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江月照收回还在颤抖的手,平复着心跳,做这种事情到底还是不好受的,尤其阮倾意并不是坏人。
但阮倾意并不会死,莫家父母给她的保命法宝,她已经偷偷放到阮倾意身上了。
她摘下天乾雪莲,风雪渐大,得快点往山下走去了,可以预见将会是一段很艰险的路。
赵越池的脸突然从她身边略过,随之而来的是底下几人传来的惊呼声。
江月照往下看,筑基期已经有能御器飞行的能力了,但在天乾山的风雪下,对操作人的要求很高,筑基初期、养尊处优的赵越池很显然达不到这个水平。
洁白的扇子在他的操控下犹如比鹅毛大了一些的雪花,飘摇着随风落入峡谷的缝隙之中。
跟随他的,除了漫天的大雪,还有被挤出身体外,化为灵体的叶忘营。
青年面朝天而坠,黝黑的眸里洒下雪花,与江月照对视一瞬。
倒是不用担心,化为灵体的叶忘营,风雪反而伤害不到他了。
然而就是这一瞬的对视,让江月照心慌踩空,也一同落了下去。
她想扒住崖壁,可雪太过于松软,没有地方下手。
叶忘营本来也与江月照的想法一样,无非就是跟在赵越池身边看一段故事,等时候到了,他再回赵越池体内,上去找江月照。
可看着朝他坠来的江月照,他空茫的表情瞬间紧张,快速将江月照抱住。
莫生怜的身体毫无准备从如此高度落下,恐怕肋骨都要戳进肺里了,叶忘营想起昨夜江月照潮红的脸,试图用身体帮她缓解冲击。
江月照一手回抱住叶忘营,一手在雪崖上寻找着支点。
手指在快速的摩擦中很快生出血来,但也终于被她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下滑的势头止住。
她长松一口气。
叶忘营看着她血淋淋的右手,语气罕见起伏,他道:“摔下去吧,我垫着你。”
如今离崖低约莫还有一半距离,风速减小了很多,但大雪还是糊眼睛,赵越池下降的速度慢了些,阮倾意却是早不见了人影。
寒冷的天气让人的感官都迟钝了许多,江月照其实没有多少痛感,若她真的依照叶忘营的建议,拿他当肉垫,哪怕是灵体不会受伤,却也会疼痛。
她紧紧抱住叶忘营的身体,汲取着融融暖意,感受着青年愈发僵硬的身体,有些疑惑,问他:“叶忘营,你很冷吗?”
青年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回她:“没有。”
好一会,赵越池已经往下落很远了,灵体不能离赵越池太远,江月照才从他怀里探头,瞬间又被冷意侵袭,整张脸都泛着麻意。
她送开手,笑着目送叶忘营离开,不忘安慰他:“我扒着崖壁,一会就下来。”
江月照叹一口气,白雾从嘴中吐出,很快凝成霜,崖壁洁白的雪已经被染红,她才迟钝地感受到入骨的痛意。
十指连心,是真的很痛啊。
但阮倾意这些年来,只会更痛吧。
她努力找着支点,终于在能够见到崖低的时候松手,砸在松软的雪地上。
白茫茫的雪地,四周只有她一个人,还有怀里的天乾雪莲,隐匿符即将失效,雪莲感受到人的气息也会很快枯萎。但到底是记忆里的东西,算不得真。
其实雪景很美,漫天的雪花落进江月照的眸子里,天色也是洁白一片不见阴霾,没有任何生灵的踪迹,让人心难得安宁。
周围静谧无声,许久,江月照快要睡着,她的背部却被人轻轻托起。
温热的指腹抹去脸上快要凝成薄薄一层冰的雪花。
叶忘营声音有些慌张,脸贴着她的脸,热度传过来。
“江月照,别睡。”
江月照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睡意全无,可看着叶忘营惊慌的脸,心里觉得新奇。
她颤颤巍巍地探出手去,发现是受伤最重的右手,刚想滑落,不着痕迹地换一个,却被叶忘营托住。
他看着斑驳的血迹,也不敢用力去握,只能轻轻覆盖,希望把身体的热量传达给江月照。
江月照开口,喉间腥甜涌出,她掉落时还是有一定高度的。
“叶忘营,照顾好自己”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有两个人在说话。
“小意,我扶着你吧。”
“不必,我身上有姐姐的保命法器,还能走。”
江月照瞬间坐起,握住叶忘营的手,指尖发力,她本就苍白的唇色更是毫无血色,不过那双灰暗的杏眼却是一下爆发出光彩。
她说:“叶忘营,快走,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她是来做坏人的,若是被阮倾意发现她在这里,多尴尬啊。
叶忘营抿唇,看江月照一眼,没说什么,把她抱起,往更深处走去。
他能感受到赵越池的气息,此时已经很淡了。
雪地冰凉,叶忘营抱着江月照站着。
江月照笑,掏出两张隐匿符贴在两人身上。
“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个。”
叶忘营依旧不语,眉眼又回到了一贯的平静,臂膀却将江月照抱的很稳,暖意不断从身体灌向江月照。
他任由江月照用灵力激发了他身上的隐匿符,才开口:“我是灵体,用不着。”
江月照恍然大悟,叶忘营的存在实在是太真实了,除了颜色比实体淡一些之外,几乎没有差别。
她又把怀里的天乾雪莲拿出来。
叶忘营两手都抱着她,不能阻止,看见江月照鲜血淋淋的手往他发上靠,将雪莲放在了他的头上。
自从上次叶忘营送给她花之后,江月照就感受到了给人插花的乐趣,尤其对象还是一本正经的叶忘营。
雪莲果然与冰美人绝配,她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你应该没有生气吧?”江月照试探着问,毕竟生气的叶忘营与平日里的叶忘营有很大区别,江月照一向判断准确。
果然,叶忘营摇了摇头,喉结滚动,看向她,久久不说话。
江月照实在受不了催促。
他才别过脸去,道:“你还活着就好。”
哪怕是在记忆中,知道江月照并不会真的死去,叶忘营远远望见江月照合上眼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江月照很难听到如此直白的话从叶忘营口中说出,原本准备好再逗他的话一时堵在嘴中,不好说出。
叶忘营一只手稳稳托住她,一只手探过来,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
但为何不说话了?
“小意,天冷,若不介意,可以穿我的衣服御寒。”
“多谢赵公子,这不好,你毕竟与姐姐有婚约。”
后头又传来赵越池与阮倾意的说话声。
江月照环顾四周,幸运地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穴,与白雪混成一团,轻易发现不了。
她挣扎地从叶忘营怀里出来,带着他来到洞穴处,在里面又贴了一张隐匿符,又让叶忘营以灵体之身挡住洞口。
终于见到了跌下悬崖的阮倾意。
阮倾意走得很慢,左手无力地垂落着,右手拿着指路罗盘,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显得赵越池像个殷勤示好的狗皮膏药。
阮倾意眯起狐狸眼看向前方,试图在白茫中找到可以聚焦的点,道:“这是一条上坡路,一直往前走,应该可以走出崖底。”
她脸上的脂粉已经完全脱落了,冷风打在疮上,又刺又痛,她却浑然不在意。
赵越池从她冷硬的态度窥见了什么,却不想放弃。
阮倾意突然问他:“赵公子,你这样的行为,按照大多数人的理解,可以称之为爱慕。”
“你爱慕我?”
赵越池被她问得一愣,红霞爬上了耳根,却点了点头。
“是,我喜欢你。从给你递帕子时就喜欢你了,当时的你柔弱无助,仿佛随时要被击垮一般,所有人都不期待你,可是你却站了起来。”
“后面再与你接触,我”
阮倾意截住他的话头,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接着说:“赵公子,我并不需要你的喜欢。”
风雪愈大,江月照把他们的对话都听进耳里,心里默默对阮倾意点头。
自豪感漫上心间。
回想起元婴阮倾意提起这段情缘时眼里的悲伤,历时几百年也依旧冲刷不掉。
江月照不懂这种感情,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阮倾意与赵越池的感情再重演一遍。
毕竟阮倾意知道自己应该释怀,并可能为此努力了几百年光阴,江月照并没有把握一切重演之后,她有这个能力让阮倾意忘却。
两人从她身边路过。
赵越池似乎受不了了,他额上青筋跳动,把阮倾意扳向他,眼眶发红,吼道:“阮倾意,我对你的好是一点也看不见吗?你有没有心?”
阮倾意莫名其妙,问:“对我好,我就一定会喜欢你吗?”
赵越池又没救过自己的命。
她对姐姐这般好,每日端茶倒水,卑躬屈膝,不一样被推下了悬崖吗?
伤心时递的手帕,一块下品灵石能买十条;帮她解答疑问,可若是问授课长老也同样能解决,甚至更加透彻;成人宴上送的鲛珠,当日不知有几人送得比他贵重,几句漂亮话就是对她好了?
阮倾意不知道赵越池在自我感动些什么。
可赵越池失态,声音太大,远处雪呼啸而下,竟是雪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