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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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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特琳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心气越高, 越是骄傲的人,越受不了自尊被狠狠践踏的滋味。

    路德维希用最市井最粗俗的口吻讥讽她的自作多情,正正踩中她的逆鳞。

    卸下那副温柔文静的伪装后, 她冷若冰霜的面孔终于显出原本的骄纵和乖张。

    这才是真正的卡特琳娜·卡佩,而不是她刻意营造, 向外展示的完美假象。

    卡特琳娜抬起下巴, 语气里满是戾气和愤怒:“从来没有人能够违逆我。”

    “路德维希,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如果连我都得不到,那就谁都别想要。”

    “有病治病。”

    路德维希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准备离开。

    卡特琳娜挡在他身前, 忽然神经质地再次露出那种娴静甜美的微笑。

    只是此时此刻,在知道她的真面目后, 这种表情看上去便尤为怪异, 令人不寒而栗。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殷妙的名字吗?”她的声调又轻又飘。

    “你的那位女朋友的确很可爱,但是也很脆弱。”

    “我本来还挺喜欢她的, 可是你和她都让我不开心了。”

    “你说好好的女孩子, 万一不小心出什么意外,缺个胳膊断个腿的, 好像也挺可惜的是么?”

    “那要不,干脆让她直接消失好了, 你觉得呢?”

    似乎觉得自己的提议非常正确,她天真而残忍地慢慢笑了起来。

    路德维希心脏漏跳一拍,眼神像淬了冰:“你敢动她?”

    卡特琳娜娇呼出声, 表情无辜:“可我已经动了啊, 你能怎么样?”

    ……

    路德维希脚步凌乱地向外疾速奔跑, 右手不断拨出同一个号码。

    和平教堂附近的安保级别太高,手机信号断断续续,迟迟没有接通。

    都说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心跳会变快,可他的心跳却越来越慢,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攫住,不断向里收缩紧绷,连顺畅的呼吸都逐渐变得短促。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一个急刹车,脚步骤然停住。

    周围的喧嚣仿佛消失无踪,路德维希的声音细微颤抖:“殷妙……你在哪?”

    殷妙听起来有些虚弱:“我在宿舍呢。”

    胸膛数次起伏,他终于无声地舒出一口气:“嗓子,怎么了?”

    那边安静片刻,低柔地解释:“有点小感冒,没关系的。”

    “等我回去好吗?回去以后我们马上去华国。”

    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她,语气几乎是在恳求。

    “好,我等你回来……”殷妙顿了顿,特别乖巧地应道。

    路德维希挂断电话,毫不犹豫地往出口走去。

    教堂门口,威廉双手拄着拐杖,正在等他,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厉声低喝:“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选择现在离开,这不仅失礼,更令人失望。”

    路德维希行动未停:“祖父,我必须回去,我必须在她身边守着他。”

    威廉低头看向他手上的电话:“你刚刚给她打电话了对吗?她告诉你在哪?”

    “她在宿舍。”

    威廉摇了摇头,语气里是深切的叹息:“路德,十五分钟前,我在花园捡到一个迷路的孩子。”

    “这个花园很大,平时鲁德也经常走丢,恐怕不知不觉少个人也没人能发现,我捡到那孩子的时候,她正和卡佩家族里赫赫有名的“审判者”站在一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像卡特琳娜厌倦的小狗和玩伴一样,凭空就消失不见。”

    路德维希骤然抬头,瞳孔紧缩。

    “你现在回去,凭借自己的力量,有信心能护住她吗?”

    “路德,你护不住。”

    时间仿佛被按下静止键,连周围的风都不再吹动。

    过了很久,路德维希才嗓音干涩地开口:“您说得对……是我输了。”

    他回不去海德堡,他们也去不了华国。

    从来没有什么救命稻草,只要卡特琳娜存在一天,他和殷妙的结局就是注定的。

    少年铂金色的头发黯淡失色,笔挺的脊梁终于被现实压弯:“我可以放弃哲学。”

    威廉静静地看向他,看他捏紧拳头,双眼通红。

    他用极慢的语速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放弃哲、学。”

    “我会去念企业经济学,也会按您的意思将来进勒威,所以她会什么事都没有的,对吗?”

    威廉面露不忍地移开目光:“至少她在这里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发生。”

    “……好。”

    路德维希在这瞬间,终于感受到某种真切的悲哀。

    他曾经为了哲学,斩断臂膀换取自由;如今也愿意为了殷妙,束手就擒重回牢笼。

    至少没有哲学,他还可以苟延残喘,但如果没有了她,他将失去灵魂和生命。

    终究是他无能,是他护不住她。

    拐杖敲击在地上,发出由近及远的连续“咔哒”声,头顶传来威廉若有似无的叹息。

    “好好想一个理由,去和那孩子说开吧,终究是缘分浅了。”

    “或许以后,等你强大到足以对抗所有的反对,你们还有机会。”

    ……

    露西娅穿着金色的礼服裙,在宴会厅里从容优雅地和人交谈说笑。

    无意间的一次抬头,她看到路德维希神情麻木地站在角落。

    露西娅挑了挑眉,故意走上前喊他:“路德,今天的婚礼很隆重吧?不过我更期待能尽快看到你和卡特琳娜的婚礼,一场让家族长辈和我都满意的婚礼。”

    路德维希抬头盯着她,眼睛是一种无机制的剔透深绿,冰冷得让人心悸。

    “你们去找过她?”

    “谁?”露西娅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像是恍然大悟。

    “噢那个华国女孩,是见过一次,卡特琳娜想和她打个招呼而已。”

    “谁准你们动她了?”

    露西娅笑了笑,语气里是满满的不以为意:“那么宝贝干什么,你们又不可能在一起,两年前我就提醒过你吧?做事情应该更谨慎考虑更周到,不要总让人失望。”

    路德维希死死地注视她,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他明明在笑,眼神里却充满悲悯和决绝:“露西娅,你这么喜欢看我和命运抗争的样子,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以后我真的进了勒威,以你的能力,还能保住现在的地位吗?”

    露西娅面色剧变:“你什么意思?你要对付我?”

    路德维希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定不负你的期望,将你们统统拉下地狱。”

    “所有她今天承受的委屈、不甘、威胁与恐吓,来日我必将百倍奉还。”

    “——不死不休。”

    殷妙等了整整十天,直到旅行约定的前一天,路德维希才姗姗归来。

    他给她发消息:「在你楼下。」

    殷妙连鞋也顾不上换,匆匆忙忙地奔向楼下。

    路德维希站在树影底下,看她一路小跑朝他奔过来。

    靠近后才发现,殷妙的脸色苍白,精神也不是很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路德维希望着她出神好久。

    他似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殷妙脸上看到过以往那种纯粹的笑容。

    那个总是缠着他叽叽喳喳,握着他的手呢喃要去看雪的小精灵;那个无所畏惧,总能一遍遍大声坚定地说出“我喜欢你”的女孩;那双热烈而纯净的眼睛,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弄丢了。

    也或许,只要在这片土地上,只要涉及到跟他有关的事,她就是不快乐的。

    而她的不快乐,归根结底源自对他的不舍。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从来不是家族、地位、误会,是他对命运的束手无策。

    是他囚禁了她。

    “殷妙,我们分手吧。”

    殷妙呆了一下,紧接着喃喃地说:“怎么忽然开玩笑?今天……好像不是愚人节。”

    路德维希声音很低:“我是认真的。”

    殷妙愣愣地望向他的眼底,那里如同深海潜渊,晦暗无光,不再有任何光彩。

    她心里顿时慌乱起来,急得连说话都带上哭腔:“你怎么了路德维希?我也是认真的啊,这么突然,总得、总得有个理由吧?”

    “是不是你家里又做什么了?没关系的其实我那天……”

    路德维希垂下眼眸,调出裘德发给他的私信。

    ——上面是殷妙和形形色色不同男人的照片。

    想来是这人挨揍后气不过,故意收集证据发给他的“报复”。

    “这就是理由。”

    殷妙的话音戛然而止,由衷地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

    她的那些坚持和自信在这几张照片面前仿佛统统成了笑话。

    “这算什么理由,你明明知道我只喜欢你呀,我根本没有和别人…… ”

    路德维希像尊沉默的雕像,不为所动。

    殷妙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路德维希,我知道你是我奢求来的,当初是我追得你,你只是被动接受,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从来没有……”

    “我以为没有任何困难可以分开我们,这么久都坚持下来了,为什么先放开手的人会是你?”

    “你不是最讨厌离开吗,为什么要让我成为被丢下的那个人呢?!”

    路德维希第一次没有抬手去擦她的眼泪,他的语气里充斥着初见时的冷淡。

    “还记得我那天受伤吗,我和他起冲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照片。”

    “你知道的,我讨厌男女之间混乱的关系,尤其是你……”

    他说不下去了。

    殷妙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令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搞砸了。

    他想了整整十天,却只想出这么个糟糕的分手理由。

    所以他只能移开眼,用最决绝的假话骗她:“从始至终,我也没有说过,喜欢你。”

    殷妙倏地抬起头:“你刚刚说得是真心话吗?你……不喜欢我?”

    路德维希沉默,他实在没办法说出第二遍。

    殷妙却以为他的沉默是默认。

    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溢到顶点,她最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王八蛋,狗东西!”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远。

    到此为止吧,她再也不想见到他。

    一切都结束了,以最差劲的方式。

    “所以,你那时候其实都知道了。”

    “我知道婚礼那天,你来过现场,可我不知道你是生病来的,也不知道你究竟看到什么。”

    六年后的京市人民医院,病房里陷入一片沉默。

    路德维希漫长的陈述让殷妙被动地想起那段从来不愿回忆的往事。

    而他平平淡淡的口吻之下隐藏的真相与内情,也足以叫人唏嘘不已。

    路德维希知道她曾去过婚礼现场,也知道她当年遭受的委屈和不公。

    他也曾经拼命抗争过,甚至因为她……甘愿放弃自己热爱的哲学。

    或许他的祖父说得是对的,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太年轻了,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天真地相信真爱无敌的童话,所以当挫折和压力排山倒海来临的时候,才会这么轻易将他们击溃。

    “所以那些照片和分手的理由,也是你骗我的。”

    “那我们两个像傻子一样互相隐瞒,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殷妙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眶湿润,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泪来。

    “因为那些无稽之谈的谎言,因为你这个蹩脚的分手理由,我竟然还在意好几年。”

    “殷妙,”路德维希坐在病床边,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湿痕,“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做好,六年前欠你的毕业旅行,我补给你好吗?”

    殷妙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补给我?你怎么补给我?

    “六年前你做不到的事,难道现在就可以了?”

    “路德维希,你确定,到了今天,你真的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我能。”路德维希的声音不大,但透出的锐气与锋芒却再也无人能挡。

    “其实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没找到机会。”

    “我没有不喜欢你,我爱你。”

    路德维希虔诚地低下头颅,像忠诚的骑士卸下宝剑和兵甲,许下此生此世最高的誓言。

    “——ich liebte dich wie philosophie(我曾爱你如哲学)”

    “——ich liebe dich mehr als philosophie (如今爱你胜过哲学)”

    他望向殷妙的眼底是满腔的恳求。

    “我现在,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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