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上海浦江厂是我国材料行业的顶尖企业之一，科研开发力量雄厚，各种设备和设施也很齐全，是我国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典范。所以它名声在外，从全国各地来这个厂进行培训、学习、参观的人是络绎不绝。因此，他们的招待所总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招待所有个食堂，大师傅厨艺精湛，而且价格实惠。我很喜欢在这个食堂吃饭，尤其是那道红烧小排骨，简直就是美味佳肴，我每餐必点。还有就是生煎包，也是让人馋嫌欲滴，我也是百吃不厌。

    在全自动包装机测试现场，除了我们的人马外，还有几个来自无锡的培训人员。其中一位女士，生的是小巧玲珑，她长着一张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她性格外向，举止朴实，操吴侬软语。她叫陈丽蓉，上班时经常主动问我一些问题，我是有问必答、诲人不倦。一来二去，大家心有灵犀，相谈甚欢。她邀我有空去她宿舍造访，我如约而至。虽然是客居在外，但是她还是把房间收拾地很温馨。我看到她的枕头边放着一本巴金的小说《家》，就开始聊起对这本小说的看法。就在这时，一推门走进一个姑娘来。但见这位姑娘中等身材，体格健壮。她生的一张圆脸，浓眉大眼，鼻子口方，齿白唇红。她气质淳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燕赵女侠之风。丽蓉介绍说这位叫郭兰，是从北京来这里参加培训的。闻听来自北京，我立刻就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赶紧打个招呼，自报家门。郭姑娘矜持一笑，算是做了回复。然后，她就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我与丽蓉谈论小说《家》。丽蓉姐说我很像《家》中的人物觉慧，她对我的博闻强记和见地深刻很是佩服。

    一个周末，丽蓉自报奋勇做向导，带我去游玩豫园城隍庙和淮海路，我欣然前往。

    据说豫园始建于明朝嘉靖年间，之所以取名豫园，是因为”豫”有“安泰”、“平安”之意。历史上豫园数度易主，八国联军时英军曾以园中湖心亭为指挥部，小刀会起义时其城北指挥所就设在点春堂。嘉庆、道光后这里行业会所蜂起，商业渐渐发达起来。

    徜徉在豫园里，给人一种以小中见大的园林风貌，无不惊叹于园内亭台楼阁参差的布局，以及湖光潋滟、山石嶙峋的秀丽雅致。那些古色古香的飞檐飞翘，尽显江南园林建筑的曲线优美和艺术装饰的雅朴自然。这里让我流连忘返，如在梦游。散落其中的那些小店铺里，各种玩意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正午时分丽蓉姐一定要在著名的绿波廊餐厅做东，请我品尝上海的美味佳肴。这个餐厅可是名声在外，主要名菜有扇形甩水、生爆鳝背、萝卜丝酥饼、眉毛酥和枣泥酥等。盛情难却，客随主便，最后我们品尝了生爆鳝背、萝卜丝酥饼和眉毛酥。这些美食吃的我心满意足，赞不绝口。丽蓉姐的热情好客，我铭记在心。

    酒饱饭足，我们便一路来到淮海路。丽蓉姐说与南京路相比，这里的东西更价廉物美一点，她本地人更愿意到这里来购物。

    淮海路原来叫霞飞路，它笔直的街道、西式的风格和法国梧桐树等造景，充满了欧洲风情。1949年新中国建立后，为了纪念淮海战役将此路改名为淮海路。此后，淮海路上的上海名店不断涌现，如正章洗染店、东方照相馆、益民百货商店和高桥食品厂等。这些店铺的建筑都朴实无华，门脸都不大，有的甚至看上去有些寒酸，但是里面的商品或食品确实货真价实，品质上乘。我又禁不住诱惑，慷慨解囊，满载而归。

    我们的全自动包装机测试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对这套系统的方方面面已经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按照计划，将在12月下旬在上海组织召开一个产品鉴定会，以便给这个产品做出技术经济可行性评估、机器定型和发放生产许可证。参加鉴定会的单位有主管单位，包装机厂商，使用方代表，以及一些专家学者等。会议地点就选在上海和平饭店。

    吴大姐告诉我，我们厂将组成一个参会小组，由一个叫郑青山的高工负责，加上我、她和严萍。吴大姐在郑工手下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严萍因为包装机的事情，也与他有所接触。她们谈到郑工时不乏溢美之言，但是好像也有些闪烁其词，似有所保留。从她们的谈论中，郑工给人的初步印象是经历坎坷、口若悬河、有些才干。另外，他咄咄逼人，恣意妄为，是个人物。

    吴大姐和严萍推举我作现场测试代表，起草、汇总这段时间的测试工作报告并在会上发言。这是我初次了解真实的机械装置，而且担负测试、鉴定的重要责任，我虽然也有忐忑不安，但是还是雄心勃勃、信心百倍。我一丝不苟地认真对待大家的嘱托，兢兢业业地起草了一份包罗万象的测试报告准备在会议上发言，阐述我们的观察结论和改进意见。

    鉴定会召开的前一天，吴大姐和严萍就去了和平饭店，帮着准备会议。按约定，我在开会那天一大早赶过去。

    位于上海黄浦区南京东路20号的和平饭店，是上海赫赫有名的地标性建筑。这个饭店的前身是1929年犹太商人维克多·沙逊构思并创建的“华懋饭店”，它属芝加哥学派哥特式建筑，共十二层。它的外墙采用花岗岩石块砌成，由旋转门而入，大堂地面用乳白色意大利大理石铺成，顶端古铜镂花吊灯，豪华典雅，有“远东第一楼”的美誉。各国社会名流曾经趋之若鹜，如美国的马歇尔将军、司徒雷登校长都曾入住过这里。剧作家noel coward的名著《私人生活》，据说就是在上海和平饭店写成的。三、四十年代，鲁迅、宋庆龄等曾来饭店会见外国友人卓别林、萧伯纳等。1911 年孙中山赴南京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途经上海时，出席了全市各界在和平饭店汇中厅举行的欢迎大会，1927 年□□、宋美龄也在此宴会厅举行订婚典礼。解放后该饭店于1956年重新开业，更名为上海和平饭店。

    会议的第一天我披星戴月，乘着上海著名的公交飞车一路北上来到了位于南京路东口的和平饭店。吴大姐在门口等我，我们从那个黑色的旋转门进入大堂。饭店的大堂不大，但是很有特色，依然撒发着三十年代老上海的发霉气味。我们乘电梯上到六层，来到郑工住的房间。这是一个套间，外间放着一个三人钢丝大皮沙发和一个大茶几。我们刚一进门，就听见里屋弹嗽一声就走出一个人来。但见此人已过中年，人高马大，膀阔腰圆，体格健壮。他生的一张长脸，天庭饱满，浓眉大眼，酒糟红鼻，鲶鱼大嘴，面带横肉。他饱经风霜，目光犀利，举止强势。这位就是郑工，他五十年代初毕业于一所北方大学，想当年也是风流才子和运动健将。

    我与郑工打了招呼，彼此寒暄几句之后大家就步入会议厅。这个会议厅不大，大概有二十来人参会，屋子里座无虚席，塞的满满当当。会议由主管部门主持，首先由包装机厂商的代表发言，说明全自动包装机的设计和操作测试情况。接着，由我代表用户发言。我正襟危坐，展开发言稿，开始侃侃而谈。首先我回顾了这段时间的测试工作进行情况，接着一一点出存在的问题。我讲的条理清晰，数据充分。最后，我阐述了我们对改进这套全自动包装机的几条建议。除了我和严萍，当时的与会人员大多都是四、五十岁以上的人员。我还显得稚嫩，一张中学生的脸给人有点乳臭未干的感觉。但是，当与会者看到这个青年口若悬河、字正腔圆、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时，都显出惊讶之色。全场鸦雀无声，屏息静听。郑工也不时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工对我说，你上午的发言讲的很好，有的放矢而且全面系统，今晚你就住在这里不要回浦江厂了。是夜，我在郑工的外间大皮沙发上借宿一宿。会议一共两天，临别的时候郑工说咱们回厂再见。

    转眼来到上海已经月余，除了工作，我也得搞点内务清理。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来到招待所水房洗衣服。就在我低头全神贯注地搓洗衣物时，忽然听见背后走进一个人来，她脚步轻盈，犹如狸猫。我抬头一看，那人正是郭姑娘。见我在洗衣服，她二话不说，上来就从我的手中拿过衣物熟练地浆洗起来。见此情景，一股暖流顿时涌遍我的全身。我还想客套几句，但是看见郭姑娘一脸真诚，默默无语，我就顺其自然，帮她打打下手。于是，我们珠联璧合，配合默契，同时也就攀谈起来。在这之前，只是在丽蓉姐的宿舍大家有过一面之交，那时我们并没有说过话。当时我正与丽蓉姐畅谈小说《家》的点点滴滴，郭姑娘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但是她没有插话。闲聊中得知，她毕业于北方的一所化工学院，这次厂里派她到这里参加一个培训。这位来自燕赵大地的姑娘朴实无华，话语实在，十分单纯。她性格豪爽，敢爱敢恨。自这次水房互动后，我们常在一起说说笑笑，轻松愉快。显然，她对我颇有好感。对此，我是心知肚明。但是本人乃正人君子，坐怀不乱，很有分寸，以诚相待。

    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在上海市人民公园正在举办一个菊花展览，于是便邀请她一同前往欣赏，她欣然应约。人民公园的园址为原旧上海的跑马厅北半部，解放后人民政府于1950年3月6日发文明确规定跑马厅为绿地范围，1952年10月1日公园对外开放。走进园内，但见道路两旁悬铃木、香樟、雪松树等高低错落、层次分明，让人心旷神怡。此外，公园里还有一些亭、廊、榭、假山等，它们也是花木葱茏，让人赏心悦目。

    这次的菊花展有来自北京、上海、天津等14个城市提供的几千余盆名贵的品种，它们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国色天香，美不胜收。这些在寒冷的季节里开放的菊花，别有一种笑傲江湖的高洁之感。我和郭姑娘在这万花丛中，左顾右盼，目不暇接，流连忘返。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唐朝元稹的《菊花》诗：“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这一天我们玩的很尽兴。最后，我请郭姑娘在一个老虎灶旁吃了一顿上海的美味佳肴生煎包子，以表对她帮我洗衣的谢意。生煎包馅心为鲜猪肉加皮冻，外皮底部煎得金黄色，皮薄不破又不焦，我是百吃不厌。

    光阴似箭，转眼就到了1983年元旦前夕，车间主任决定给大家放假两天。于是，小李提议出去游玩苏杭二州，我也正有此意，大家一拍即合。我设计了游玩路线，就是坐夜车先去杭州玩一天，然后从杭州作夜船经京杭大运河直下苏州再玩一天，最后当晚乘夜车返回上海，大家点头称是。

    于是我们一行四人披星戴月，在午夜时分来到上海站登上了去杭州的慢车。黎明时分，我们到达了杭州站。出了火车站，就看见一缕朝阳从云缝间射出，别有一番韵味。杭州站很陈旧，显得年久失修。站前广场乱七八糟的，行人、汽车、人力车四处乱串，给人群魔乱舞的感觉。我们决定搭乘公共汽车一路向西直奔西湖东岸。

    来到西湖岸边，只见一串低矮、粗壮的石墩上挂着铸铁大链。再看西湖，它烟波浩渺，湖色空蒙，十分静谧。此情此景，与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位来自杭州的阿姨背对西湖、依着大铁链照的那张相片上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西湖好像冻结在传说中。

    西湖南、西、北三面环山，东邻城区。湖中白堤、苏堤等将湖面分割成若干水面，湖中还有三岛。据科学家竺可桢先生通过详细的实地调查研究认为西湖是一个潟湖，由钱塘江带下的沉淀积累而成。

    我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于是决定徒步游览杭州西湖的各个美景。

    沿着西湖东岸，我们首先直奔断桥残雪。此时，朝阳正在冉冉升起，橘红色的阳光尽染断桥。联想到这里是神话故事《白蛇传》中白素贞与许仙相会的地方，更给断桥增添了浪漫色彩。站在桥上向北望去，宝石山上的保俶塔异军突起、影影绰绰。保俶塔据说为五代十国时期的吴越国王钱镠所建，用于镇河。

    过了断桥残雪，就是著名的白堤。这个白堤犹如一把利剑，把西湖割成了内外两湖。虽然仍是寒冬时节，但在西湖一带树木依然葱绿，柳树随风摇曳，看着令人心旷神怡。白堤并非白居易修建，而是因白居易得名。据说他任杭州刺史时曾写下“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后人以此命名该堤为白堤。

    平湖秋月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我们是大白天到此一游，所以只能凭想象若在月光下这里的湖光山色该是多么美轮美奂、天上人间。在恬静中感受西湖的浩淼，洗涤旅途的疲惫是平湖秋月的魅力所在。

    著名的孤山北面的山崖上镌刻着“孤山”两个苍净有力的大字，据说这是南宋人的手笔。园内有一个精致绝伦的小园林叫“西湖天下景”，置身其中给人“小中见大”的奇特艺术效果。咏梅诗人林逋在《山园小梅》写出脍炙人口诗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成为咏梅的第一佳句，无人能与伦比。

    西泠印社也在孤山，它创建于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吴昌硕为第一任社长，以“保存金石，研究印学，兼及书画”为宗旨。这里碑刻拓帖是应有尽有，吴昌硕先生在此刻下了旷世之作。

    小李很崇拜岳飞，于是我们一行特来到岳王庙参拜。

    岳王庙前松柏摇曳，苍劲有力。墓门下边有四个铁铸的人像面墓而跪，他们就是陷害岳飞的秦桧、王氏、张俊、万俟卨四人。岳飞墓始建于南宋嘉定十四年（1221年），自西向东分为忠烈祠区、墓园区和启忠祠区。墓阙前的照壁上嵌有“尽忠报国”四字，照壁前两厢碑廊陈列岳飞手迹和历代名人凭吊题咏石碑共计125块。

    忠烈祠乃是岳飞墓的核心，正殿为重檐歇山顶木结构建筑。进到殿内一看，但见在正堂之上竖着一硕大的塑像，乍一看好像是烟熏的太岁、火燎的金刚，再仔细一看即不是金刚也不是太岁，他是我中华千古英雄岳飞岳鹏举！在岳飞像的上方有块匾颌，上书岳将军飞龙走蛇的手迹“还我河山”。再看岳武穆是身披战袍，手按宝剑，怒发冲冠，面色威严，尽显当年率领千军万大战金兀术时的英雄气概。此情此景，我耳边不禁响起岳飞《满江红·怒发冲冠》：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