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生活是平淡的,但是总有五花八门的事情发生。
我们的邻居又增加了。华阿姨调走之后,她住的房间搬来了一家新人。此人姓郭,中等身材,头脑机灵。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很会来事,尤其是跟你不熟、刚见面的时候,他会显得十分热情,问寒问暖,以博得你的好感。等他慢慢地摸清你的底细,掂量过你的利用价值后,就会判若两人了。他老婆比他高半头,平时总是绷着一张吊死鬼脸,少言寡语。他们家有三个孩子,老大是个儿子,下面是两个妹妹。这个大儿子和这个最小的女儿在老家由奶奶带大,他自己身边带的是老二。老二姑娘长得柳眉杏眼,瓜子脸,樱桃小口,有点林黛玉那个模样。过了一段时间,老郭把这两个孩子从老家接了来。这个郭老大长得挺像他爹的,身板粗壮,面如黑炭,老气横秋,眼神狡猾。他们来了之后,一切照旧。然而,突然有一天听大人说这个郭老大跑了。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跑了,实际上标准说法就是孩子离家出走,宁愿流浪街头、也不愿意待在家里。我对此事感到震惊。
过了几天,老郭找回了这个儿子。这个老郭打孩子真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他用皮带抽打郭老大,打得他是鬼哭狼嚎,也搅的四邻不安。大人们分析说这个孩子之所以跑,就是跟父母没有太多感情,不习惯这个家的生活和规矩。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性子都比较野。老郭的棒打管了一段时间后,郭老大又故伎重演跑了。这次他还不是一个人跑,而是带着他的小妹妹一起跑了,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看来棍棒教育用处不大,害怕挨揍的孩子其实根本无需棍棒伺候;不惧挨揍的孩子,用棍棒殴打也毫无作用。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这里又搬来了两家新邻居。一家夫妻俩个个子都很高。男的姓赵,女的姓郑。老赵相貌怪异,目露凶光,呲牙咧嘴,直莫瞪眼,好像电影里的兵痞,但是实际上他人品不错。他说话时尖声尖气、声调很高,像跟人家吵架。郑阿姨面目端庄可亲,为人和善豁达,善结人缘。她是护士出身,打针的手法很是高明。我最怕打针疼,有一次我扁桃体发炎要打青霉素,是她帮助打的,所以我领教过她的高明手法。她用一种剁针手法打针,就是把针管纂在手中,进针时猛然一剁刺入肌肉,这样就分散了你对针刺入屁股的注意力,几乎感觉不到疼了。郑阿姨有一个女儿,长得胖乎乎的,皮肤白皙,性格温和,成了我的小玩伴。老赵想干采购员但是没有空额,为此他牢骚满腹,经常怪话连篇。
郑阿姨家的隔壁住着另一家新来的夫妇,他们的身材都很矮小。男的姓邢,女的姓孙。老邢长得短粗壮实,平时语言不多。孙女士生的小巧玲珑,面目棱角清晰,好像雕刻似的。她泼辣好斗,寸利必争。老邢是个妻管严,孙女士稍有不顺心,就在家里大闹天宫,大打出手。老邢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经常看见他的脸面上抓痕累累。有一次他气极了,就宁可把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撞,撞得头破血流,也舍不得回敬一下他那个泼妇老婆。
这两家关系紧张,结果有一天郑阿姨准备做饭,刚一揭开锅盖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怪味汹涌而来,她定睛一看,只见锅里有一滩黄乎乎的东西,那正是隔壁那家倒进的一滩屎尿。这家果然厉害毒辣,出手不凡。目睹此物,郑阿姨和老赵气的七窍生烟,怒火填膺。他们二话不说,直捣黄龙,大打出手。煞那间,男与男斗,女跟女杀,一番混战,打的是天昏地暗、鸡飞狗跳。不一会儿就见了分晓,郑阿姨他们毕竟人高马大占了上风。老赵把老邢撂翻在地,骑在他的身上是挥拳乱打,有点武松醉打蒋门神的味道。再看这边,郑阿姨也把那个女的摔在地上,坐在她的身上,啪啪啪就是雨点般的耳光,打的孙女士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后来大家劝架,这才收场。
那一年水情不错,我们河对岸的那家农场在一块大田里种的玉米获得了丰收。
一个秋高气爽的晚上,老赵来到我家,神秘地告诉我们说河对岸的农场收割了,现在田里遗留很多玉米,我们何不捡来喂鸡?鸡最爱吃玉米,而且用玉米喂母鸡,可以多下蛋。事不宜迟,于是我们商定明早4点钟行动。闻听此计,我兴奋的彻夜未眠。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就披星戴月出发了。父亲和老赵各拿一条麻袋,我装备了一口白面袋。这条河的河床在我们这一段特别宽,有2里路左右。河的东岸地势一下高起来,有两三米厚的土层。那天皓月当空,繁星似锦。远处的博格达峰,可以看的一清二楚。秋天的凌晨已经有点冷了,我们大家都穿着外衣。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到了东岸高坡,我们弓着身子爬上坡顶。放眼一望,只见田里早已人头攒动,干的热火朝天了。但见田里到处都有散落的玉米,还有一些没有运走的玉米堆在那里。我们二话不说,立刻投入战斗。捡了一会儿,老赵向我使了个眼色,就径直走到一个玉米堆旁边,拿起玉米就往麻袋里装。我立刻心领神会,如法炮制,很快袋子就填满了。此时刚好天也朦朦朦亮了,一缕朝霞染红了远处的青山。我们背上麻袋,满载而归。这一路上大家都兴高采烈,真是春风得意马蹄轻。我们不时的相互会心一笑,老赵那副模样,跟《地雷战》中从黄村出来偷麦子的伪军的样子一模一样,尤其是他呲牙一笑,真的很戏剧化。总之,我们这次的夜拾玉米之行,成了一个开心的传奇。
这个时候那些运动早已不再轰轰烈烈,人们又回到了日常的平凡生活中,有些鸡鸣狗盗的事情也开始发生。那个新来到厂里的老阴在厂子里重操旧业搞宣传工作,他擅长写写画画,会写美术字,把厂里的宣传栏办的有声有色。老阴生的一个大脑勺,满脸皱褶,有八圈眼皮,海阔口,厚嘴唇,有点流氓文人的德行。老阴平时穿着邋遢,不修边幅,胡子拉茬的,农民习气浓厚。他很喜欢接近孩子,特别是半大小子和姑娘。你去他家玩,他很热情,特别高兴。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对孩子开始有了新的举动。一见到孩子,他就把你抱起来一边强行给你把尿,一边用他胡子拉茬的脸摩擦孩子的脸,口中还吹着口哨,或是念念有词。渐渐地,孩子们一见到他就像羊见到狼一样撒腿就跑,大家当时只是以为他就是喜欢逗着孩子玩而已。忽然有一天下午,一个爆炸性新闻在厂子里传开:老阴猥亵少女了!原来,这个家伙色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图谋不轨一名纯洁的少女。这位女孩生着一副大金鱼眼,鹰钩鼻,目光呆滞,头脑迟钝,但是发育超前,已经像个成熟少女。老阴可能想利用这一点,占点便宜。现在真相大白,老阴是个下流坯子。不料东窗事发,人赃俱获。最后,给老阴的定性是猥亵少女、强淫未遂。他没有锒铛入狱,有没有刑事拘留不得而知。最后的处理是调离我们厂,转到另一个厂劳动改造去了。
苦孩子天下到处都有。那个厂里的捕快督头老施喜欢拍马屁、出风头,但是又欠缺机敏,常常沦为人们的笑柄。他有个女儿与我同班,这位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既不像爸也不像妈,倒是很像《半夜鸡叫》中周扒皮的老婆那个模样。她总是面无表情,一脸疲惫。她在家里,里里外外的事都得干,就像家里的使唤丫鬟似的。她常常上学迟到,上课时经常打瞌睡,一放学就飞奔回家干活,否则就要挨她母亲的打骂。看到她整天没精打采,愁眉苦脸,班上的女同学都很同情她,但是也爱莫能助。
课堂上教的东西,越来越不能满足我的求知欲。于是,我开始自学,探索自学的方法,这使我终生受益。为了增加词汇量,字典成了我的好朋友。不过开始我只会用偏旁部首或是笔画方法查字典,这两种方法的致命缺陷是不能掌握字的正确读音,另外查字效率也较低。就在这个时候,中央人民广播电视台开始播放汉语拼音教学节目,我真是喜出望外,因为我一直想学拼音。我全身心的跟着广播学了一个多月,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真的把拼音给学会了。从此,不但提高了查字典的效率,还掌握了字的正确发音,真是一举两得。
家里当时有三本字典,由于对历史越来越感兴趣,成语字典成了我最爱看的书。虽然当时对不少成语的理解有些似是而非,但是成语大多来源于历史故事和事件,我读起来仍然觉得津津有味。除了字典,我也开始对翻看报纸感兴趣了。
家里当时定了《新疆日报》和《参考消息》。《新疆日报》的渊源可追溯到1915年10月创刊的《新疆公报》。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新疆日报》正式创刊时毛主席亲自题写了报名。但是,新疆日报主要报道国家大事和本地的时事新闻,所以我对它的阅读意愿不高。
然而,《参考消息》却令我耳目一新,给我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我越来越喜欢阅读它。据说《参考消息》于1931年11月7日在江西瑞金创刊。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参考消息》一直坚持出版。1957年3月1日,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参考消息》改版扩大发行,以日报形式出版。
阅读《参考消息》,使我第一次对中国以外的世界有了了解和接触,特别是对欧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由此我的知识面开始扩展到外国。开始时我只是简单的翻一翻,慢慢地我越来越被《参考消息》上有关异国他乡的各种消息和见闻所吸引,就越来越爱读了。由此又激发了对地理的兴趣,我越来越爱观看挂在家里墙上的那幅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每当在《参考消息》上看到一个国家的奇闻轶事,我就会跑到地图前仔细寻找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一旦找到,欣喜若狂,喜不自胜。
我们家自舅舅参军走后平静的生活又一次发生了巨变,姥爷一家也在1974年来到了新疆。原来,舅舅已经服役两年,明年就可能复原。如果把姥姥姥爷接来,舅舅就可以在这里就地安置。老家这边,姥爷乐意来,因为他生性喜欢四处看看,喜欢新鲜的东西。另外,他自己也说多年的农村繁重劳动,已经使他筋疲力尽,按他的话说就是累草鸡了。草鸡是山东淄博临淄方言又称鲁语,意思是不行了,受不了了。但是,姥姥态度截然相反,她非常不愿意来。除了故土难离,更重要的是她明白若是来了女儿家,就是寄人篱下,就失去了当家作主的权利。在姥爷家是姥姥当家,她一切说了算,掌握家政、财政大权。总而言之,姥姥是死活不愿意来,但是经不住劝,为了儿子的前途,她很不情愿的同意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姥爷他们真的来了。姥姥、姥爷看上去变化不大,他们变卖了老家的房子,带了些家乡土特产过来。其中,地瓜干很好吃。山东人把红薯叫作地瓜,地瓜那个时候是他们的主要口粮之一。姥姥比较健壮,是典型的山东农村劳动妇女的样子,有点认死理,但是很有主见。姥爷短小精干,心情开朗,善解人意,干活挺卖力,喜欢看热闹、凑热闹。
姥姥、姥爷来了之后,马上投入角色,把家务活全接了过去,里里外外一把手,把我解放了出来。看得出来,他们很清楚在这里生活,也要尽一份力。外出挣钱不可能,那就做好家务,这也是他们劳动人民勤劳本色的体现。
姥爷这个人虽然一字不识,但是口才很好,记忆力也非常强。他很喜欢聊天,经常跟我讲述他经历过的人与事,他看过的戏剧,以及他听过的评书。
姥爷年轻的时候也是志在四方,走南闯北。二十年代日本人在东北地区开了很多纺织厂,他们到山东来招劳工,姥爷和村里一些年轻人就去了。他们从烟台坐船跨海过去闯关东,到大连的一家缫丝厂打工挣点钱,。将蚕茧抽出蚕丝的工艺概称缫丝。原始的缫丝方法是将蚕茧浸在热盆汤中,用手抽丝,卷绕于丝筐上。盆、筐就是原始的缫丝器具。缫丝厂工作强度大,劳动条件极其恶劣,日本老板更是心狠手辣,残酷剥削。工人们像猪一样挤在破旧的工棚里睡觉,卫生条件极差,臭气熏天,瘟疫肆虐。工人吃饭的时候就像打仗,必须有点谋略才能吃饱肚子。姥爷的招数是第一碗一定要只盛半碗,然后尽快囫囵吞枣般的咽下去,就是张开大嘴,直接把饭从嗓子里倒下去。狼吞虎咽完后,立刻抢盛第二碗。这第二碗一定要盛的满满的,堆得高高的。如果第一碗盛的多,吃的慢,就根本不会有搞到盛第二碗的机会。看来,姥爷还真活学活用了老前辈田忌赛马的妙计。
非人的工作环境,损害了姥爷的健康,使他染上了天花。天花是由天花病毒感染人引起的一种烈性传染病,是最古老、死亡率最高的传染病之一。天花病毒是痘病毒的一种,人被感染后无特效药可治,患者在痊愈后脸上会留有麻子,“天花”由此得名。
姥爷七天七夜高烧不退,意识模糊,奄奄一息。同村的人看了都摇头,认为他是凶多吉少,必死无疑。他们已经给姥爷家里稍了信,说这个孩子可能不行了。然而,最后奇迹发生了:七天七夜之后,姥爷晃晃悠悠的自己起来了,吓得同村人魂飞天外,搞不清楚是人是鬼。姥爷度过了一劫,但是脸上留下了永久印记麻子。
姥爷也讲一些山东农村早年间的惊辣故事。他说这个村里原来有一个首富,此人有钱有势,经常干些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胡作非为的事情。村里人都很恨他,于是就想出一个办法治他。那个时候,山东有很多土匪武装,大家就凑了一笔钱,买通土匪把他儿子给办了。那天夜里,姥爷看见一帮人翻进他家的院子,把他儿子给绑了出来,拉到村边一枪就给结果了性命。据说这个家伙从此以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成了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估计这是当时民间的一种除暴方法,实际上就是买凶杀人,以爆治爆。
还有一个绑票的故事。说有一伙土匪绑票了一个富人家的孩子。不曾想在这些绑匪中有一个人就是这个孩子的亲戚。那个孩子在关押他的地方突然看见了他,就叫了一声。这下坏了,绑匪有规矩,如果被绑票的人认出来,就必须撕票。就这一声叫,可怜的孩子命丧黄泉。那个时候,对绑票的土匪处罚都是很重的,基本上都是死刑,处死的方法也很残忍。《红高粱》里描述的那个土匪,就被活剥了皮处死的。
姥爷喜欢看戏和听评书,他的记忆力很好,他能够比较完整地复述那些内容。尽管他是个文盲,但是他能大段大段的、几乎一字不拉的背出戏中一些精彩对白的原文。他看过不少三国戏,也最喜欢讲三国。桃园三结义,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白门楼吕布大骂刘备大耳贼,白帝城刘备托孤,空城记,诸葛亮挥泪斩马苏,曹操灭门吕伯奢后说“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这些三国故事,他都讲的头头是道,惟妙惟肖。
姥爷还喜欢讲杨家将的故事,如杨令公撞死李陵碑,四郎探母,杨六郎把守三关口。他讲的栩栩如生,跌宕起伏。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背诵的一首关于杨家将命运的顺口溜:大郎替了宋太宗,二郎替了南清宫,三郎马踏如齑粉,四郎失落在辽邦,五郎出家破红尘,六郎执着保家邦, 只叹七郎死的苦,芭蕉乱箭穿胸膛。
姥爷还讲一些说唐的故事,如薛仁贵征东。薛仁贵是应梦贤臣,但是投军并不顺利。三次投军之后,薛仁贵才被张士贵安排当火头军。张士贵冒领军功,陷害薛仁贵。最后真相大白,薛仁贵最终扫平东辽,被封平辽王。还有罗成之死的故事。罗成遭刘黑闼重兵袭击,罗成想退回城内,但是李元吉始终不开城门。被逼无奈的罗成只能去再战刘黑闼,不曾想中了苏定方的奸计,马蹄陷入淤泥河中,遭遇万箭攒心而死。有时,姥爷也讲霸王别姬的故事。每当讲到楚霸王拔剑自刎乌江时,总是说“可惜了,可惜了”。姥爷讲的这些故事,丰富了我的历史知识。他讲的很生动,虽然大部分是戏说历史。
姥爷种地也是一把好手。他来之后,我们除了继续耕种舅舅开发的那块大坑自留地外,我们又开垦了两块更大的菜地。茄子、豆角、辣子、西红柿、萝卜、大葱、白菜,应有尽有。厂子的其他人也仿效我们,在那里开垦菜地。一时间,大家亦工亦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遍地英雄下夕烟,似乎没人在乎这是资本主义复辟的温床。
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我放学快回到家的时候,突然发现家门口那个半地下油库的边上,停着一辆大卡车。我心一惊,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老姐夫来了?自69年乌鲁木齐一别,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我加快脚步来到车前一看,果然这辆车就是老姐夫开的那辆大卡车。原来,老姐夫这次又搞了一个到乌鲁木齐送货的机会,就顺便来家里看看。姥姥、姥爷得知老姐夫回喀什要路过舅舅部队的驻地,就要求搭便车带上他们去看望舅舅,老姐夫一口答应了下来。于是,姥姥、姥爷欢天喜地地去了一趟舅舅的部队,来回二十多天。回来后,姥爷说在路上看到了一场车祸,撞死了一个孩子,他看到后心里挺难受的。
这段时间,我们家突然开始人丁兴旺。除了姥姥姥爷他们过来增加了人口,母亲也在这段時間里懷孕了。还在南疆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听到过母亲与兰阿姨谈论一些婦科方面的問題。來到這了以後,那位郑阿姨正好也在懷孕,所以母亲有时也同她闲谈妊娠、生孩子的事情。我们家人口一直比较少,我喜欢家里来客人或亲朋好友,但是对是否也有个弟妹,没有什么概念。那个时候,好像家家户户都有不少孩子,到处都可以听到小孩的哭叫声,到处都可以看见小孩露出小鸡鸡撒尿,撅着屁股拉屎。尤其是在看电影的时候,小孩大声哭闹,搞到鸡犬不宁。
母亲怀孕好像没有太大的妊娠反应,到了隆冬时分,父亲送她到乌鲁木齐一家部队医院生产。很快消息传来,母亲剖腹产生下一个男孩,现在母子平安。因为是剖腹产,母亲不能马上出院。于是,父亲带我冒着苦寒,来到医院看望她。我对这家医院并不陌生,因为几年前我曾经因为得了猩红热,在这里的隔离病房住过院。故地重游,物事人非,感慨万千。
这家医院的妇产科病房位于一幢苏式建筑里,屋内高大、宽敞,地面上是枣红色的地板。母亲住在一個单人房間里,一张大钢丝床上铺盖着白色的被褥。母亲看着气色还可以,她的旁边趟着那个新生的弟弟。母亲让我过来看看弟弟,这个孩子当时正在熟睡。他生的一张長臉,五官端正,鼻梁高挺。有姥姥姥爷在,照顾孩子的吃喝拉撒、涮洗尿布的活,他们全包了。
母亲没有多少奶水,所以我们需要出去搞牛奶。父亲和我冒着零下20多度的严寒,骑自行车走五公里的路去拿牛奶。由于供应紧张,牛奶已凭票购买。天还没亮,我们就得从家里出发。取牛奶的地方总是人头攒动,排着长队。牛奶车一到,大家纷纷上前。牛奶装在几个大铁罐里,工作人员用大铁皮勺舀出来,倒进各家的小罐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