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说完这句话,石青还欲往下继续说点什么,可瞧见一旁站着的晚棠,又把话憋了回去。
“在下有公务在身,晌午已至,姑娘请自便吧。”
听了沈砚的话,晚棠心中明白,便起身回以礼貌,“正巧方才阿南也邀我同去用饭了,那我就先不打扰大人了。”
说罢,她朝两人福一福,想要往外走。
临走前,她不忘回头,“绿豆汤就放在这里了,大人喝完不必管,我上来收拾就是。”
石青看向沈砚,后者“嗯”了一声。
石青的心都快惊成两块了。
自家大人他清楚,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更是个执拗的人。他不喜欢的事向来是直说,不喜欢的东西向来是不碰,这绿豆汤
晚棠出门了,话题又回到江州上。
“什么事?”沈砚又恢复了平日处理朝务时严肃的神色。
“探子来报,说找到了那艘商船的主人,是孟远海的船。”
“什么,孟远海?”沈砚有些微微吃惊。
孟氏在江州那可是有名有姓的盐商大户,富庶一方的人家,与朝廷来往频繁,在盐道上很是说的上话的。若逆党已经将手安插到了孟家身上,那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件事,不能外传,暂时还只能捏在我们手中。”他嘱咐道,“跟江州那边的探子说,盯着孟家和孟远海,秘密地去查他们的盐行和其他盐船,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其他的东西。”
石青应道:“是。”
他正欲离开,却又被沈砚叫住:“等等。”
“大人可还有什么其它的吩咐?”石青疑惑。
沈砚指了指桌子上的绿豆汤,“夏日炎热,你把这个喝了解暑吧。”
石青:“”
看着沈砚一脸不容置喙的神色,他只能快步走到桌子前,端起那碗绿豆汤一饮而尽,沈砚这才放下心来。
“好了,没事了,你快去办吧。”他轻快了许多。
石青觉得今日的沈大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不过想着自家大人向来都是有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谁也不告诉,怕是他心里又有什么谋划了,就耸耸肩小跑着下楼办事去了。
沈砚回到书案前,坐了一会儿,拿起腰间随身佩戴的玉佩,用手指抚摸着。
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制成,冬日触即温,夏日触即凉,半个手掌一般大小,捏在手中正好。
可是因为长年累月的抚摸,上面的花纹已经有些看不清。
沈砚将它放在手中捏紧,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悲伤。
十五年了。
等待许久,终于又有了消息。
晚棠的心中也不轻松,吃饭的时候一直神情恍惚,方从南用手在她面前晃了好几次,终于让她回过了神。
“怎么了?”晚棠疑问。
方从南没好气地回:“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这一中午看你都神色不太对劲的样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方从南认真起来。
她的关切让晚棠感觉心中温暖,但她一点也不能说,只是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无事,只是方才一直在给一本无聊的书注释,太累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值得你这样一直想着。”方从南松了口气,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说出的话也含糊不清。
“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啊!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的!那么拼命干什么,实在做不完,明天再弄也可以嘛!”
看着她双腮鼓起,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模样,晚棠忍不住笑道;“你小心噎着,我又不同你抢,吃那么快干什么?”
嘴上虽然语气轻快了些,但她心中的石头却放不下来。
石青找沈砚,是要说江州的事情。
江州的事情,就一定是逆党的事情。
她今日故意在沈砚那里逗留这么久,就是为了打探到一点江州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可这毕竟是件大事,沈砚谨慎,并没有当着她的面说出什么有效的消息来。她如今唯一知道的,就是江州那边有动静了。
她不能错过一分一毫。
虽说沈砚常来神卷楼,但公务繁忙,不可能每天都来,这样的机会也不是每天都有,她如今领着神卷楼的差事,每日忙如鬼,总不可能到处找他去。她得好好想想,什么时候将话说出口。
方从南给晚棠夹了菜放进她碗中,“我看你这样有心事,莫不是想家了?这也难怪,你平日都是和家人待在一起,这次要十天之后才能休沐回家见到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呢!诶,等等,用不了十天!”
她激动地放下筷子,拉住晚棠的手:“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宴了!你就能见到家人了!”
晚棠如梦初醒。
对,中秋宴,王公贵族,朝中重臣都会到场的中秋宴会!
郑国公一家是有爵位的,肯定会到;沈砚可是国舅,也肯定会到!
她反拉住方从南的手:“阿南,你可知道若我们想要往外面送信,是有什么法子没有?”
“每隔两日回有递铺的人黄昏时分来神卷楼,届时就可以送信了,远近都可以送。算算时日,正好就是今日来呢!怎么,你要寄信?”
“忽然想起来之前告诉我哥哥,让他帮我留意着西街那说书人讲的故事后续,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也不知到底去留意了没有,得给他提提醒。”
方从南的语气中满是羡慕之情:“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哥哥啊!我家只有两个女儿,我妹妹如今才九岁呢,在家里还同我抢吃的。”
晚棠笑了笑,没有回答。
用完午饭,她又回到了三层。沈砚早就离开了,她走进里屋,果然看见一个空碗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
她正欲去收拾那碗,却注意到碗沿上沾了绿豆汤残渣。
白玉碗透亮,残渣在上面显得格外清晰,绕一圈,正是人嘴唇的形状。
这,沈砚是没有用勺子,直接端着碗喝的吗?
她惊讶地张开嘴。
没想到沈砚居然这么喜欢喝绿豆汤,当着她的面估计不好意思直接喝,端着架子呢。
她“啧”了一声,将空碗放在食盒中收拾好,提下楼。
看来沈砚是惧怕暑热的。她刚进里屋的时候,见里面没有放冰,还以为他不怕热呢,没想到都是装的。
看来以后还可以给他继续送绿豆汤。
送对了东西,又得知了往外送信的方式,她整个下午的心情都是好的,连带着办事的效率都高了起来。给那本书注释后,还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夕阳。
傍晚不似白天那样炎热,反而是临近中秋,吹起了风。
说起来今年的天气也是奇怪,都快到中秋了,白日里还是那么炎热,也不知是怎么了。
在将落不落的太阳终于被黑暗吞没了最后一束光芒的时候,递铺的小厮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了神卷楼。
晚棠特意逗留了一会儿才下楼,那时递铺的人收信已经收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见晚棠拿着信下楼,又急忙折回去。
“您可是有信要寄?”
晚棠递给他两封信,都用牛皮纸包好的。
“一封送到郑国公府的郑世子手里,另一封送到东宁坊的朱家。”
她嘱咐,“送到朱家的那封一定要保证是朱泽亲自拿到手里的,不能假手于人。他平日都是亥时初刻到家,可能得麻烦你费一点功夫。这些银子就当请你吃茶,莫要告诉别人了。”
她从钱袋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递铺小厮的手中。
沉甸甸的银子,十足十的份量,那人用手掂了掂分量,立刻喜笑颜开。
“您放心!这差事交给我,一定给您办圆满咯!”
送信的小厮匆匆离开了,天也已经全黑,晚棠盘算着明日应该就能收到回信。
八月十三,距离中秋宴会还有两天。
果不其然,这日黄昏时分,递铺的人便找了个借口进宫,将朱泽的回信交到了晚棠手里。
她用小刀拆开信封,上面字不多,但都是出自朱泽亲手。
“姑娘所说之事具已办好,只等八月十五。”
晚棠看过信,将它放在蜡烛上烧了。
这边的沈砚在一个时辰之后,拿到了段丰递上来的中秋宴守卫详细安排。
从宴会正厅到各处偏殿,从御花园到犄角旮旯,无不详细。段丰呈上时说,这是他同孟老将军共同商议之后的结果。虽说当日去禁军统领营的时候程选并没有为难,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也是看在孟苍的面子上才给出了往年宴会守卫的详图。
“末将甚至还怀疑过,他会不会给出什么有问题的东西来害咱们羽林卫。还好大人有先见之明,有孟将军在,想来那厮也不敢造次。”段丰抱怨。
沈砚捏着图纸,不置可否。“你倒是想得太多了。那程相官场沉浮几十年,他的侄子又怎么会是蠢货?拿有问题的图给你,后果也不是他禁军能担得起的。”
“我让你去找孟将军,只是怕你跟他耽误时间罢了。”
段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末将失言了。”
“你有这样的怀疑也是好的,说明你进宫这些日子还有些长进,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练武的榆木脑袋了。”
沈砚仔细看了看那几张纸,发现了不对。
“怎么人数和我前几日给你说过的调用羽林卫人数不符?”
段丰一拍脑袋,“末将差点忘了禀报。今日晌午后东营那边的朱中将来说,已经上报了陛下,要调用一些东营铁骑来助羽林卫戍卫宴会现场,就加了一些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