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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抓捕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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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桓的洛京城很大,很雄浑,人也很多,便连洛京城里的女子都如此奇特。

    这位名叫火金姑的小奴婢,既能凶神恶煞打人,也能哭天呛骂人,更能如眼下这般……像只偎人取暖的狸猫。

    山风呜咽声里,他于高热里渐渐迷沉,滑入一片虚无。未几,却又被遥遥的马嘶犬吠声惊醒。

    睁眼,他倾耳一听,声音渐盛渐大。

    破庙山下有蹄声如雷,人声如沸,犬吠如豹……虽离得尚远,怎敌他自幼养成的灵敏听力?

    被高热烧得浑身无力,他心房“咚咚”狂跳,虚弱摇晃唐卿月:“火金姑快醒醒,来人了,很多人,估摸是禁军。”

    唐卿月须臾就从睡梦里惊醒,仅只一眨惺忪的睡眼,霍地撑起身子就来抱他,紧张道:“走,我们走!”

    世子轻轻掰着她的手,呵气成火:“不行了,我身子虚子软,动不了半分,你快走。”

    唐卿月这才察觉他的手若火炉一般滚烫,身子更重若铁塔,任她拖抱移动不了半分。

    她急得带了哭腔:“走啊,起来啊,平日里吃那么多,重得像猪一样,你倒是给我搭把力啊?”

    他虚弱一笑,掰扯她的手:“我哪里像猪了?别管我,快走!”

    唐卿月使出浑身力气将他往殿外拖,口中惶急:“劳驾借我点力,只要躲过他们搜庙,我就陪你去那个什么海,看那什么花。”

    于她哄劝中,连拖带拽中,世子听见破庙山门处犬吠、人声已近。

    “两位郎君,确认二人就在此庙?”

    “回将军,我二人申时末进的庙,就在此庙撞见那二人。夜里折返,听二人说了许久话。亥时去找了坊正报官,应当还在。”

    “确认为一男一女?”

    “回坊正,确实为一男一女。”

    唐卿月也听见了,心头一怯,双腿一软,狼狈仰跌于地。

    世子身子半伏,抬头冲她喘息道:“没必要两个人都被逮住,我会对他们说你早就跑了,快走。”

    混乱的脚步声、人声、犬吠声乱哄哄迫近,唐卿月没再劝他,撑起身子,头也不回,朝殿外狂奔。

    他说得没错,没必要将两人都搭上……她对他仁至义尽,不欠他半分!

    身后的火把烧红了破庙的天,也烧红了她的眼睛,蒸出雾气迷了她的视线,令她跑得跌跌撞撞。

    那些禁军应已堵了出庙的门,还带了嗅觉灵敏的撵山犬,她跑不出破庙,躲在破庙任何一个角落都会被犬只搜到。

    她心中有一处地方。

    那里许是整个破庙里最安全,最隐秘之处。

    熊熊火把,彻照破庙山门上下,无数甲胄明黄的兵将立身石阶,一位年轻男子衔首在前。

    男子头戴明黄色凤翅腾龙盔,身被明黄色腾龙甲,眉眼如玉,打扮非是一般将士。

    他聚如剑刃的浓眉微蹙,仰头上眺眼前这一百零八级石阶,石阶青苔遍布、残破一如往昔。

    未几,搜庙的将士将一人架出山门,数条细犬围在其人周围,吠声连天,将士们紧紧牵住颈绳。

    南弥世子蓬发缭乱,罩身长衣散敞,露着脏污的胸膛,瘸着腿被将士半拖半挪而下,样子狼狈而凄惨。

    待将世子架拖于男子面前立定,男子冷淡着眉眼问:“木诺凤迦,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木诺凤迦呼气成火,仰起被高热逼红的眼睛,弯唇一笑:“不试怎么知道?萧总管威武,我都跑出宫了,还能被你寻到。”

    萧玉川不忍再看,移走目光:“这里是万邦来朝的洛京城,不是你南弥的莽山密林。你也不是三月前的奴娃,随便死在哪里无人在意,你现在是南弥世子。”

    木诺凤迦舔了舔烧得发干的唇,哑声:“我宁愿回南弥做回奴娃,也好过再看到你。”

    萧玉川未作理会,移回目光看他,冲破庙山门一扬下颔:“她呢?她在何处?”

    木诺凤迦知道他问的是谁,虚弱两喘,嘴角一牵笑了:“她见我受伤追不上她,早就自己跑了。”

    萧玉川目光于他脸上流连几番,微俯了头,将脸抵近他轻声:“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你们方才已经搜过,除了我再无旁人。”木诺凤迦回望破庙山门,门内没了火把照明,幽深一片。

    萧玉川收正身子,目光也眺向山门,“与你同行三月,你可知,你最不擅长什么?”收回目光,萧玉川眼风扫向他,“你最不擅长的……便撒谎!”

    木诺凤迦垂眸敛声,不作回应。

    远处急急驶来一辆宫车,和无数纵马急驰的禁军、官员。

    遥遥便有人唤:“萧总管,萧总管,可是找到世子了?”

    萧玉川转身面向来人,缓缓拱手。

    来人是鸿胪寺卿张相之、典客令刘岭等一众鸿胪寺官员,还有左金吾等禁军。

    两日前,在庆功宴上,张鸿胪气急败坏找到他,说是南弥世子从鸿胪寺馆潜逃,不知去向,求他一起想办法。

    世子为他带回,他尚未与鸿胪寺交割南弥使团一众事务,对世子负有重责。

    威远营金吾卫禁军,在世子走失那夜值宿于鸿胪寺馆,若不将走失的世子寻回,也当担上重责。

    趁端门三日大庆与民同欢,皇帝与文武百官乐享酒宴,他与鸿胪寺官员、威远营禁军瞒着皇帝与百官,满宫满城搜寻南弥世子。

    若寻不回世子,稍后太庙祭祀便会没了投降的南弥质子参与仪式,便会露陷……他的心也揪得紧紧。

    两日过去,他本已无望,未料柳暗花明。

    今日,宫中十多位内仆监,三十位金吾卫押送丹阳公主出城,世子竟然藏身公主所乘翟车,挟持了公主。

    因走失公主,押送的左金吾向上司,描述了挟持之人形貌,威远营当即确认为南弥世子。

    威远营金吾卫命令朱进等内仆监暂勿轻举妄动,所有左金吾卫满城出动,于京北大肆搜人。

    夜半之时,林上坊坊正,向巡街的左金吾报案,说是坊民举报破庙藏人,左金吾忙向威远营金吾卫通气。

    听人来报,世子竟与丹阳公主纠缠在一起,他当即带着亲卫抢先一步,而鸿胪寺官员与金吾卫禁军,这厢方至。

    众人奔近,刘岭最先认出世子,翻身下马一把将世子抱住,大哭失声:“祖宗哎,你可要了老夫的小命了!”

    萧玉川一挥手:“世子后腿中了箭,速送他回鸿胪寺馆疗伤。”

    宫车驶近,亲卫将世子架上宫车,刘岭翻身上马,和一众官员、禁军簇拥宫车缓去。

    张鸿胪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走近萧玉川一揖:“幸亏萧总管沉得住气,现世子寻回,陛下那里总算能有交待。”

    世子走失之后,威远营曾于宫城、皇城大肆搜人,只能瞒得住一时,皇帝早晚知晓。

    现世子寻回,无须皇帝知晓后问责,南征有功的萧总管会主动向皇帝陈情,便是皇帝追责当也无伤大雅。

    萧玉川手按腰间横刀,冲破庙一扬下颔:“还不是张鸿胪放松的时候。还当替押送公主的左金吾禁军,内仆监他们擦屁股。如何处置两个报官者,如何教诲林上坊坊正,应不消我多说。”

    个中厉害,张鸿胪自然知晓。

    他们必须将世子走失一事,与丹阳公主出宫被人挟持之事,撇清关系。

    朝野皆知,皇帝爱极了前朝的玉茹皇后,丹阳公主极肖其母,便成了皇帝难以放手的禁脔。

    现南弥世子挟持公主,并据两个报官者口述:世子与公主在破庙内淫|腔|浪语,行云雨之事……

    若此两项并报皇帝,莫说走失世子的鸿胪寺,带世子入京为质的萧总管也落不到好,更别说押送公主的左金吾和内仆监……

    张鸿胪向破庙山门处一瞄,掩唇小声问:“丹阳公主未能寻到?”

    萧玉川望入破庙山门,目光幽深:“你我只管世子,至于丹阳公主,不在你我关注之列。”

    张鸿胪为难道:“当如何替驭车的内仆监、押送的左金吾善后?”

    萧玉川阖目须臾:“马匹受惊冲入集市,致公主走失;监护失职,任匪人掳走公主,令公主失了清白……他们不笨,当晓如何选择。”

    张鸿胪沉敛了眉眼,颔首:“回头我会劝说他们。”

    搜庙完毕,巡庙的兵将与林上坊坊正、两位报官者齐出山门。

    张鸿胪抬头仰见,当即向他拱手:“本官这就随他们一路回去将此事办了,萧总管放心。”

    萧玉川拱手相送:“晚些,我会来鸿胪寺馆与你们会面。”

    待到众人远离,一位搜庙的亲卫上前向他拱手:“郎君,余下如何安排?”

    萧玉川疲惫阖目,哑声:“楚原,你随我进去,其他人原地不动。”

    楚原一默道:“郎君,庙里确实无人!”

    萧玉川没有应声,从一位将士手中拿过火把,举步步上石阶。

    “臣数过了,这庙阶设有一百零八阶,应喻人有一百零八难,越者方得福顺安康,愿我公主如是!”

    “萧明河,你在咒我?我有阿爹阿娘宠,有兄长护,有你疼,我幸福着呢,才不会有什么一百零八难!”

    萧玉川耳畔回响起昔日笑语,他高举火把,照亮石阶上被践烂的青苔,亦举步践过。

    破庙内,楚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时不时用火把,燎烧挡眼挡脸的蛛丝网。

    他侧脸问:“你们在何殿发现的世子?”

    楚原一扬火把,燎尽他头面一团白生生的蛛丝网,应道:“回郎君,在金刚殿内。”

    上至金刚殿殿门,萧玉川高举火把,火光将满殿鬼影幢幢的金刚佛身照亮。

    他举步入内,低头细看,灰尘厚积的地面,因人走动挪动,划出分外凌乱的痕迹。

    蹲下身子,沾起一指俗尘……她身上爱熏苏合香……明知这指尘土必不染香,他依旧放于鼻下轻轻一嗅。

    起身,他举着火把顺着灰尘痕迹,转至普巴金刚座台之前。

    佛座之下,有着两团干净之地,应是她与木诺凤迦久坐于此,沾走了积地的灰尘。

    哪有什么姓刘的屠夫,淫奔的妇人……

    四年未见,她聪慧跳脱,肆无忌惮的性子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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