何你就不开窍?”

    “英武潇洒与孙女何干?孙女不过任祖父摆布的一枚棋子,若是开窍,又怎会过上这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就算你不替祖父着想,主动向圣上邀宠。眼下中外大定,选立皇嗣在即,你总得考虑一下伯文的前途!”

    珠翠环配之声响起,关贵妃一挑帘子,怒目现身关太尉身前。

    “早年祖父拆散我与胡茂源,强嫁我与唐逸旻……我忍侮负重二十余年,连个皇后也不配做?祖父眼中只你有关家的荣耀,我算什么?”

    “休得再提胡茂源!”关太尉站起身低喝,沉凝了目光望住孙女,“待伯文做上太子之位,那皇后的位置,祖父早晚给你弄来。”

    关贵妃冷笑:“忍到何时是个头?祖父拥有精兵数十万,却要孙女忍?”

    “兵不血刃便能替伯文拿到江山,我断不会因要给你抢夺后位,大掀血雨腥风。”霍地转身大步离开,“你给我好生安分!”

    关贵妃直勾勾看着祖父大步远离的身影,眼中缓缓噙了泪,肩头急剧起伏。

    她与胡茂源青梅竹马,却因唐逸旻手握关家谋逆罪证,被祖父强行拆散,嫁给唐逸旻息事宁人。

    她爱胡茂源,胡茂源亦爱她,她嫁与唐逸旻远赴肃洲后,胡茂源为她终身未娶。

    她要做皇后,要等到唐逸旻‘暴亡’之后,与胡茂源破镜重圆,向他续上一生的亏欠!

    丽香楼坐落于京南的惠训坊,毗临洛河,为三层雕楼。

    此楼有佳丽三千,乐工上百,只接待文高武贵,世族名流。

    三楼的兰香室内,教坊名曲声里,舞伎蹁跹起舞,身姿回旋若柳,媚眼浮若飞絮。

    萧玉川白玉的束髻小冠束发,露着一张惊天绝艳的脸,浅蓝色圆领直缀长袍,将他的肤色衬得益发通透白腻。

    他目视杯中物,似乎眼前诸多尤物,皆无手中这一汪酒迷人。

    身畔的鲁王不遑多让,圆珠玉润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提壶给他斟酒,目光却时不时直觑他胸口。

    二人注意力,皆未在歌舞之上。在这丽香楼相约已有三回,二人已算熟络。

    鲁王此前听萧玉川说,今日有要物给他看,此物能将关家的势头压上一压。

    歌尽舞歇,伎子乐工散去,萧玉川却稳坐有如泰山,对鲁王奉酒不拒,分毫不提此物。

    放下酒壶,鲁王只得自行开口:“萧兄所说那物件,究竟是何样奇物?”

    萧玉川挑眉一笑,把酒相敬:“鲁王心急了!”

    倾杯饮尽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文卷放置玉几上,鲁王圆眸一亮,伸手去拿,萧玉川却手按文卷不松。

    近近看着鲁王略微急着的脸,萧玉川轻声:“此物……作用不仅是能压关家一头。”

    鲁王笑着耸了耸肩收回手,强抑激动道:“愿闻一二。”

    萧玉川淡笑着从文卷上收回手,提壶为鲁王斟酒,“我也有事相求鲁王。我之欲,于鲁王、于边贵妃而言,有利无害。”

    双手举杯,萧玉川直视鲁王的眼睛相敬,“某欲相请边太师,携群臣向圣上施压,撵丹阳公主出宫。”

    “情之一字,果然难令人释怀。”鲁王挑了挑眉,擎杯感慨。

    又目光觑向文卷,揣测是何样的机密之事,能换得他祖父倾力相帮……虽这帮忙确实有利他的母亲。

    萧玉川先行满饮,舌尖拭净唇边酒渍,低头一笑:“某对丹阳公主虽已断情,却不愿她余生久困宫禁。”

    鲁王了然一笑,并未驳他,他伸手,将文卷推至鲁王面前。

    “此前闻听鲁王忧心边贵妃,某用尽心思,从枢密院拿到此卷。此卷不仅能为边贵妃打掉一个对手,还能让齐王在朝臣面前抬不起头。”

    鲁王眼眸本就生得圆,闻听此话,圆眸瞪得愈发浑圆,忙伸手拆开文卷的系绳,抖着手,展开文卷细阅。

    “左威卫将军胡茂源……”鲁王眼睫剧烈颤抖,“四年间,与关贵妃有着私通?”

    萧玉川默不作声,自斟自饮。

    文卷是胡、周二使主动献与他的。

    卷上记载着唐逸旻率亲眷入主洛京四年间,关贵妃与左威卫将胡茂源暗会的地点,时间,及所行之事,甚至一字半句的所言之语。

    枢密院人确实尽皆恶鬼,但那些‘恶鬼’不过是刀口舔血,被皇帝视为走狗,无依无仗的可怜人。

    此前在洛水河中,他拼死救得胡、周二人性命,二人遂视他作性命相交的兄弟。

    他又被委任为枢密使,成了枢密院的领头羊,与所有密使同气连枝,二人遂将能保阖院兄弟性命的密卷,献给他。

    二人手中保命密卷不仅有关家的,还有边家的,却掩藏得极好,便连皇帝也不知晓。

    若枢密院在皇帝那里失了势,他们枢密院的人总得留些后手,能使阖院的兄弟活下去后手。

    如二使所言,枢密院的皆人无亲无子,也就小命值点钱!

    鲁王看罢,颤抖着手将文卷卷起,又细致用绳子系了,“此事干系重大,如何逼得圣上撵丹阳公主出宫,小王还得与边太师细商细议。”

    “若没了关贵妃虎视眈眈,丹阳公主再被逐出皇宫,后位只能是边贵妃的。”萧玉川看着鲁王忙活的手,语气分外平淡,“无需闹得血雨腥风,使朝中官员罢府、罢朝便是!”

    鲁王将文卷揣入怀中,望着他凛目一惊:“萧院使想让边太师与圣上打擂台?”

    萧玉川摇头:“无需边太师亲自罢府罢朝,太师尽可在官员间假意奔走劝说,将自己置身事外!”

    鲁王手按怀中文卷,蹙眉思索。

    前两日,圣上找到祖父边太师,透露欲联手祖父,缓缓卸除关家兵权,条件便是要祖父及其扈从,不得插手立后之事。

    圣上还向祖父许诺,东桓国的江山定付他唐仲礼手中。

    可他这位皇帝父亲,性子由来诡诈,当年两手空空去肃洲,也能使国中一文一武两大世家,为其谋权篡位,成功入缵皇统。

    兄长齐王四年间东征西讨,平定内乱立下汗马功劳,皇帝打掉关家的却心冷硬依旧,毫不手软。

    而今,皇帝还欲立丹阳为后,若丹阳再为皇帝产子……是以,他祖父边太师,也在权衡利弊。

    祖父怕的就是,皇帝借边家之手除掉关家,将兵权收归,回头再来收拾他们边家。

    当然,若将关贵妃拉下水,并将丹阳逐出皇宫,他心头要安稳不少。

    前回,他与萧玉川相约,向萧玉川试探过皇帝口风,谈起太子之位。

    萧玉川冷笑回他:“便立鲁王你为太子,关家兵权在握,鲁王又能坐得稳几时?”

    关延寿在河北道拥精兵五十余万,齐王带兵四年,军中扈从拥趸无数……是以鲁王明白,这太子之位,一时半会儿落不到他头上。

    可若是,齐王名声因其母亲被污,祖父再向朝野宣染一番齐王血统,齐王再想霸占太子之位,只怕要缓上一缓。

    思及,鲁王心跳如鼓,定定看着萧玉川问:“萧兄可知,我那兄长血脉承自何人?”

    这文卷上,仅录着关贵妃与胡茂源在洛京的旧情,却未记录关贵妃随皇帝久居肃洲时,曾与胡茂源有过往来。

    若能有二人的前情旧事,他便能与祖父,在齐王的血统上大作文章。

    萧玉川给鲁王浇了盆冷水,“若论相貌,齐王比之鲁王更肖圣上,血脉一事毋庸置疑,但……”

    他弯唇一笑,语带提点:“但人言可畏,且圣上疑心颇重!”

    齐王模样与唐逸旻如此一辙,剑眉虎目,英煞之气逼人。

    父子三人站于一处,便人欲疑,绝不会怀疑齐王非唐逸旻之骨血。

    倒是鲁王模样与边贵妃一般无二,脸盘生得珠圆玉润,一派人间富贵安宁的泰然。

    但……确实人言可畏!

    散席后,出了丽香楼,时过正午,阳光正盛。

    踏上楚原赶来的马车,萧玉川手掀帘子外眺,有风拂过,微微生凉。

    长街两畔,花开繁盛的文冠树,坠英缤纷……他心头风禾尽起!

    风过窗棂,拂入数瓣芍药花片,将窗台下的古琴染红,亦染红了唐卿月的眼眸。

    她自琴台前霍地起身,反手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得徐宫正险些站立不稳。

    收回隐隐作痛的手,她怒目而斥:“放肆!本公主让你备辇,你左推右拒,可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徐柳思手抚火辣辣作痛的腮,定定看着她,从牙缝里吐字:“我等奉有圣旨,公主不得出宫。”

    唐卿月抵近,逼视徐宫正强抑愤怒的脸,冷笑嗤声:“迎仙宫距同心殿、临波殿并不遥远,本公主便是无辇可坐,亦能走路过去,你敢拦我试试?”

    闻听,满殿宫婢、内侍齐齐跪下,恳求:“望公主垂怜!”

    唐卿月随手拽过一支细颈的仙鹤烛台,拖在手中往殿外走。

    “垂怜?若敢阻我,莫说唐逸旻要你们的命,本公主亦能打杀你们!”

    入住迎仙宫后,唐逸旻禁了她的足。

    张景领圣命日日来迎仙宫探望她,她从张景口中,并未听说百僚对立后之议有何动静,她再也按捺不住。

    她不信,为唐逸旻篡位立下汗马功劳的两家外戚,为唐逸旻诞下子嗣的两位贵妃,会坐视她这个前朝余孽登上后位!

    她更不信,满朝叛节她父亲、恨不能将她得而诛之的文武百僚,敢坐看她登上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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