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小乔姑娘再次从睡梦中惊醒，自从被于镇救回来后，她不止一次梦到城门被破的情景。在梦里，她的姐姐变得是那么陌生，逼她嫁给只有几面之缘的慕容义。
不止如此，梦中小乔一路北上的熟人，都在前面浴血奋战，郑玉安、陈七、杨福，还有于镇和钟氏兄妹。而幽州州同管令达，已经被人斩掉头颅，高挂在旗杆上。
小乔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却还是没能压住心中的惶恐不安，呜呜地哭了起来。门外的钟温婉走了进来，也倒了一杯水，没有安慰的话，只有静静地沉默。
相处几天下来，小乔知道这个女生男相的女子不善言谈，能进屋陪着自己就是她做出最大的安慰。小乔常年在风月场中混迹，变脸很快，立刻擦擦眼泪说：“钟姑娘，我没事。”
钟温婉露出了笑容：“哭出来就好了，你当然没事，幽州城也没事了。”
小乔愣了愣，似乎是没有听懂。
“叛军退兵了，郑公子与管大人联手的计策奏效了”钟温婉说：“我们暂时安全了。”
小乔弄清了来龙去脉，下意识问：“那我姐姐”
“她现在是王妃，除非十几万大军死绝了，才轮到平原侯与你姐姐”钟温婉之所以不善言谈，是因为她是个武人，说起话来没轻没重，不太顾及别人的心情：“乌人杰虽然出征讨伐慕容义，但管大人与郑公子说了，他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打起来。”
小乔哦了一声，将脸低下去，身为大乔的妹妹，她的立场在这里是有些尴尬的。突然，小乔又抬起头来：“你没见过郑公子，怎么知道是他说的？莫非”
钟温婉点点头：“郑公子已经入城了。”
小乔惊喜的跳了起来，这几日的病痛仿佛瞬间化为乌有，也忘记了自恃身份，出了门直接跑去知州府。
郑玉安与上官宴几人被放，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乌人杰已经接受了魏朝赐予的王位，势必不会难为他们，而且乌人杰对郑玉安知之甚少，认为两个商人对大局无关紧要，既然有慕容娟和夏侯薇做人质，其他人放了也就放了。
郑玉安恐怕也没想到自己出来的如此顺利，生怕乌人杰反悔，日夜兼程赶回幽州，由于不如于镇熟悉地形，又因为人多怕被退兵的杨彦祖盯上，一路上躲躲藏藏，今日才从小门进了幽州。
几乎所有有身份的人都被叫来知州府议事，就连上官宴和张淳风老天师也在郑玉安的推荐下进来旁听。他们昔日虽然有旧怨，但在辽东郡并肩作战，也算有了同僚之谊。
众人知道，拓跋军虽然退了，但事情远没有结束。以乌人杰为首的辽东军看似气势汹汹，很可能不放一箭就全员班师，老老实实回东北三郡去做他的靠山王。
而杨彦祖率领拓跋军去解围，成功救出平原侯后，很可能就近攻打并州城，慕容拓跋二军合力，就算是万户侯曹须，也抵挡不了多久。
管令达叹息说：“幽并二州唇亡齿寒，若并州被破，则幽州危矣，若幽州也被破，平原侯在北方就没有后顾之忧，可直捣黄龙。这几日我看清了鲜卑族的战力，就算是武威侯曹昭，又能守多久呢？恐怕只有大将军曹缨才能与之一战。”
郑玉安接话说：“冬季攻城，本就是下策，杨彦祖之所以这样匆忙，就是因为怕曹缨腾出手来勤王，不得不说，策反乌人杰纯属侥幸，接下来就算我们再联手用计，恐怕也很难伤叛军的根本了。”
管令达突然笑了，他瞥了一眼上官宴：“郑兄请上官公子前来，不就是为你我分忧的吗？”
“知我者，管大哥也”郑玉安将上官宴请到地图旁边：“上官公子，麻烦你标出为叛军稳定商道时，那些卖粮大户的交易路线。”
上官宴虽然在京城是草包，但在叛军营里，是真正做过实事的。这些粮食大户的商品物资都曾经过他的手中，因此画起来毫不费力，不到两炷香就大概全部讲清楚了他在杨彦祖手下做的事。
在洛阳城时，管令达身为户部侍郎，监财政户籍，免不了要与上官宴这等商人打交道，但每每见面都没什么好脸色，换言之，他看不上这个二世祖。
今日上官宴的所作所为，着实让管令达感到意外了。管令达并不做作，而是一拱手说道：“在京城时，是管某不识礼数，怠慢上官公子了，还请您见谅。”
上官宴心中洋洋得意，手上也还礼：“管大人言重了，我上官宴是个小人不假，但也是个魏国人，位卑不敢忘国，这些都是举手之劳。”
“好，待此番事了，我亲自为上官公子请功！”
“那小的就谢过管大人了。”
说完，上官宴便退了出去，他来此地只为了这件事，然后就可以重整商队回京师了，北方混乱之地，上官宴一刻也不想多呆。
郑玉安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叛军原本粮草充足，但乌人杰被策反后，鲜卑人一下就失去了一半的后勤军需，这是他们的软肋。”
管令达点点头，但还是忧心地说：“以杨彦祖之才，应当很快就会做出调整。刚刚听了上官宴所说，我觉得杨彦祖好像早有准备。”
郑玉安与管令达不谋而合：“没错，杨彦祖做事留有后手，只是，管大哥认为他们后面的攻城军需粮草，会从哪里调配？”
管令达迟疑了许久，从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圈中疯狂结算，然后得出了答案：“漠南镇！”
郑玉安也脱口而出，似乎早就知道管令达会猜对：“没错，漠南镇乃北方交通要塞，慕容拓跋两家皆扎根在那里，军需势必从那里出来。眼下，乌人杰背叛，叛军实力不够，倾巢而出，漠南镇肯定会空虚，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管令达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郑玉安想说什么，这小子胆大至极，不想着如何守城，而是想要率兵主动出击！
管令达反对说：“漠南镇就算空虚，杨彦祖也不可能全无后手，我们的人手也不够。此去漠南镇路途遥远，去了也不好做什么”
郑玉安咬了咬嘴唇，问道：“管大哥，城中能战之人，还有多少？”
“守城伤亡惨重，可战的士兵已不足一万一千人，”管令达沉痛地说：“而拓跋军的主力尚在，我们出城，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留在这里，无异于等死，主动出击，也是个死”郑玉安咧了咧嘴：“管大哥，你给我三千人，再给我一个能领兵的将领，我去给北方百姓，拼出一条活路！”
二人争论了许久，终究是谁也没说服谁，令本次会议没有结果。
离开了知州府，郑玉安吩咐陈七杨福去打发郑氏布行的伙计，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几个伙计两死一伤，还有几个都吃尽了苦头，他们在京城有家有室，实在不好让他们跟着一起玩命儿。
遣散了伙计后，小乔姑娘才怯怯的从角落里出来，轻声喊了一句：“公子。”
郑玉安一脸的疲惫，见到小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小乔姑娘，你明日也与布行伙计一起回京吧，有上官宴照看，应当会安全许多。”
小乔问：“还要打仗？”
郑玉安点点头：“不过你姐姐应该无事，暂时我们就算侥幸退兵，曹木也是安全的。你不用担心。”
小乔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小乔不是担心姐姐。公子明天也走吗？”
“我得留下。”
郑玉安领着小乔走在幽州城内，此时百姓房屋已经变得有些破败，为了修补城墙供应军需，不少百姓都自愿拆了房屋捐献，更有甚者还捐出了仅剩的粮食。
管令达将幽州城内的人力用到的极致，不少百姓被煽动上城帮忙，壮年男子多是一去不复还，留下一屋的妻儿老小哭天喊地。
因为特殊时期无法按礼数下葬，又怕瘟疫席卷城中，管令达下令将尸体立刻焚烧。于是，官兵们挨家挨户地去搜查，将有些已经收敛好的遗体又拖了出来。在悲痛欲绝的亲人面前，这些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小乔对这些事情已经变得有些习惯，但她仍然脸色苍白，抓紧郑玉安的衣角，似乎生怕自己被当尸体扔进那熊熊烈火中。
小乔小声说：“公子，不能和小乔一起走吗？”
郑玉安说：“我能派人将你带走，却不能将这满城的百姓带走。他们是无辜的，我得留下，帮他们做点什么。”
小乔突然仰起头，坚定地说：“公子留下，小乔也要留下。”
她的语气坚定，一如当日在洛阳城外，坚持要和郑玉安北上时的神情一样。
这次郑玉安没有调笑，而是认真地说：“我听说你来的时候又昏倒了，是钟温婉在照顾你。可是你知道吗？几天之前，就是钟温婉亲赴并州，说服曹须守城的。这样厉害的人，不可能时时照顾你，她也要去为百姓做很多事。”
郑玉安的言下之意很清楚，钟温婉有用，而你不但无用，还是个拖累，若是留下继续过着青楼里那般日子，那还不如回洛阳去。
小乔的脸羞得通红，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小乔不会拖累公子，小乔也不用钟小姐照看，一定会变得有用的。”
“好，那我与管大哥说一声，让你先去伤兵营里帮忙”郑玉安也没有客气，此情此景，偏袒她才是真的害了她：“既然你不想做王妃妹妹，也不想回洛阳继续过舒服日子，那就尽量让自己变得有用一些吧，比如，先去帮助一些人。”
小乔点点头，嗯了一声，声音比任何一次都要小，却比任何一次都更坚决。
拓跋军帐中，杨彦祖正在拖着羸弱的身躯与拓跋军两位头领对峙。他一个文人，说起话虽然书生气，但听起来斩钉截铁，不容其他人质疑，而拓跋瑰坐在主位上阴沉着脸。
声音最大则是本次攻打幽州城主将拓跋元绍，他怒吼：“不能退兵，幽州城眼看唾手可得，我们此时退兵，就是功亏一篑。慕容义没那么不能打，让他守个几天没问题。”
杨彦祖口齿清晰：“我们不是退兵，而是救援。乌人杰三万辽东军战力不俗，并州城曹须也是个知兵之人，我们不能去赌他们联手破慕容军的可能。”
拓跋元绍说道：“此事本就是平原侯一意孤行的后果，就算慕容军败了，我拓跋铁骑足以睥睨天下！军师，我与兄长皆佩服你的才华，你大可以辅佐我们”
“够了！”
说出此话的是拓跋军主帅，拓跋家家长拓跋瑰。凡出师必有名，鲜卑人本是大魏的子民，造反是为了拨乱反正，尊先皇魏武帝遗诏，扶平原侯曹木做皇帝，所以他们绝不能放弃曹木。
一旦曹木死了，则师出无名，拓跋瑰很清楚这一点。此外，叛军之所以走到这里，全赖杨彦祖的谋划，但拓跋瑰知道，杨彦祖绝不可能背叛曹木。
许多年以前，鲜卑人还在北方贫瘠之地挣扎，近乎过着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生活，几个部落打来打去，对于中原那等文明繁华之地只能羡慕，埋怨老天没让自己投一个好胎。
正当他们在为口粮发愁的时候，这个叫杨彦祖的军师出现在拓跋慕容两只最大的部落中，以非凡地口才说服了他们奉曹木为主。
杨彦祖教他们经商屯粮，教他们养兵自重，让原本被中原人瞧不起的胡人，与魏国的差距越来越小。
可以说，没有杨彦祖，就没有鲜卑人现在的一切。但杨彦祖毕竟是外人，所以也被胡人时时提防。拓跋瑰清楚的知道，杨彦祖不是想让鲜卑人好，他有自己的目的。他们的合作，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拓跋瑰训斥自己的堂弟拓跋元绍：“辽东郡三万将士已经无法挽回，慕容义若是败了，我们就相当于损失了七万军队，你拿着六万士兵去硬抗曹缨的二十万大军吗？”
拓跋元绍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不过，拓跋瑰能成为一代雄主，也自有他的能力。很快拓跋瑰就指出了问题所在：“军师，此时我们若是退兵救援，就正中了魏国人的下怀，为将者，不能让敌人牵着鼻子好啊。”
杨彦祖对拓跋瑰的懂事很满意，他放下茶杯，说道：“我已知他们下一步的动作，这次，一定会赶在我那位师兄的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