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烈士

    英子的离开，在时间的磨合下，终归归于平静，孙耀金一家又恢复了平静的日子；随着国家政策的调整，中国迎来70年代末最大的政策红利，从农村到城市，工农商学兵全面发展，也给这一代人带来了机遇和挑战；孙耀金家也是喜事来临，因为马俊梅即将临产，一家人都很高兴，孙耀金专门请了假，头生产前三四天便住进了卫生所；马俊梅因为是头胎，顺产时疼的撕心裂肺，孙耀金紧张的转来转去，母亲其实也紧张，但因其经历过生产，一直安慰孙耀金别紧张，手里也是攥出了汗；马俊梅的父母也是等的焦急万分，一会儿到产房看看，一会儿又坐下来，总之看不到孩子和大人那是战立不安；还好，经历了将近一小时，医生抱着孩子出来了，并报告家人喜得千金，两家人一拥而上，孙耀金则跑进了产房看望马俊梅；马俊梅看到孙耀金进来，本来紧张的脸上长舒一口气，冲着他微笑了，旁边的护士还打趣她，不是你那会儿叫的厉害的时候了，不过你算坚强的；住院的第二天，医生说马俊梅的奶水很差，可能是自身营养差，可能不够孩子吃，需要搭上点奶粉才能够吃；孙耀金考虑了一下，为了形成良性循环，尽早回家，决定由两位母亲回家熬点营养的汤给马俊梅送过来，主要是让马俊梅补充营养，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再加上水果啥的，统统带过来，还有医生交代的奶粉，先买一部分，等马俊梅营养上来了，不缺奶水的时候，大人孩子就都没问题了；双方父母也是觉得他安排的很精细，按照他说的分头去准备了，最后就剩下他们一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孩子在一边傻乐，他们心里明白，这就是幸福；英子知道马俊梅生产的事，高兴坏了，专门托人帮忙给带过来了奶粉，让孙耀金省着点，还有一大家子呢；老二和老四也是高兴的围着这个小侄女转来转去，马俊梅的母亲说老二，早点寻门亲事，也生个娃娃，等孩子大了还有个作伴的，说的老二都不好意思了，老四倒是对这个侄女情有独钟，左看看右看看，总也看不够的样子，还问孙耀金能不能抱到学校几天，孙耀金打趣说让他看着，到时候怎么学习，不上学啦；耀金的母亲觉得剩下的事情不用都在家看着，就让耀金和老四返校了，老二说给侄女去挣奶粉也走了；时间一天天的过着，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分产到户了，耀金家分了不少地，一家人干活更有劲了。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学校即将放暑假期间，孙耀金和老四回到家中，这时老四离高考还有一年，因学习成绩优秀，多次在模考中取得优异的成绩，得到老师和校长的夸奖，让孙耀金脸上也增添了不少光彩，家人们都为他高兴，希望他在这么好的政策下再接再厉，超过孙耀金，把握机会，逆天改命，将来能让小侄女沾沾光；在大家还在喜悦中，孙耀金又有好消息，马俊梅又怀孕了，但是当时国家正在计划生育，让孙耀金把情况问清楚，看看对工作有没有影响，孙耀金说，还好，这个对正式的体制内的老师是绝对不允许的，一旦发现，将被开除公职，但是代课老师，家是农村的，二胎也是最后一个，再生就是超生了，将违反国家计划生育的政策，会被学校除名的；母亲听到后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还好，然后一家人又高兴起来；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地里正是忙的时候，现在不比以前了，都是自家的事，地不少，但是能干活的不多，俊梅又怀孕了，母亲帮着看孩子，没人干活了，靠老二可干不了那么多，父亲因腿上的毛病越来越重，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这时候老四说，再坚持几天，马上放假了，到时候我跟哥换着看，再不行让嫂子看，我们回家干活，人多力量大；孙耀金和他母亲听着有些道理，心思就交给老四了，这样孩子不闹的时候，他还能看看书，大家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于是，整个暑假，老四跟小侄女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小侄女是爷爷取的名字，叫孙梦娜，说是俊梅怀孕期间做梦，有个胖丫头一直追着她跑，于是爷爷就用这个梦字加了一个娜字给取了一个名字；孩子很聪明，咿咿呀呀已经会简单的交流了，跟老四后面，每天叔叔的叫着，老四都该美死了；还说，开学了带着她一起去学校，这样可以随时看到她，孙耀金说看情况，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随着家里事情越来越多，就是多往家里跑跑，时间上看看怎么安排更合适，如果计划好了是可以的；所以后来孙耀金看家里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把孩子带到学校，他的学生和同事都知道他有个乖巧漂亮聪明的女儿，尤其老四，一有空就把侄女带到宿舍玩。

    时间来到腊月，马俊梅又即将临产，孙耀金和老四往家跑的也更勤快了；马俊梅还嘱咐老四，家里有他们呢，你好好学习，不用操心家里；后来就是孙耀金经常回家，老四中间就回来一次，是拿棉衣来了，拿完看了看侄女，跟孙耀金两口子打了招呼，没见到老二，跟父母见了个面就返校了，哪成想，这也是一家人最后一次见到老四。老四回到学校，天已经黑了下来，他并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教室，想着把前几天老师讲的知识点再归纳一下，他们教室离宿舍的位置很近，透过玻璃能看到他们宿舍，如果宿舍有人，在天黑的时候能看到里面的灯光；他把之前做的笔记拿出来整理了一下顺序，然后开始挨个总结，并腾抄到另一个本子上，大概有两个小时左右，整理完了，伸了个懒腰，透过玻璃已经能够看到宿舍亮起了灯，心想舍友肯定都回来了，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了；回到宿舍，舍友在里面七嘴八舌的正聊着，很热闹，老四说感觉这天越来越冷了，大家都别着凉，关键时期，可别感冒了，耽误学习；老四同宿舍共六个人，那会儿宿舍不比现在，现在再差也得是上下铺，取暖设备更是五花八门，那会儿都是土炕，取暖要烧炕，有拿砖或土坯砌成煤炉，然后加个烟囱，就可以过冬了；以前煤炉要烧煤泥，就是拿煤粉和黏土和泥似的和到一起，晚上头睡觉要封火，就是多加点煤泥，不然半夜火可能就灭了；老四他们宿舍经他这么一说，大伙都开始忙活起来，几个人负责烧炕，几个人负责和煤泥，另外的人负责生火，大伙动起来也缓和点；都是小伙子，这点事一会儿就干完了，时间也进入了深夜，第二天还要早起，大家就都钻进了被窝，虽然灯已经关了，但是大家因为都回了趟家，多多少少都有点兴奋，依然聊起来没完，还问起老四和孙耀金，老四闭着眼，嘴里撇着笑，孙耀金没说什么，一直在说侄女怎么怎么乖，怎么聪明之类的话；本来热闹的宿舍，随着深夜和寒冷，大家缩成一团，声音越来越小，都进入了梦乡；煤在燃烧过程中主要产生的是空气污染，它产生的有许多有害气体，主要有：二氧化硫、硫化氢、一氧化氮等，这些气体如果聚集不扩散，将造成里面的人煤气中毒；老四和舍友哪能不知道这些常识呢，睡觉前都检查过，觉得没问题大家才上炕休息的，天有不测风云，半夜起风了，原来窗户开了个小缝隙，现在关闭了，原来烟囱正常往外排烟，头睡觉封火的时候着的很旺，还怕不够一晚上烧的，还多加了点煤泥，可是风向不对，烟囱不排烟了；屋里一时间有毒气体形成了堆积，且越来越多，也从房顶往下压的越来越低，老四他们回趟家，可能大部分人在家也闲不住，多多少少都得干点活，在加上，冬天冷，一旦暖和了大家睡得都比较深，即使有点异味，不足以熏醒大家；凌晨三四点，老四被尿强制憋醒了，但是想动动不了，感觉被什么东西压着，而且头晕的厉害，感觉自己尽量在控制自己，可怎么都翻不了身，集中精力喊大家，就觉得嗓子里全是烟，根本说不出话来，用手拍打两边的同学也是没动静，他看着满屋的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在焦急之下强忍着一点点往炕沿上爬，爬到一半的时候从炕上摔了下去，这一摔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但是吸入的一氧化氮太多，也是浑身无力，想站起来，确怎么也站不稳，然后又强忍着爬到门口把门推开，头露在门外接触到外面的空气才稍微好了一点；当清醒了一点也能勉强站起来时，他赶紧进宿舍挨个推搡同学，但是各个都叫不醒，然后挨着顺序开始把同学包裹着被子往外拉，自己都没顾上穿衣服，就这样一个个艰难的从宿舍拉了出来，自己的力气也被耗尽了，外面依然刮着风，他最后进屋想把窗户也打开，一阵风把打开的门又给关上了；老四本来体力已经耗尽，需要大量的呼吸，门关上了，大量的气体再次堆积，由于大量呼吸，被吸进了太多，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上；直到教导处的工作人员巡查时看到宿舍前面躺着几名学生，才赶紧喊人，大家都赶来了，有其他宿舍的同学，有教职工，帮着把外面的躺着的同学抬进其他暖和点的宿舍，又是掐人中，又是拿热毛巾擦身上，又是搓手搓脚，慢慢的身体素质稍微好点的开始有意识了，这时大家只顾救助外面躺着的同学，还没意识到老四不在一起，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几十分钟，等到有一位同学彻底清醒，开始询问情况，才意识到老四应该还在宿舍；一切都来不及了，等到教职工和同学打开他们宿舍的时候，老四身体已经僵硬，身上就穿着一件夏天穿的背心，这是耀金当兵的时候军队发的，而且上面打了补丁，补丁上还有侄女拿笔画的小红花；同宿舍的同学清醒后，彻底忍不住了，抱着老四痛哭起来，他们都很清楚，他们本应该是躺在宿舍的，应该是永远不会苏醒的那一个，就因为老四，拼尽最后一口气挽救了他们，而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有的同学大声哭到：“你这么大的人情，让我们怎么还呀？让我们怎么跟孙老师交代呀？我们一起约定的理想，你怎么就掉队了，你快醒醒，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大家都指着你拿主意呢，你走了，让我们以后怎么办呀”他的哭诉也感动了所有人，同宿舍的同学更是哭的越来越伤心。校长赶过来，让其他老师拿了老四的衣服穿上，抬到炕上，盖上被子，舍友不离不弃的守着，可是人已经去世了，得赶紧通知家人，校长知道孙耀金媳妇将要临产，本来就很忙，要听说这个消息，会影响到他的家庭，老四的父母年龄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现在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估计也会受到很大的打击，干脆校长和几名老师去了孙耀金所在村委会老支书家里；把情况告诉老支书了以后，老支书觉得校长考虑的很细很周到，然后说：“老二可能在队上的那个拖拉机棚旁边的配件房住，咱们过去看看，如果在就先带着老二去学校把老四的尸体用拖拉机拉回来，先停放在车棚那，等天亮了，我去找耀金说吧，这个事肯定得让他拿主意，最后也得由他去跟父母说，剩下的咱们都帮不上忙，这个关得他们自己过，咱们尽最大努力就好。”

    听完老支书说的，大家一起到了车棚，果不其然，老二睡得正香，被老支书用拐棍几下给戳醒了。老二迷迷糊糊的一看自己被一群人围着吓了一跳，瞬间就清醒了，看到老支书，才安稳下来。“老二呀，家里出事了，别嚷嚷，别激动，我说了你别上蹿下跳的，先理智下来办事，现在马上穿衣服，让你哥的同事帮忙把拖拉机弄开，去趟学校，老四出事了，咱得拉回来。”老支书说完，老二一开始还纳闷，后面一想“老四出事了，还得用拖拉机拉回来”，那肯定是大事呀，不容想那么多了，衣服还没穿好就跑出来拿热水瓶给拖拉机灌水，拿摇把试着弄开拖拉机，拖拉机冻一晚上很难摇开，老二慢慢的就没劲了，然后换耀金的同事，几个人换着摇，老二顺口问了一句，老四咋了？耀金的同事摇着拖拉机，也没过脑子的说：“唉！孩子可怜，就这么没了，得快点。”老二一听，一把推开耀金的同事，跟打了鸡血似的，用尽全身力气，一下把拖拉机摇开了。大家一看赶紧上车，老支书和校长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老二开着拖拉机就向学校奔去。到了学校，看到老四的尸体，老二也傻了，瘫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几名同学赶紧上来搀扶，让老二做到老四跟前，然后旁边的老师跟老二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老二哭的更厉害了，后经大家劝说，老二安静下来想，现在也只能是他了，家里父母身体不好，大哥又在照顾嫂子，便理智下来，安静下来，跟宿舍同学和老师们商量后面的事情怎么处理合适；最后还是按照老支书的建议，老四同宿舍的同学和老师把老四抬到拖拉机上，然后送老四回家，平时跟老四要好的同学很多，大家都骑上自行车在后面跟着，还有因为老四的英勇无畏所感动的同学，男的，女的，以及学校的所有老师，浩浩荡荡的得有一二百人，随着拖拉机进了村。老支书找到村里的年轻人，通知了孙耀金，只说老支书有事找他，他没多想，把马俊梅安排好就去了老支书那，到了以后，老支书才告诉他关于老四的情况；孙耀金在屋里哭着，听到拖拉机的声音，一下向村口跑去，看到送老四回来的队伍，摊在地上大哭起来，孙耀金把老四背到车棚，给老四擦干净了脸，把自己的围脖给老四带上，然后回家，跪在父母的门口，把父母叫了起来：“爸妈，都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老四，老四煤气中毒没了，你们打我吧，骂我吧，都怪我。”耀金一边哭诉一边磕头，母亲听到消息当时就晕倒了，父亲也是强忍着把母亲扶到了屋里，让耀金去红军家把红军母亲叫过来照顾孙耀金的母亲，然后拉上孙耀金去了对上的车棚。

    人没了，天也亮了，孙耀金一家商量着还是尽早入土为安，到了下午，老支书让村里平时负责白事的村民帮着料理准备下葬的所有东西，孙耀金跟家族的人也都报了丧，两点左右，拉上老四去往老孙家的祖坟入殓；马俊梅也通知了娘家那边的人，英子也专门雇了车，一家人赶了过来，除了耀金的母亲都到齐了；大家浩浩荡荡的去送老四，队伍从村头到村尾，乡亲们知道后也各自在队伍两边给老四送行，等母亲清醒后，老四已经下葬完毕，但是大家都知道，儿是娘的心头肉，怎么能甘心呢，耀金又陪着母亲到老四的坟上去了一趟，最终还是经不起悲伤晕倒了，耀金把母亲背回了家，日日守候。学校也知道他家的情况，感觉耀金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能回来上课，先由其他老师代课，并给全校师生开了会，同学和在校师生一致认为，老四应该被评为烈士，这种英勇无畏，舍己救人的人应该被大家记住，应该让老四和他的家人有一点慰藉。校长把这事拦了下来，并向上级部门申报了此事，校长再有一年就退休了，心想在退休前一定要把这个事办成了。可是跑了都大半年了，上面一直给的答复是评不了，且学校是存在过错的，现在不追究已经不错了，校长一趟挨一趟的跑，甚至愿意自己接收所有的处分也要把老四的烈士名额给跑下来，最后上面顶不住他一趟又一趟的跑，学校的学生和教职工也一趟又一趟的跑，最终顶不住压力，在校长退休的头一天把老四烈士的名额派下来了，校长和在校师生派了代表，专门去了孙耀金家和老四的坟上公布了这件事，以慰老四的在天之灵，这样的话，父母每年可以拿上微薄的抚恤金。

    一家人还没从悲痛之中缓过来，马俊梅到日了了，去了医院生产，也让本都为老四的心情难受中转移了注意力，这次生产很顺利，医生抱着孩子出来告诉他们，母子平安，等把孩子抱到孙耀金母亲跟前，看到孩子跟老四小的时候及其相似，喜极而泣！孙耀金给孩子起名孙梦泽，寓意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