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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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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梅花傲雪绽开的时候,寒假结束了,第二个学期开始了。想到数理化课程的冷酷无情,课堂听讲的枯燥无味,教学的敷衍了事,我就心情黯淡、情绪低落。不过,我有信心战胜它们。新学期开始后,一切照旧,我又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刻苦攻读的忙碌生活中去,披荆斩棘,百折不挠。

    大地回春,万物更新。一个温暖的下午,我正独自坐在宿舍里的书桌前,聚精会神的预习功课时,忽然听见有人叩门三声,回头一看进来两个人。但见左边这位中等身材,长着一张菱形脸,窄脑门,高颧骨,尖下巴。他的脸色黝黑粗糙,显得老气横秋,好像已年过四十岁。他戴一副塑料黑边深度近视镜,两颗略显呆滞的眼珠在环线重重的镜片底部闪烁着忽明忽暗的亮光。不过,他举止稳重,很有城府,处事圆滑,说话尖声尖气。此人叫劳新立,他上过山下过乡,久混江湖。他来上大学目的明确,就是要一鸣惊人、出人头地。他平时不苟言笑,学习刻苦认真。再看右面那一位短小精干,细皮嫩肉。他生的一张圆脸,细眉凤眼,樱桃小口。他举止活泼轻浮,说话滔滔不绝。他戴一副秀郎镜,颇有中学生宣传队积极分子的风采。此人叫张英年,他喜欢歌唱,自诩蒋大为第二,经常在水房里放声高唱《骏马奔驰保边疆》。这首歌是由蒋大为作词、作曲和演唱的。你别说,张英年眉目之间还真有些像蒋大为。他还喜欢到处乱唱《拉兹之歌》。我们的那位英语老师据说其实是学印地语的,老张从她那里学会了《拉兹之歌》的原文。从那以后,“阿巴拉共,阿---阿阿阿,阿巴拉共。呀嘎了麦迪士麦洪”的异国之声,就不时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他后来参加了学校的文工团,担任男高音独唱之职,这两首歌成了他的拿手歌曲,每演必唱。

    他们二位此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劳开门见山说明所求为何,张英年在旁帮腔助威。原来他们二位负责出一期板报,因此特来约稿。当时学习紧张,我已经忙的精疲力竭,所以面露难色。他们俩锲而不舍,竭力恭维,说早就听说我博闻强记、出口成章,写篇文章是信手掂来。看他俩态度诚恳,又确有难处,于是我点头答应。当晚,我就一挥而就,洒洒洋洋地写了一篇掷地有声的论说文。事后老张对我说,文章一经登出,就得到大家的赞许,他们对我的文笔十分钦佩。

    就在新学期繁重的学业又开始压的我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传来了一个令我兴奋不已的消息:由小泽征尔率领的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将于1979年3月16日至19日来北京演出。这个时刻虽然仍是春寒料峭,但是这个讯息却如春风一样吹暖了我的心田。

    波士顿交响乐团成立于一八八一年,是美国十大交响乐团之一,它蜚声海外。乐团现任指挥小泽征尔先生据说于一九三五年九月出生于沈阳,学艺于日本,曾多次在国际指挥比赛中获奖。

    我想方设法买到了一张在首都体育馆演出的音乐会票,虽然座位离演出台略远,但是方位很好,正对着乐队和指挥。那天,首都体育馆里坐无虚席,盛况空前。这场演出是由波士顿交响乐团和中央乐团联合演出,所以阵容十分强大。另外,音响效果也搞得非常好,乐声可以完美地传达到体育馆内的每一个角落。乐队出场前,体育馆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七嘴八舌。但是乐队一经上场,大厅里立刻安静下来,鸦雀无声。突然,在人们的掌声中,但见一个矮小敦实、四肢粗短、长发乱呲犹如金毛雄狮的人快步走上指挥台,其形象让人想起地道战里的那个皇军小队长。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指挥小泽征尔先生。只见他拿起指挥棒,在用炯炯有神的双眼扫视了一下乐队后,缓慢地挥动起来。一段乐队的小引子后,那位站在他左手边的小提琴师马上开始凑出深情、优美、缠绵、如歌的旋律。

    刚听完这首小提琴协奏曲的前几个小节,我就已经陶醉了。听着这如诉如泣的旋律从小提琴师的手指间如涓涓细流般涌出,我的心好像被唯美的情愫凝固了,我难以置信这是人间可闻的音乐之声。这首曲子就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它真是天籁之音,完美无缺,这是我平生听到的最优、最感人的小提琴协奏曲。它让我心潮起伏,进入一个美妙的空灵世界,以至于当人们掌声雷动地欢呼这首曲子演出成功的时候,我都似乎毫无察觉。

    中场休息后,这位指挥大师好像与刚才的温柔大相径庭,他狂野地、奋力地、大幅度地上下挥动双臂,犹如贝多芬在世,好像要砸碎千年的镣铐。乐队也遥相呼应,奏出命运的最强音。这位大师真是名不虚传,他既能完美地演绎门德尔松小提琴协奏曲的清丽和委婉,也能轻而易举地传神阐释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壮怀激烈。真是天衣无缝,让我叹为观止。

    最后,在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这位大师又好像变成了一个美国西部牛仔,绘声绘色地指挥演奏了苏萨创作于1897年的《星条旗永不落》。这首曲子非常富有美国人扬基·杜德尔曲调的风格,典型地再现了美国人的随意、从容、散漫和自满的民族德行。

    这是我第一次现场聆听音乐会,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具有世界一流水平的外国交响乐团演奏。小泽征尔的不俗、洒脱的指挥,波士顿交响乐团的精湛演技和超水平的发挥,都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演出结束从体育馆出来后,我感觉这个世界变得更加青春,更加美好。

    夏天来了,青春的热血在沸腾,青春的激情在澎湃。

    就在我埋头于刻苦学习的时候,一股大跳交易舞的风潮,席卷了学校校园。一时间,学校的几个大食堂里吹吹打打不绝于耳,男女老少齐上阵群魔乱舞、乌烟瘴气。为了改变一切,树立一代新风,学校开始有组织有目的的请人教学交谊舞,并安排以系为单位进行交谊舞比赛。这些举动霎时间撩起不善于搞风花雪月的理工科大学生的春心,不少同学对此纷纷响应、跃跃欲试,都想成为长袖善舞的风流才子。我本来就对跳交谊舞情有独钟,现在更是不甘落后、身体力行。在我以前读到的文学作品中,那些描写人们伴着优美的圆舞曲翩翩起舞的场景令我神往。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开头的那段在毕业舞会上,美丽善良的女主人公与那个革命志士伴着《在满洲里的山岗上》的乐曲,翩翩起舞的情景让我难忘。这首曲子非常动听,激昂中带着淡淡阴郁。

    为了拔得头筹,系里抽出一些同学组成了交谊舞队,利用业余时间练习跳舞。系里同学中有艺术细胞的不多,五音不全的倒是不少。我再一次首当其冲,披挂上阵,代表我们系参加培训。与我搭伴的女生总是穿一身军装,她长着水桶腰,四肢短粗,乳峰高耸。她生的一张娃娃脸,眉清目秀,皮肤白嫩。看得出来,她喜欢学交谊舞,但是毫无乐感和节奏感。与她共舞,犹如怀抱巨石,重如泰山。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经常相互踩踏,跌跌撞撞。对此,我们只能相视一笑,以解脱尴尬。好在她学舞心切,刻苦认真。很快,我们就能随着蹦擦擦的节奏翩翩起舞,旋转自如,身轻如燕。

    比赛的时刻到来了。那一天大食堂里的残破桌凳被一扫而光,六只交谊舞队一字排开,只等一声令下。在靠墙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笨拙的台式录音机,录音机上的两个大磁带轮很显眼。几盏白炽灯高悬在天花板上,把大食堂照的亮如白昼。随着扩音器里传出吱吱啦啦的声音,大家各个昂首挺胸,蓄势待发。很快正式舞曲开始,各个代表队随之翩翩起舞,摇头摆尾,如行云流水。比赛选用的舞曲,就是1955年由天戈作曲、江山作词的那首著名的 《青年友谊圆舞曲》。据说这首圆舞曲是个即兴之作,但是一经发表就不胫而走,红遍神州大地。

    五月的北京,百花争艳,紫气东来,万象更新。

    去年从新疆来京报到入学时,在火车上曾结识一位考入北大的新生,北京火车站临别之时他约我有空来北大一游。现在终于可以忙里偷闲,于是我决定去梦寐以求的北大走一趟。

    这是一个良辰吉日,天高云淡,微风习习。我轻装简从,迎着朝阳,出学校东门,搭乘公共汽车一路北上。去北大的沿途可以看到一些田野,田野里绿油油的麦苗生机勃勃,目睹它们就仿佛回到了边疆小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段路程不长,很快就到了北京大学的西门外。

    下了车我是正冠抖衣,毕恭毕敬地走近北大西门。抬眼观瞧,此门是坐东朝西,为古典的中式三开朱漆大门。此门虽然不高大,但是古色古香,庄重优雅。在门的两侧,还有两头卷发扎松的猛狮盘踞,左垂手的雄狮脚踏一只绣球,右垂手的母狮足踩一只小狮子,煞是威猛。据查,这个门是1926年由燕京大学的校友集资修建的,所以又叫校友门。再往门楣上看,上面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北京大学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那雄浑、飘逸的字体一看就知是毛主席的真迹。

    走进北大西门,就是著名的燕园。燕园是北京大学校园的别称,它环境优美,古色古香。据说这里原来是燕京大学所在地,于1920年由校长司徒雷登从军阀陈树藩手中以六万银元买到,由美国建筑师亨利·墨菲负责校园规划设计。这位洋人还真掌握了中国园林设计的真谛,然后再揉入西方建筑规划的理念和技术,设计出了这个中西合璧的校园,不仅实现了建筑功能与环境统一,建筑艺术与环境协调,也让传统民族风格的个体建筑与古老园林风格相协,让人叹为观止。后来,北京大学于1952年从内城的沙滩红楼搬迁到这里,从此燕园成为北京大学所在地,也成为北京大学的代名词。

    我信马由缰,心怀朝圣崇敬之情,徜徉在北大的亭台楼阁间,就好像梦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太学院。那些参天大树,湖光楼影,鸟语花香,让我感受到了这里的人杰地灵。

    不久,我就看见了未名湖,立刻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未名湖其实并不大,但是身临其境,却给人一种烟波浩淼的观感。这里真是山清水秀,湖光潋滟,让人有一种进入蓬莱仙境的幻觉。此刻不禁想起了毛主席的《沁园春·雪》中的一句诗:“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据说未名湖是由钱穆在1930年命名的。未名湖最显眼的建筑就是那座位于湖东南面的十三级密檐宝塔,它给人一种高耸入云的感觉。它的身影倒映在未名湖中,随清波荡漾出无穷的诗意。据说这座塔其实是个水塔,建于1924年。因为此塔主要是由当时燕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晨光的叔父捐资兴建,所以命名为“博雅塔”。

    在未名湖畔还有一座外国人的墓坐落在原花神庙遗址上,它引起了我的注意。墓碑是一个未经雕凿的长方形白色大理石,碑上镌刻着叶帅的题词“中国人民的美国朋友埃德加·斯诺之墓”。斯诺的大名在中国是家喻户晓,这是因为他1936年秘密赴陕北革命根据地进行采访,返回北平后写成了《西行漫记》,让他名扬世界。他在1972年逝世前留下遗愿想把一部分骨灰葬在中国,1973年在北大未名湖畔举行了斯诺的骨灰安葬仪式,周总理参加了安放仪式。

    北大燕园让我流连忘返,不知不觉中就过了正午时分。此时还有许多地方想去还没有去,但是我不得不忍痛割爱,不过有个地方无论如何都要到此一游,那就是北大图书馆。中学时代我就一直想有机会到一个国家级的或者省级的图书馆博览群书,只可惜身处穷乡僻壤,这也只能是一个梦想。今日终于有机会一睹北大图书馆的风采,我是欢欣鼓舞。图书馆大楼外观朴实无华,甚至有点简陋,但是一走进馆内立刻就能领略到浓重的书香气。看到那一排排好像无边无际的图书卡片柜子,我惊叹地无以复加。再看这图书馆的阅览室,不但有好多间,而且间间宽敞明亮,我更是羡慕不已。这北大图书馆可是赫赫有名,据说藏书有800余万册,涉及古今中外,包罗万象。从那位陪同我的北大朋友的脸上,可以看到他为此而感到自豪的神情。

    最后,这位朋友带我到北大食堂共进午餐。不过,北大食堂的饭菜与我们学校相差无几,看来高校食堂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用餐完毕,我们依依惜别。

    离开北大燕园时艳阳高照,我突然灵机一动地想今天何不乘兴再接再厉,直下沙滩去看看那座天下闻名的北大红楼?于是,我就乘公共汽车直奔沙滩。

    一下车就看到一座红砖建筑,墙面上斑驳的色彩显出它岁月沧桑的痕迹。这就是那座传奇的北大红楼,看上去颇有帝王之气。据说这座建筑于1918年落成,通体用红砖砌筑、红瓦铺顶,故得名红楼。它是1916年至1952年期间,京师大学堂和后来的北京大学所在地。

    这俗话说的好: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座红楼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那些中国近代史上的风云人物曾经际会于此。新文化运动的健将们在这里发出打倒孔家店的呼声,它也是1919年五四运动的策源地。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在这里传播过马克思主义和民主科学思想。更有甚者,一代雄主、未来将领导千百万劳苦大众打江山的毛主席,也曾在这里工作、学习过。

    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后,北京大学迁往西郊燕园。现在这座红楼为国家文物局办公楼,不让入内参观。我只能遗憾的在红楼的外边徜徉,怀古追今,壮怀激烈,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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