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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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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渐地,我也开始有了爱美之心和羞耻感,也开始调皮捣蛋。

    中国小孩子都穿开裆裤,据说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和风俗。当然,也有节省的经济考虑。但是,在孩子有了羞耻感和爱美之心后,情况会发生变化。这方面我早熟,很早就要求家里把开裆裤给我缝上,否则拒绝再穿这种裤子。

    另外,我也特别不高兴剃光头。父亲给我剃了光头,我就拿报纸把头给包住,觉得让人看到我的光头是奇耻大辱。显然,我的天真淳朴的爱美之心开始朦动了。

    孩子喜欢模仿。看见别的孩子在地上打滚跟父母闹,我也如法炮制。不想有一次我刚一坐地,就挨了母亲重重的一巴掌,从次再也不敢如此造次。有一次一家人围桌而坐,开了一个橘子罐头。罐头是个稀罕物,家里并不常买,印象中只有生病的人才能吃到。罐中甘甜的橘子早已令我馋涎欲滴,一种想独享的欲望情不自禁的产生。于是我嚷嚷着要求独享罐头,闻听此言,母亲脸色一变,勃然大怒,厉声把我训斥了一番。我从小心灵敏感,遭此当头一棒,从此再无有过这样的非分之想。母亲的口头禅是:给孩子好心,但不能给好脸。

    部队上人们来自五湖四海,说话主要是带着南腔北调的普通话。部队的孩子们,都说普通话。但是,地方上人们大多讲新疆话或新疆方言。新疆方言包括兰银官话、中原官话和普通话。兰银官话主要分布于北疆,如乌鲁木齐市、昌吉、哈密等地区。中原官话分布于南疆及伊犁地区,如库尔勒市阿克苏市、喀什市等地。普通话分布在新兴城市,如石河子市、克拉玛依市等。这三片方言中,兰银官话形成时间最长,使用人口最多,狭义的新疆方言仅指兰银官。

    我们的家属区位于部队大院的后面,住在这里的家庭形形色色,也是无奇不有。老司务长家生有五个儿子,个个饭量惊人,人送外号大肚皮。有个上海阿姨家,她有一儿一女,男孩夏天常穿一件吊带咔叽布短裤在院子里四处游荡,显得与众不同。一位主任家里人丁兴旺,这位主任身材高大,慈眉善目,颇有长者风度。他的夫人也特别能干,非常敬业。他们家有三孩子,都生的浓眉大眼,面色白净,一表人才。小女儿比我大五六岁,正直豆蔻年华。她人高马大,我当时的身高只及人家的腰胸之间。她和她的姐姐都是圆脸,两颗小虎牙一笑就露出,更增加一份可爱。妹妹举止任性,姐姐温良贤淑。我特别喜欢看见那个姐姐,可能是一种天真的、没有意识的暗恋或者单相思。我当时还喜欢和一个叫小莉的小女孩玩过家家,这个小女孩生的是小巧玲珑,柳眉大眼,皮肤黝黑,可谓黑牡丹。我们家旁边的那家全是毛头小子,个个虎头虎脑,不苟言笑。去上厕所必须从他们家门前经过,总让我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我家隔壁的这间屋子先后住过好几家,其中给我印象很深刻的是一个四口之家。那位男士生的一张倭瓜脸,豹子眼,后脑勺很大。他的老婆是个农村妇女,带着两个孩子,整天愁容满面,病病歪歪的。她经常跟母亲说她活不了多久,我可怜的孩子怎么办之类的话。原来她患有严重的糖尿病,还有血小板减少。她在这里大概就前后住了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最后还真的就死了。这是我小的时候第一次遇见生与死这个事情,一个我见过的曾经活生生的可怜女人,就这样匆匆消逝了。事后这位干事就把孩子送回了老家,这间房子又空了。

    兰阿姨的丈夫身量不高,浓眉细眼,精明强干,性格温和。兰阿姨是个家庭妇女,生的短小精干,眉目清秀,朴实无华,待人殷勤。她特别愿意跟我们家接触,每次我与母亲一回到家,她过来聊聊家常,问长问短。她家有两个小子,老二是我的好玩伴。我们俩经常蹲在她家的室外灶台的后边,津津有味的看小画书,或者玩一些小玩意。

    兰阿姨家过去一点住着一位姓李的阿姨,她生的一张圆脸,柳眉杏目,小巧玲珑。我们家里有一张她送给母亲的照片,照片上她脉脉含情,背对杭州西湖的残桥断雪,依着湖边挂着铁环的短石柱,身穿一件旗袍,手持一把白色折叠阳伞,尽显江南女子的阴柔。

    在这一排的西头,住着吉叔叔一家。吉叔叔中等身材,国子脸,鼻直口方,举止沉稳。他有一儿一女,这兄妹俩成了我最后几年去托儿所的小伙伴。我也常去他家玩。

    我们家这栋房子的后面有个小后院,由干打垒的土围墙围着。在小院的一颗大核桃树下,有一个公共厕所。这个厕所有个巨大的屎坑,在炎热的夏季不时会散出令人窒息作呕的恶臭。这个后院朝南开有一个小门,出去就是一大片干枯的农田。远远望去,可以看见一些星星点点的、低矮的土坯房子和土坯围墙,以及一些稀稀拉拉的果树,给人一种荒凉、恐惧的感觉。我从不敢独自从后院走出去玩耍。

    家属院的尽头住着一家人,男的生的是人高马大,膀阔腰圆,面如重枣。他们家有两个孩子,皮肤都特别黑,眼睛长得很像越南游击队员。

    由于居室面积狭小,各个家庭的房间内部布局都十分相似。大家室内陈设简单,也就是几张木床,一张桌子,一个碗柜,和几个枣红色的大木箱。夏天,在外边的炉子上做饭。冬天,在屋内架起一个铁皮炉子,用一截长长的铁皮烟筒伸到墙外将烟气排出。这样还可以一举两得,利用余热取暖。

    家属院后来又新盖了一排砖瓦结构平房,以应对人员的增加。我喜欢的那个黑皮肤的女孩小莉家就住在那边。这排房子的东头住着一个科长,他身量不高,干瘦干瘦的,两道八字眉又浓又黑,目光阴森可怕。他有一个小儿子发生了意外,让我第二次知道了死人的事情。

    原来部队大院的饮用水不是来自地下水,而是地表水。为此,部队修了一个涝坝,用于把雨水蓄在那里。涝坝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如水草、癞蛤蟆、蝌蚪,因此很不卫生。用锅把涝坝水烧开,锅中就尸横遍野。在干旱的小城,涝坝是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几乎每一个单位都一个。我们大院涝坝的两边种了很多杨树,附近还有个篮球场,院里的孩子经常在那里玩。有一天我玩耍完回来的时候,忽然看见在科长家门口聚集了一些人,他们神色慌张,窃窃私语,听说出事了。原来,警卫班在那个涝坝边上砍树,不曾想这个孩子在旁边玩耍,结果被砍倒的树一下子就给砸死了。一个幼小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这个事情发生后,我再也不敢独自去那里玩了。

    时光如梭,转眼间我又长了一岁,我的好奇心也见长。前些时候大院边上修了一个太平间,从大孩子的嘴里,我迷迷糊糊第一次知道太平间是干什么用的。有一天,一个大孩子带着我和另外两个小孩去探看太平间,我战战兢兢地跟进去看一眼。这个太平间不大,里面有两个水泥台子,用于临时放置死人。进到里面顿觉阴风四起,鬼蜮晃晃。出来之后,我依旧是胆战心惊,但是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感。

    此时的我身体发育基本达标,但是有些不均衡。心智发育较好,但是体魄发育有些欠缺。我从小的时候就胃口不太好,饭量不大。瘦肉还可以吃点,肥肉一点都不吃 ,吃了就恶心。这虽然不是病,但人比较瘦。为此家里也想了些办法,比如让我吃那鱼干油。鱼干油有股强烈的鱼腥气味,吃的我常常反胃。这个时期由于饮用水、食物的卫生状况差,孩子们普遍都有寄生虫。孩子们吃三角形状的糖塔,可以从肠子里打出好几寸长的大寄生虫。

    由于体质瘦弱,家里怀疑我可能肠胃有毛病,还让我住过医院。我住院时有个样子长的像林黛玉的护士照顾我,我非常喜欢见到她,老想着她来看我。她每天会来几次查病房,对此我总是望眼欲穿。不知道怎么搞得,我从小就对女人的母性有一种特殊的、莫名的依恋情结。那个病房有四张床位,但是当时只有我一个病人。晚上关灯后,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甚是恐惧。好在屋内有尿盆,否则夜间转到房子后面解手,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我另外一次住院是因为得了急性角膜炎。母亲对我说如果不及时治疗,有失明的危险。得角膜炎的起因可能是传染,小城经常出现一些传染病,如脑膜炎等。这次是住在外科病房,屋内还有其他几个病人。我从小怕打针,一见到穿大白褂的,就哭求不要给我打针。这次,我每天要打三针青霉素,打的我是心惊肉跳、呲牙咧嘴。住了大概一个星期后,我终于痊愈出院。此后一段时间,我的眼睛时常发红。于是母亲就说你现在每天中午必须睡午觉,否则眼睛就会瞎了。我平时觉少,中午躺着睡不着真是折磨人,浑身不舒服。但是一想到母亲说不睡午觉眼睛会瞎,我就坚持了下来。不过这个办法还挺灵验,自从坚持睡午觉,我的眼睛发红的毛病再也没犯过。制造恐惧是大人管教孩子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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