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 章 梗概（下）
神识之中，不过一瞬，可再次睁眼，却已经沧海桑田。
云墨生得到了纪修筠积攒下来的半神修为，加上他天生道骨，对于修炼的生来天赋，虽未曾到半神之境界，却已经站在了九州的巅峰。
而此时，他也终于发觉，距离他上山闭关，已经过去三个月。
再次下山，重新路过榆城，已经是一片破败，生灵涂炭，再不复从前的宁静祥和，安居乐业。
他救下了一个年纪很小的修士，那孩子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摸到了金丹的门槛，他保护着几个逃亡的老弱妇孺，对上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修士，尽管力竭，被打的吐血，也丝毫不退。
云墨生救下了他们，这时，他才认出，这个孩子，正是当日青玉坛他遇见的那个小童。
小童告诉他，以清虚宗为首的正道与七星岛已经交战数月，后者因为蛊虫和各种诡异的符咒阵法，让前者连连败退，如果不是怀川剑尊坐镇最前线，恐怕九州早已倾覆。
天下大乱。
云墨生给了那小童数本典籍，领他入了符修的路，之后便赶回了交战的最前方。
而在同一时刻，剑冢之中，凌卿羽终于一剑击中了面前老乞丐的残魂，成功地突破剑冢的第九十九层。
依照剑冢所成之日定下的约定，凡是成功渡过九十九层的修士，都可以从剑冢之中带走一柄剑，而凌卿羽与苏云泽各自有了本命剑，因此，那老乞丐便给了他们不同的东西。
苏云泽乃是云中城血脉，上古之地，苏家大能的残魂教给他一卷能够修正缺陷的功法，弥补他血脉中的不足。
而凌卿羽，那老者笑了笑，弹指给他灌注了一团气，却并不解释那是什么，挥挥袖，就将二人送出了剑冢。
而那老乞丐，也在送出那团气之后，彻底消散世间。
很快，兵分两路的凌卿羽与云墨生再次相聚，他们先后抵达了如今大战的战场，旷野原。
怀泽麾下，乌霜、苏云起与于高阳等人操控着蛊虫和各种诡异的符咒，让人防不胜防，即便清虚宗与一众宗门弟子的实力明显高于七星岛，可因为无法应对从未见过的符修、蛊虫，仍然接连败退，死伤无数。
云墨生与凌卿羽抵达时，正是结束了一场大战，并且得知了一个极其恶劣的消息。
尹谷主为救门下弟子，被乌霜暗算，被七星岛俘虏。
而怀泽也在这几个月不断的尝试与失败中，终于发现了，那块从纪修筠手中得到的灵台碎玉，是假的。
这个始终藏于人后的幕后黑手终于在九州宗门之前露面，而云墨生也终于见到了自己这位好师叔的庐山真面目。
怀泽自然知道，纪修筠瞒天过海，无非是将那最后一枚灵台碎玉留给了他的弟子，也就是站在他面前的小师侄。
以玉换命，要救尹谷主，只有这一个选择。
“你和你师父，真是很像。”
云墨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用灵台碎玉交换尹老爹。
他知道，如果今日为了灵台碎玉，为了所谓的大义，选择牺牲一个人，那么往后，就会有源源不绝的牺牲。
牺牲可以有，但牺牲的，绝对不能是“别人”。
怀泽如愿得到了最后一块碎玉，而他也无意浪费时间在尹谷主这些小角色身上。
对他来说，一时一刻都不能再迟，因为千年之后，灵台幻境能够被再次打开的时机，终于到了。
就在局势急转直下的时候，云墨生却向众人提出了他早已怀疑的一点。
灵台幻境的入口，应该就在青玉坛内的万丈悬崖之下，那里的气场与气息都十分古怪，但灵气又很是浓郁，根本就是一处绝佳的天然屏障。
而清虚宗暗中派出的探子也传回消息，七星岛一众先锋势力，在暗中向榆城的方向转移。
而这也侧面佐证了云墨生的想法，因此众人不再等待，一夜突袭，趁着七星岛前线防守空虚，拿下了旷野原战场和剩下的反叛势力。
这些人对于怀泽来说，自然是可有可无，准确地来说，当他获得最后一块灵台碎玉，找到灵台幻境入口的那一刻，这天下之间的所有人，都只是蝼蚁，都能被抛弃。
青玉坛悬崖两侧，众人分列，局势焦灼，一触即燃。
怀泽成功地打开了灵台幻境的大门，飞身而入，然而与众人所想不同，灵台幻境的大门却没有因为怀泽的进入而关闭，反而一点点扩大，直到将在场的所有人的包括在内。
一阵刺目的白光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而那耀目的光芒之后，众人缓缓睁眼，却瞬间被眼前的场景给惊骇。
一株通体碧绿，仿佛撑开天地一般的菩提树立于身前，悠远浩渺，让人看不清它的来处与所向。
而更让众人心动与贪婪的，是缀在那碧绿枝丫之间，一枚如鲜血一般晶莹的果实，那自然，就是传闻中的，血菩提。
怀泽谋算一切，追寻千年，无非就是为了这血菩提，然而，他却十分谨慎，抬手拎着身边一个下属，朝着菩提树的方向甩了过去。
“咔——”
瞬间，那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被一股骇人的剑气绞成了齑粉。
尸体碎裂的瞬间，灵台幻境之中，瞬间，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被唤醒。
“嘭！”
瞬间，恐怖的威压将闯入灵台幻境的所有人锁定。
虚空中，无数道实力恐怖的灵魂体纷纷现身，毫不客气地开始清除闯入灵台幻境的外来入侵者。
交手之中，众人也终于发现，这灵台幻境的防卫者实力实在太过强悍，实力最次的也已经踏入了化神境界。
原本还在内战不休的七星岛与清虚宗瞬间，失去了内战之力，除了实力在翘楚的怀泽、云墨生、凌卿羽、苏云泽，乌霜等人，其余跟进来的弟子毫无抵挡之力。
生命，一个接一个的逝去。
死亡的恐怖气息在灵台幻境弥漫开来，众人想起和血菩提传闻一同盛行的，还有从未有一人飞升，没有一人从灵台幻境逃出的传闻。
那些人，不是没有成功飞升，而是根本没有获得血菩提，就死在了这群菩提行者的手下。
如果再这样拖下去，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无人生还。
而凌卿羽等人却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获得血菩提，那云墨生的经脉，九州万民，都将不再有未来。
这些灵魂体，毫无破绽，没有意识，即便将他们打碎打散，不过须臾，他们又会再次重聚，仿佛没有缺点。
众人竭力抵抗，狼狈不堪时，却没看见，有一个人的拳头，悄然地握紧。
她的眼前，又浮现了漫天的大火，将所有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也包括，她的父亲。
尘烟谷血脉，身带火凤之力，灵魂之火，可以燃烧一切。
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
慕云岚垂着头，手中的剑死死抵挡着面前灵魂体手中的剑，手腕发抖，血色一点一点在她眼中蔓延。
她的瞳孔颤了颤，视线落到了数步外的一个男人身上，心中的恨意瞬间燎原，似乎要冲破身躯，化为实质。
就在这冲破一切的恨意里，云墨生忽地心中一惊，猛然回头，看见的却是肌肤寸寸皲裂，血肉裂开之下，迸发刺目耀眼烈焰，浑身都开始燃烧的慕云岚。
“于高阳！”
慕云岚燃烧血肉与灵魂，激发血脉之力，满天的大火之中，一只火凤发出嘹亮的鸣叫，带着浓烈的恨意与灼烧一切的孤注一掷，扑向了于高阳。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于高阳被烈火吞噬，带了血腥的火焰越烧越旺，连悬崖之下的狂风也无法熄灭，反而越来越旺，仿佛为复仇而颤抖着，肆意狂啸。
“云岚！！”
尹思溪与卜韶仪哭红了眼睛，却只能望着从前的好友，化作火凤燃烧一切灵魂，也包括她自己的。
“啊啊啊！！”苏云起的惨叫声传来，却瞬间，变成恐怖的骨肉噼啪声。
而乌霜回头的瞬间，也被一股大力毫不客气地拍进了火海中，成为了火焰的养料。
火焰的燃烧，让怀泽发现了突破口，他毫不犹豫地挥手，将身边的所有弟子和属下都投入了那烈火之中，让燃烧的火焰烧的更猛，直到足够将所有的灵魂都燃烧。
“不好！他要去抢血菩提！！”
就在这充满血腥与仇恨的火海之中，怀泽没有丝毫犹豫地转头，朝着血菩提飞身而去。
云墨生尽管心中难过，也知道，慕云岚用生命和灵魂换来的这最后一个机会，他绝对不能错过。
他毫不客气，同样身形瞬闪，出现在了数十丈高的菩提树侧。
两人大打出手，却始终不分上下，血菩提已经几乎完全成熟，若不能及时摘下，便会瞬间化作液体，消失天地。
而就在那瞬间，两人几乎同时抬手，触到了血菩提。
怀泽睁眼，却回到了数千年前，他还是一个行乞的小乞丐，为了填饱肚子，沿街乞讨，遭人白眼。
直到他无意中跟着一个老乞丐乞讨，一切都开始不同。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世界。
一指定波涛，一剑裂山脉。
那个老乞丐，原来不是个乞丐。
修炼，符咒，蛊虫……师兄在上，师父领他进门，可教他一切的，却是这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师兄。
纪修筠……
他的名字可真好听。
他一定要像师兄一样厉害，他也要做这样厉害的修士，这个念头一年又一年盘桓，而正如他所想，他的实力终于一年年精进，与师兄不相上下。
而离当年，他还是个普通的小乞丐，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他这才知道，无所不能的师父竟然也有无能为力的一天，天人五衰，在他与师兄面前坐化。
我会死吗？我也会死吗？！
死亡的恐惧蔓延，纪修筠却笑着告诉他，“当然，这世上谁不会死？要说有……那也是神仙吧……”
神仙……
怎样才能成神呢？
只有飞升，只有飞升！
怀泽想，没错，他不要死，他要飞升！
而就在这个念头疯狂涌起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忽然，再次出现了血色晶莹的血菩提，而在那菩提果旁，却出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身影。
纪修筠的面容回到了少年时，一如从前，望着他问，“怀泽，成为神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怀泽毫不犹豫，“我要成神，成了神，这九州还有谁能掌控我的生死！！”
“成神真的，就那么好，”纪修筠一笑，“如果我说，成神，也同样会死呢？”
这怎么可能！
怀泽心神一动，不过动摇了一刻，又重新坚定了下来，“师兄，你不曾成神，凭什么说这些！那样的高处，我一定要到！不老不死，睥睨九州……”
越说，怀泽愈发坚定。
他毫不客气，一剑劈散了挡在血菩提前的虚影。
即便你是纪修筠，如果要挡我成神之路，我照样不会手软！
手里的触感一点一点，愈发清晰 ，血菩提的灵力疯狂涌来，怀泽向来沉稳的双眸之中，也终于隐藏不住那阵狂喜。
血菩提，他终于得到了！！
而在那狂喜之中，他却没有注意耳边的一声叹息。
“唉……师弟，那高处，我曾去过……”
哗——
瞬间，幻境破灭，怀泽睁开双眼，手中，是一枚晶莹剔透的血菩提。
谋算千年，只待今朝。
“万事已定，都去吧……”
不知何处来的声音，一阵柔和的灵力也随之而来，将众人请出了幻境。
万事已定，怀泽双眸中，欣喜若狂。
他的眼神瞥过身边还沉浸在幻境之中都的云墨生，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毫不犹豫，仰首服下了血菩提。
而云墨生面前，此时此刻，是漫天大雪。
熟悉的身影在鹅毛大雪中一掌击退了乌霜，从地上，揽走了几乎没有了气息的婴孩，然后，是结界、封山，十数年的悉心教导与相依相伴。
漫看天外，云卷云舒。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那些梦境中缠绕的片段，终于化作记忆，纷至沓来。
前世今生，大梦千年。
他望着师父的面容，久久，不愿挥散。
对面的人笑着看他，一点点老去，露出那他无比熟悉的垂暮面容，纪修筠笑着，抚了抚他的发顶。
轻声开口。
云墨生心神一震，再抬眼，面前的幻境，却寸寸碎裂。
整个灵台幻境之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有面前的，一枚血菩提。
他久久没有动作，望着那枚血菩提，仿佛陷入了沉思。
似乎是他沉默良久，终于，有一道声音响起。
“服下吧，怀泽已经成就半神，服下它，你才有与他一战之力。”
听到这里，云墨生忽的笑了。
果然。
“你笑什么？”那声音一顿，似乎不解。
云墨生微微抬眸，“怀泽服下血菩提，只是成就半神，而非神。”
半神与神，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半神非神。
那人沉默了。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时，云墨生终于肯定，血菩提，只是一场骗局。
或者说，血菩提，才是灵台幻境，真正的考验。
“还真是和那老头一样，精的让人讨厌……”好半晌，那声音似乎被气着了，憋出了一句话。
而云墨生刚想开口，却被一道大力裹挟，瞬间，无数柔和的灵力向他涌来，一点一点，弥合他身上寸寸断裂的经脉。
“去吧……”
云墨生恍惚闭眼，陷入了沉睡。
瞬间即是千万年，万世历练，汹涌而至。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众生之相，不外如是。
而幻境之外，服下血菩提的怀泽也发现了不对之处，尽管他实力大涨，境界突破，可他能感受到，这不是神，他没有成就神位。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功亏一篑，怀泽彻底疯狂。
既然天下对他不仁不义，那他就以天下为奠。
既然血菩提不能助他成神，他就干脆彻底抛弃道貌岸然的正神，怀泽以九州为阵，天下人为祭品，以他们的血和灵魂，助他成就堕神之位。
率先死的，就是七星岛上下，顿时被投入法阵，化为乌有。
而剩下的傀儡则毫无意识和知觉，被用来对抗众人。
无边无际的血海一阵阵翻涌，众人奋起反抗，却只能拖延时间。
他们的所有希望，此时此刻，都只能寄托在那个仍然留在幻境中的人身上。
“墨生……”
凌卿羽捂着心脏的位置，心中的声音，不知他能否听见。
墨生——
幻境之内，一双琥珀色的双眸，陡然睁开。
“半神已成，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那道声音变得模糊，“记住你师父的问题……”
数千年后，那老头的因果，总算是了了。
幻境一点点坍塌，直到彻底消散，云墨生重见天日，朝着那声音的方向微微躬身，回首，朝着血阵的方向，心随意动，瞬间，出现在了血阵上方。
民不聊生，血海翻腾，与清虚宗一行人见到他的欣喜不同，云墨生望着法阵，双眸却是无边的沉重。
怀泽本就已成半神，加上血阵，即便没有成神，此时此刻，他的实力，恐怕……
他的预感，从来都十分灵验。
此时此刻，尚未开战，云墨生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九州所有人，都将希望都放在了云墨生身上，生死存亡，只在此战。
半神与凡人之巅的战争，绝非一般人可以插手，又或者说，两人，无论是谁，心神稍分，等待他的，就是死亡。
没有剑，没有符咒，此时此刻，所有的外力都是虚妄，两人靠着身上的灵力，纯粹的境界与意识交锋。
而这，显然是云墨生的强项。
万世历练心境，获得的半神境界，足以弥补他与怀泽灵力上的差距。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不能分心。
怀泽已经赌上了一切，绝对不可能接受败在云墨生手中，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到了正在与傀儡相抗的一道人影身上。
“师侄，听闻你生下来便被人掉包，是我那好心的师兄将你抚养长大。”怀泽唇角勾起恶劣的笑。
“那家人对你不闻不问，甚至知晓实情也不将你认回……”随着对面人的动作，云墨生突然觉得，对面的怀泽灵力变弱了，他心中的不安愈发放大。
“作为师叔，我可得替你好好出一出气。”
下一瞬，怀泽的分身，出现在了苏云泽的身后。
巨大的实力差距与恐怖的威压锁定，苏云泽连意识都没有回笼，下一瞬，一柄长剑从怀泽袖口飞出，直奔苏云泽心脏而去——
云墨生瞳孔一缩，顿时分心。
而就在他分手动用灵力去挡下袭击向苏云泽的致命一击的同时，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在他的耳畔回荡。
“墨生！！！”
一柄长剑，带着幽幽的血迹，从后向前，贯穿了他的心脏。
然后，才是蔓延开来的剧痛。
“我的好师侄，心软，是你最大的弱点。”怀泽笑着，抽出了那柄长剑。
顿时，血液翻腾。
“有了你半神之躯为奠，我这血阵，必然能够成功了，好师侄，师叔真的要多谢你了。”
凌卿羽心神俱碎，他手持真定，飞身而上，即便神魂俱碎，他也要与爱人，同生同死。
云墨生的灵力与意识开始消散，身体一寸一寸开始转的冰凉。
他的身躯，在层层风声之中，开始疯狂下落。
而飓风之中，云墨生凝聚全身上下残存的灵力，指尖微动，虚空之中，缓缓画出一道符纸。
“辟邪……斩魔……”
“去。”
一击即中。
万丈高层中，怀泽笑着，忽地，一道灵符骤然贯穿他的左胸，露出一个空空荡荡的大洞。
即便他是凡人之巅，受此重伤，脸色也一阵发白，连境界都隐隐不稳。
濒死之际都有如此实力，这一击，如果是云墨生巅峰之时击中，恐怕他真的会抵抗不住。
怀泽心有余悸，可瞬间，化成更大杀机。
此子，绝不能留！
他反身而下，不顾胸口的狰狞大洞，浑身的灵力聚集掌心，朝着向下坠落的云墨生而去。
即便是尸体，也绝对不能留！
凌卿羽抱着怀里冰凉的身躯，微微转身，让自己的后背对上那汹涌而来的一掌。
生死与共。
“轰！”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掌如果拍中，凌卿羽与云墨生，再无生还可能。
而人群中，奚怀川与奚灵十指相扣，面色坦然。
这一天，他们等了许久了。
奚灵弯了弯唇角，朝着身侧的人，轻声开口，“……来吧。”
奚灵的身影逐渐消散，莹白，融入了剑中。
奚怀川手持长剑，指腹在剑身轻抚，眸中，情绪翻涌。
剑身亮了亮，似乎在催促。
不能再拖了。
就在奚怀川下定决心的一瞬间，骤然，风鸣剑发出猎猎风鸣。
剑灵归体，人剑合一。
凡人之巅，近乎神躯。
奚怀川想，就让他来试试，这神，究竟有多强吧。
“天地之尽，万古一息！”
奚怀川眉目淡然，以身融剑，与下落的弟子错身而过，挡在了那近乎真神之掌上。
凌卿羽瞳孔扩大，回首。
风鸣剑身，寸寸碎裂。
奚怀川想到那一日，他在剑冢中寻剑，却忽然，一道纤细妖魅的灵体扑向了他的怀里，任凭他怎么躲闪拉扯，却都不能撼动。
“哎呀你就选我，选我吧……”
“这里真的太无聊了……选我，好不好？”那双机灵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鬼使神差的，他点了头。
从那天起，到如今。
原来，已过千年。
“师父！！！”裴怀楠与叶宗主，目眦欲裂，看着师父与师母，风鸣剑，化为乌有。
可他们却不能伤心。
无数道身影一齐动身，飞向空中，以身相护，保住了凌卿羽，与云墨生的……尸体。
而重伤的怀泽给予最强一击，却被奚怀川阻挡，他需要养伤，也给众人留下最后通牒。
一旬之后，若不投降，九州倾覆。
与怀泽的猖狂不同，凌卿羽一行人，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云墨生……死了。
尹老爹是医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人的脉息，一个活人的脉息，是怎样的。
一旬，是他们最后的时间。
可没有一个人想要降，七星岛所有弟子，前车之鉴，即便他们投降，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亡。
所有人都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裴怀楠想要去寻师父的残躯，却毫无所获，只捧了一抔土，放入了瓷瓶。
凌卿羽用灵力为云墨生弥合了躯体上的伤口，为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他将荼荼迷晕，送向了奔羚魁羊一族。
他就那样抱着云墨生，等待着最后一天的到来。
而九州之中，每一个角落，都传来了云墨生的死讯。
榆城，小童手中施粥的手一抖，顿时，瓷碗碎裂。
平安镇，宋家三口痛哭哀嚎，对着那幅画像，日日焚香祈祷。
还有奔羚魁羊一族，季老头，青玉坛的弟子，炎城那些留下的生命，还有很多、很多……
同一时刻，所有生命，都在崩溃中，默默祈祷。
而尹老爹双目赤红，翻烂了所有医书，终于在一份残卷中，发现了一丝生机。
或许，还有救！
九品灵丹，能活死人，肉白骨。
只要他能在这几天炼制出九品灵丹，那云墨生就还有救！！
这个消息，绝对不能让怀泽知晓。
尹老爹和尹思溪父女连心，朝着同一个目标，开始行动。
熊熊的烈火一日又疑日燃烧，尹思溪与尹老爹昼夜不休，无数的仙草灵药烧毁了一批又一批，却连凝丹都不能成……
尹老爹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望着女儿累倒，趴伏在桌子上的身体，尹老爹终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心血消耗，肺腑受损，一口鲜血喷出，融入了丹炉之中。
霎时，丹炉中一缕幽香飘出，尹老爹欣喜若狂地打开丹炉，发现丹已成雏形，然而，却始终缺了一丝，始终没有成功。
丹心泣血……
尹老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他叫醒了女儿，拍了拍她的肩头，“闺女，爹有些饿了，你去给爹拿些吃得来。”
尹思溪看着自家老爹，因为炼丹不曾休息，双眼熬得通红，还带上了隐约的泪光，心里一阵难过，她点了点头，“好，爹，我去去就来。”
尹老爹目送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万般不舍，却也升起无穷欣慰。
“夫人，咱们的溪儿长大了，她很坚强，善良，也不再孤单，”尹老爹闭了闭眼，两行热泪流下，“有夫人和这样的女儿，夫复何求。”
丹炉的火，顿时更加气势汹汹，无数的灵草再次涌入，草药飘香。
而出门不久的尹思溪，心里蓦然一痛，巨大的惶恐与痛意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她疯了一样回头，冲回了丹房。
“爹……”
“爹！！！”
尹老爹的身躯被丹炉的灵火吞没，丹炉自动阖上，不顾外侧尹思溪的疯狂哭嚎与声嘶力竭的扑打。
天地异象，灵丹飘香。
丹心泣血。
血祭丹成。
尹思溪却不能伤心，丹炉启，九品灵丹带着最后一丝未曾消散的爱意，缓缓落入了她的掌心。
这是最后的希望。
尹思溪带着满面的泪，将丹药，喂给了云墨生。
霎时间，消散的灵力一点一点，重新汇聚，崩溃的血肉，重新生长……
活死人，肉白骨，所有人心里燃烧起希望，望着云墨生沉睡的面孔，无声的呐喊。
醒来，快醒来啊……
可直到身躯恢复如初，凌卿羽怀中的人，也始终没有睁眼。
“心跳，他还没有心跳。”
功亏一篑。
哭声，抽泣，崩溃，绝望……
凌卿羽却始终淡然，没有什么比那日，云墨生冰冷的尸体落入他的怀中，更让他崩溃。
他抚了抚怀中人的长发，寻了根发带，替他松松的绑在了一起。
别怕，很快，我就去陪你。
既然不能与子偕老，那共赴黄泉，也是很好的结果。
不……不要！！
云墨生在迷茫之中，白雾上，浮现了凌卿羽决绝的面孔。
不要！卿羽！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怀抱着他的人双眼空洞，分明是身怀死志。
卜韶仪、尹思溪、裴怀楠，苏云泽……每一个人都拿起了武器，带着必死的信念。
而他们面对的，是凡人界第一人，再无敌手的怀泽。
弹指之间，灰飞烟灭。
不！不要！
“你让我看到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让我无能为力，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去死吗！！”
“放我回去！让我回去！”
“即便是死，我也要和他们在一起！！”
“你还没有想清楚吗？”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个问题。”
那个……问题。
世界上的第一个神，究竟为何而成为神？
云墨生不停捶打的手，缓缓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凌卿羽轻轻吻了吻怀中人的发顶，将他放入了储物囊内，捧着手中的真定剑，眼神复杂。
无知有灵，乃入真定。
就让你我，最后再并肩作战一次吧。
再次抬眸，数丈之上，怀泽负手而立，面容讥诮，他挑了下眉，“就凭你们？”
“不自量力。”
一指定江山。
似乎人与神的界限，就在此刻，无比清晰。
凌卿羽带了必死之心，剑意更甚，在这巨大的威压之下，欺身而上，殊死一搏，而苏云泽也彻底失去理智，所有关窍都不再遮掩，云纹剑直出，朝着怀泽面前逼去。
墨生……他的爱人。
他的弟弟……
墨生……
云墨生……
云公子……
云仙师……
无穷无尽的呐喊与呼唤，纷至沓来，穿过迷雾，送入了云墨生的耳中。
神。
什么境界才算是神？
第一位飞升大道的修士，是金丹，是元婴，还是化神？
无人知晓。
那他为何成神？
“咔——嚓——”
云墨生，有了答案。
那层阻拦他的屏障，应声而碎。
“嘭！！”
苏云泽与凌卿羽一人中了一掌，前者胸骨尽碎，后者手骨断裂，却仍旧不曾停下攻击。
为了那个人，他们，要拼尽所有。
而就在所有人沉默的呐喊中，一道道信仰之力飞跃，尽数涌入凌卿羽的储物囊中。
荧光闪烁，云墨生的身躯倏忽浮现半空。
凡人、修士、灵兽，无穷无尽的信仰与愿景化作最纯粹的力量，源源不绝地涌向了云墨生的躯体。
这、这是……
人与神，天差地别，又或者说，只在一念之间。
修为，实力，永无止境。
而成神，无关其他。
若人人待之以神，信仰，供奉，那便是真神。
神之力，有尽。
人之念，无穷。
怀泽再起一掌，直逼那道身躯，却被一招，柔和化去。
荧光散去，云墨生死而复生，笑看怀泽。
“师叔，这一役，你输了。”
怀泽却哈哈大笑，他从千年之前就改变了修炼的功法，即便他们师出同门，只要云墨生无法击溃他的死穴，可以说，即便肉体化作飞烟，只要时间，他都能卷土重来。
这死穴，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而云墨生却噙着笑，淡然的看着他。
前世之痛，虽然彻骨，可却让他在历练中，看到了师父与怀泽的那一战，也看清了怀泽的死穴。
“这……”
恍惚之间，师父的面孔浮现，云墨生愣怔地望着怀泽身上浮现的熟悉人影。
“就是这里。”
就如当年师父教他的第一个招式。
朝着怀泽的颅顶。
——下劈而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