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六十年代初年的神州大地百舸争流，岁月峥嵘。

    就是在这不平凡的年代里，一个皓月当空、星河灿烂、万籁俱寂、紫气东来的夜晚，我脱离娘胎，呱呱坠地，一声啼哭，出生在了帕米尔高原脚下的一块神秘的地方，那就是新疆喀什。

    人生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此众说纷纭。法国数学家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所以，人生应该是从有了自我意识开始的。生命与人生是不同的概念，没有生命就没有人生，但是有了生命未必就有人生。一个神经错乱的人谈不上有人生。

    那么生命的历程应该从何时开始？它应该始于母亲的十月怀胎，然后历经童年、少年、青年、中年直到老年。所以按此推理，我的生命历程应该开始于我出生日以前的那个十个月怀胎的时刻，它是我的生命孕育的开始。我在生日那天的啼哭，标志着我作为一个独立生命体来到人间，坠入红尘，开始了波谲云诡的生命和人生之旅。

    根据干支纪年法，我属于辛丑金牛。辛者新也，万物肃然更改，秀实新成。丑者乃草木在土中出芽，屈曲着将要冒出地面。按唐代星象预测家兼风水学家袁天罡的称骨预测方法，对这个纪年时辰出生的人有如下判语：

    为人生性最聪颖，

    气宇宣昂近贵人。

    衣禄一生天注定，

    不须劳碌过平生。

    我出生的那个地方是在遥远的、充满异国情调的新疆喀什地区。

    美丽的新疆位于中国的最西部，古称西域，是中国最大的省份，占我国国土面积的六分之一。张骞通西域时到过这里，唐僧、孙悟空师徒三人经过这里去西天取经，伟大的李白也出生在西域一个叫碎叶的地方，就是现在乌兹别克斯坦某一个靠近喀什的一个地方。

    雄伟的天山把新疆分成三大块，即南疆、北疆和东疆 。哈密是东疆的中心城市，是内地进入新疆的东大门。北疆最重要的城市是乌鲁木齐，旧称迪化，它位于南北疆交叉的地方，是新疆的首府。从乌鲁木齐向南翻过天山就是广袤、干旱的南疆，这里到处是戈壁、沙漠和绿洲。喀什是南疆最重要的城市，它的西面是帕米尔高原，毗邻巴基斯坦，阿富汗和印控克什米尔。

    喀什地区古称疏勒或疏附，包括古代的疏勒、蒲犁、莎车、依耐、乌禾宅和西夜等地。它东临塔克拉玛干沙漠，西部与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接壤。喀什地区属暖温带大陆性干旱气候带，境内四季分明。夏季炎热但酷暑期短，冬无严寒但低温期长，春夏多大风和沙暴浮尘。

    50、60年代初，喀什还停留在中世纪的古代时光里，手工业是这里的主要生产活动，砸铜壶和钉马掌的作坊随处可见。历史上喀什是丝绸之路的要冲，自古就以商业贸易繁荣著称，云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中外商人。这里的维吾尔族民俗风情浓厚，建筑风格极富异国情调。

    喀什地区在解放前一直沿用清朝留下的城市建制，分为汉城、回城和满城。回城就是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满城就是满人和八旗军及其家属居住的地方，汉城主要是汉人和绿营军居住的地方。因为喀什位于要冲，清朝在这里设有道台。

    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果然，出生后没多久，我就经历一场生死存亡的考验。我出生时体重很轻，显然属于羸弱婴儿。就在我出生40天时感染了急性肺炎，高烧超过40度。于是我住进了一所医院。这所医院的病房由几排宽敞的平房组成，它们布局成一个大四合院。医院的条件虽然有些简陋，但是医护人员对病人认真负责的精神和态度，使得这里充满了温暖和舒心。我被安置在一个婴儿特护室里，这里面有一些新生儿暖箱。为了给我降温，医院甚至把我放进了医用冰箱，并且给我注射的青霉素更数不胜数。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的身体后来对青霉素特别敏感。有时候嗓子发炎去医务室打青霉素，甚至刚一看到护士还在往注射管内抽注射液时我的嗓子立马就感到不痛了。经过机体的殊死搏斗和医生的精心治疗，我奇迹般地从鬼门关渡过一劫。一个刚刚出生的幼小而又微弱的生命，究竟是怎样战胜了可怕的病魔？这真是一个谜、一个神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个事件肯定在我的灵与肉间，在我的弗洛伊德为之着迷的潜意识里，留下了无痕的印记。

    我的父亲是部队的文教，母亲是部队小学的老师。

    父亲身材高大，他生的体型匀称，鼻直口方，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很有军人气度。他于四十年代初入疆，那个时候还是军阀盛世才统治新疆。

    盛世才不愧为一代枭雄，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是辽宁开原人，于1930年进疆后被金树仁任命为陆军学校战术总教官。1933年新疆“四·一二“事变爆发，新疆的东北义勇军和归化军联合推倒金树仁，盛世才被各界推举为新疆临时边防督办，开始了他对新疆的独裁统治。

    为了保住自己的统治地位，盛世才曾经与国民政府对抗，实行亲苏政策，驱走了英、日在新疆的势力。新疆成立了中苏文化协会新疆分会，这里一度成为进步人士荟萃之地，杜重远、萨空了、沈雁冰、赵丹等都来到新疆工作。此外，《新疆日报》以汉、维、哈、蒙四种文字刊载塔斯社电讯，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的《反帝战线》更是旗帜鲜明的宣传马列主义理论。全疆开设了70余家电影俱乐部，上映《列宁在十月》和歌颂苏联经济建设成就的新闻片。1938年以后受中□□中央派遣，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等同志到新疆做统一战线工作。

    但是盛世才为了巩固其地位成立了督办公署侦探队，刺探各级官员动态，实行特务恐怖统治。他在执政的11年间先后制造6起大型“阴谋暴动案”和若干小型案件，被逮捕处决的各界人士达数十万人，陈潭秋、毛泽民和林基路等人最后也被他杀害。

    早期的新疆汉人大部分是从西部地区过去的，因为这些地区比较穷困，这帮人或因逃荒，或者造反失败而前往新疆找条出路。由于这个原因，新疆本地人的口音听上去跟陕甘口音很接近。那时候新疆地广人稀，也乐于接纳外来移民。不过，盛世才对来疆人员盘查的很严。他不想让乌七八糟的外地人进疆以免不好控制，动摇了他的统治 ，所以对要求进疆人员严格把关。父亲一家来新疆的旅程很艰辛。父亲那时还小，一家人艰难跋涉，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他们西出玉门关，通过星星峡进入新疆，最后在东疆的一个地方落脚 。

    民国时期，各种新文化、各种新奇的事物也是层出不穷。兴办学校当时风靡一时，号称开启民智。于是，家里的老大认为应该供一个兄弟读书识字。由于其他兄弟都能干活，父亲尚小，大哥决定就供他读书。于是，父亲就在村里的公立小校开始上学，识了些字。一段时间后，他被招到附近的一个管卡做学徒。这个关卡的关长慈眉善目，人品不错，他又继续教父亲学习识字。父亲也刻苦好学，受到关长的赞许，他甚至还有意招他为女婿。

    父亲当时心智已开，有志向继续学习。于是，他在关卡干了一段时间以后，就找到了一个读师范的机会。那时候标榜开启民智、摆脱愚昧，因此官家办一些师范学堂，特点之一就是你可以不花钱进来学习。所以，穷人家的子弟基本上都是去这种学校读书，父亲也不列外。毛主席当年在长沙求学也是走的这个路子。父亲只身带着简陋的行李和微薄的盘缠，带着家里兄弟们的指望，与几个意气相投的朋友先是考上了当地的一所师范学校。在那里苦学了一年后，又考上了迪化的一所师范学校。

    进入1949年的中国，正直共产党夺取天下势在必得的时期。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其政权行将覆灭，形势瞬息万变。在军事威慑和中共和平政策的感召下，新疆的陶峙岳、包尔汉等于9月25日、26日分别通电起义。10月10日，王震率军由甘肃省酒泉、玉门、安西地区向新疆进军。

    新中国成立后，非常注意提高部队的文化水平，开始大量地征召知识青年入伍。正在迪化师范学校读书的父亲，此时风华正茂，他与热爱新中国的同学们一道立志要为新社会做贡献。当他们得知进疆的大军要招收学生入伍的消息，各个热血沸腾，跃跃欲试。年轻人志在四方，又古有东汉班固投笔从戎的前例，因此父亲和一批热血同学就在迪化毅然报名参军。就这样，父亲满怀豪情壮志，充满着对未来建功立业的渴望，从一介贫寒书生成为了战无不胜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普通一兵。然后，他随着大军徒步从迪化沿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北缘，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行军一个多月，纵横2390里路，终于到达喀什。

    这次进军真是气贯长虹、空前绝后，正如王震《《凯歌进新疆》诗云：

    白雪罩祁连，

    乌云盖山巅，

    草原秋风狂，

    凯歌进新疆。

    据说作曲家王洛宾还给《凯歌进新疆》谱了曲，成为我军进疆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