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此去经年，后会无期
听到曹缨想跟自己走时，郑玉安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这个大魏第一将军。
曹缨没有躲避目光，而是回望过去，二人视线对碰，谁也没有退缩。郑玉安才知道，面前的曹缨在说真心话。
郑玉安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曹缨恼怒说道：“你要去蜀国，投奔你的师叔诸葛日月，担心我的身份给你带来麻烦，是也不是？”
郑玉安硬着头皮回应：“诸葛日月有容人之心，他的弟子蒋伟就是投诚过去，如今是蜀国的中流砥柱。如果你这个大将军过去投诚，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曹缨说：“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同意带我一起去？”
郑玉安迟疑了一下，认真地说：“我怕你跟我走，曹缨，便不是曹缨了。”
曹缨愣了一下，回味着郑玉安这句话。
是啊，曹缨自出生时被冠上这个曹字起，就势必与蜀国势不两立。
曹缨之所以练剑，就是因为想打败蜀国夺回青釭剑以告慰祖父的在天之灵。
曹缨之所以做将军，就是为了防范蜀国北伐，一将功成万骨枯，雍凉之地白骨累累，都是她曹缨与蜀国战斗过的证明。
曹缨之所以是曹缨，就是因为，她是魏国的护国柱石，是被寄予厚望灭蜀的希望。
若曹缨投奔蜀国，那曹缨还是曹缨吗？
曹缨知道，这些她都知道，可曹缨还是想跟着郑玉安离开。
“短短数月，亲人离世，友人自尽，属下背叛，圣上猜忌，郑玉安，你让我怎么办？我是曹缨又怎么样，能救下露露吗？能救下一万虎豹骑吗？能救下这泱泱大魏吗？”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是曹缨，我也只不过是曹缨罢了。我跟你走，就是想活得简单一些”
曹缨不管郑玉安听没听懂，一口气说出了好些没头没尾的话，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她双手环抱小腿，将头顶在膝盖上，呜呜地哭了出来。
仿佛她是世间最委屈的人。而她的身边，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可怜虫罢了。
郑玉安没有反驳，而是凑过去将曹缨搂在怀里。曹缨没有推开，而是扑在郑玉安的怀里抽泣，泪水打湿了郑玉安的前胸，晨风袭来，一股股凉意涌上心头。
这两个各自背负着太多世事的人，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对前路感到迷茫再正常不过，没有人也不会有人有资格说他们矫情。
哭出来，或许会好一些。
许久之后，曹缨的情绪逐渐镇定下来，抓起郑玉安的衣服狠狠擦了擦鼻涕，然后一脚将其踹开：“你敢占本将军的便宜！”
郑玉安哭笑不得，有些嫌弃的擦了擦手，说道：“大将军，不跟我一起走了？”
“不走了，你滚蛋吧，我早晚打到蜀国去，将你和你的师叔连锅端”曹缨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潇洒，朗声说道：“当时候抓你过来坐奴隶。”
郑玉安嗯了一声：“你的眼睛如果不肿成铃铛泡一样，说这几句话还有些分量。”
二人互怼了几句，将刚才的低落悄悄埋在心底不再提及。曹缨整理一下衣衫，问道：“你真的要帮蜀国反攻魏国吗？”
郑玉安反问：“你想从道德层面谴责我叛国？”
曹缨摇摇头，魏国害得郑玉安家破人亡，这样的人，不叛国才有问题。
郑玉安嘲讽地说：“放心，不必我出手，魏国会从内部瓦解的。”
曹缨不信，毕竟眼下的魏国还是这片大陆上最强悍的帝国：“我会努力让它活下去，希望我们不要在战场上遇到。”
郑玉安笑笑：“若真有那么一天，还望曹缨将军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
“我放了你，你可不要背后射冷箭。”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郑玉安昏迷不醒的时候，郑玉华已经重整了队伍，且在曹缨的帮助下凑齐了粮食。小乔、谢巧工、刘天贺等人的顺利会师，也让这支刚刚经历大难得队伍有了一丝生气。
“公子！”
见郑玉安与曹缨走过来，小乔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激动，上前抱住了郑玉安。短短数月，郑玉安吃了多少苦，小乔想都不敢想，她只知道，公子家破人亡了，但公子还活着，一切还没那么糟。
曹缨眼神复杂的看向小乔，却没有说她的不是：“小乔姑娘知道郑家有难后，便不顾劝阻要回洛阳照顾你。多亏军中有人拦着，日夜换人盯着她不要做傻事。即便这样，她也多日米水未进表示抗议，我回军营时，小乔姑娘已经奄奄一息了。”
郑玉安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水，如果露露或者小倩都活着，她们也会这么做吧。
小乔明显消瘦了许多，郑玉安眨了眨眼睛，笑道：“此去路远，我们的粮食不多，小乔你可千万别想在我这里长膘。”
“跟着公子，小乔就算吃土也行。”
自古婊字无情戏子无义，商人爱财士子爱名，这两人好像将四个身份全占了，所作所为却和老话半点不一样。
当糟粕的传统不再传统，这个时代或许才有那么一丝希望。
郑玉安安慰说：“我打听了，杨彦祖虽然死了，你姐姐却还活着，曹木仍然是王，你姐姐就不会有事。”
小乔哭道：“公子遭此大难，却还惦记着小乔的姐姐，这叫小乔怎么报答？”
“别哭就是对我的报答。”
“那小乔恐怕此生难报了。”
安慰了小乔，郑玉安又看向刘天贺与谢巧工，说道：“抱歉连累到你们了，因为我的缘故，你们在军队也受到波及，好不容易有了盼头，一切却都要从零开始。”
谢巧工咿咿呀呀说不出话，不善恭维的刘天贺却说：“若无公子，我们几个恐怕早就死了。公子这么说，才是让我们难堪。”
郑玉安拍了怕他的肩膀，一切也都在不言中了。
郑玉华与钟小虎固定好了粮食和货物，招呼大家准备上路。新野弄出的动静不小，昨晚清点尸体时，少了叶青铭身旁的那位师爷，想必去通风报信了，他们不宜久留。
郑玉安对自己的三弟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卸下一枚剑穗，递给曹缨：“这是天山张老天师的遗物，我不用剑，你留着吧。”
曹缨接了过来，抓紧剑穗，问说：“我们还会见面吗？”
郑玉安嗯了一声：“希望下次见面时，你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说着，他学着江湖豪侠离别，双手抱拳，微微躬身，做了一个礼。
曹缨也依样回礼：“希望天下太平时，我们再见，彼此不是敌人。”
“保重。”
“保重。”
朝阳升起，曹缨望着远去的车队离去，回忆起过去种种，如梦如幻，似露似电，到头来皆成空。
然而，生活还要继续，还要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处理。于是曹缨调转马头，直奔雍凉。
郑玉安听到马蹄声逐渐远去，回头忘了一眼。那黑衣长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际。
再见，曹缨。
再见，魏国。
（上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