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乌云遮月,夜色深浓,万籁俱寂。
沈芝披了件长绒披风,提着美人灯独自一人出了紫嫣殿,往陆远峥所在朝华殿徐徐而行。
门口守夜的侍从看到她,不由地一愣。
沈芝今日黑发未挽,直直地搭在肩上,显得面颊愈发白润,她巴掌大的脸笼在狐狸毛的围领中,黛眉如山,色羡云霞,竟活脱脱似一只灵狐。
守门的两人进去通报了一声,没一会儿,陆远峥便让她进去了。
沈芝里面只穿着薄薄的纱衣,早已冻得浑身哆嗦,进入陆远峥的寝殿后,方才感知暖意。
雕花镂空的铜鼎里点着银骨炭,夹了闪闪烁烁的云母片,烧的满屋都是暖的。
陆远峥单手支颐侧卧床上,饶有兴味地瞧向她,眸色沉沉如渊。
沈芝走到他面前福了福身,然后一言不发地脱去了披风。
她内里只穿了见芙缎质地的广袖留仙裙,勾勒出娉婷腰身,远观堪堪不盈一握。
陆远峥的眸子微动,若有所思的瞧着她,勾唇问道:“王妃意欲何为?”
沈芝一双杏眸眨了眨,柔声道:“臣妾特来侍奉王爷。”
陆远峥蓦然笑出声道:“侍奉?莫非是上回侍奉的不够?”
沈芝跪在他面前,仰头看他,黑发如丝绸一般滑到肩后,那是种柔弱到极致的美。
“臣妾有事相求。”
陆远峥支着身子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王妃还真是很把自己当回事呢。”
沈芝不为所动,依旧仰着脸,一脸祈求地望着他,直言不讳道:“王爷,臣妾老师中了蛊毒,唯有易云丹可救,求王爷赐药。”
陆远峥闻言,身子微怔,他早该料到是为了此,但不知为何,他亲口听她说的时候,心头却又是另一种难以言状的滋味。
在他看来,沈芝实在是太把她自己当回事了,她难道以为这易云丹是随随便便可得之物吗?她难道不知道这易云丹当世只有一颗吗?
陆远峥哑然哂笑,心中颇为气恼:“本王为何要答应你?”
沈芝豁然起身,向前挪动了几步,她半弓着身子,一把拥住了端坐着的陆远峥,她将螓首贴在陆远峥的颈侧,温热的鼻息伴随着低哑的嗓音扑在陆远峥的耳畔。
“臣妾想拿自己来换。”
这一声轻唤,宛如有摄人心魄的力量,让陆远峥不有自主的心头大动。
他本想推开她,拒绝她,可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回抱住了她。
他怨恨自己这般无能,油然而生的本能竟然无法拒绝眼前的沈芝。
他一时气恼,起身一翻,将沈芝压在了身下。
漏液漫漫,殿内唯余一盏鹤型双人铜灯还亮着,散发着朦胧的烛光。
沈芝的面庞在烛光的照耀下,秋波横卧,宛若芙蓉灼灼,陆远峥看着那双几乎能吸走他魂魄的眸子,俯身吻了上去。
沈芝下意识的闭上了眸子,陆远峥的鼻息灼热,烫着她面颊的每一寸皮肉,他的吻带着攻击性又充满了个人情绪。
那一吻最后游移到她柔嫩的唇瓣上,陆远峥一路攻城略地,用力的辗转厮磨,几乎让她难以喘息。
沈芝完全感受到了陆远峥心头的恼怒,但此刻她只能默默承受着。
虽然陆远峥现在情绪有些失控,但她知道她的计划终归是得逞了。
天下男人都难逃的欲网,陆远峥终究也没有逃过。
可沈芝那时候不知道,陆远峥这辈子,由且只会坠入她一人设下的网。
床幔被陆远峥单手挑落,他探出身子吹吸烛火。
袅袅的青烟在暗夜中升腾而起,暖帐莺啼,这一夜漫长且缱绻。
翌日,沈芝在陆远峥的寝殿中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陆远峥一早便已离开,屋内空荡荡的。
沈日影落在床上垂下的缦帘璎珞上,虚了她的眼睛。
沈芝俯首,眸光落到床单上落下的红色印记,才终于反应过来,昨晚发生的一切并非一场梦境,而是真实发生了。
是她一手策划,而后又“得偿所愿”。
以陆远峥的性子,答应过的事便不会反口,不过,沈芝清楚的明白,这件事后,他必然是会记恨上自己的。
就同上回一般,陆远峥不会给她太好的脸色。
思及此,沈芝识相地披上衣服打算离开。
却在推门而出的那一刻,看到了向她迎面走来的两名朝华殿中的侍女。
那两名侍女朝她恭敬行礼后,齐声道:“王妃请移步侧室,是王爷让我们两个来服侍您更衣洗漱的。”
沈芝不由地感到受宠若惊,他没想到陆远峥会这么好心,为自己考虑的这般周到。
在两名侍女的前呼后拥下,她来到了稍次间的妆台前,任她们伺候洗漱更衣。
一切收拾妥当后,突然又有侍女从外间而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走进沈芝身前。
躬身双手将锦盒捧至头顶,恭敬道:“王妃,这是王爷给您的礼物。”
沈芝接过锦盒,牢牢攥在手中,她知道里面是什么,陆远峥不会食言。
回到紫嫣殿,彩珠迎了上来,问她昨晚去了哪里,沈芝淡淡一笑,并未作答而是岔开话题道:“彩珠,我现在要你出府一趟,去把昨日那个游医找来。”
彩珠虽不明就里,但看着沈芝颇为严肃的样子,连连点头去办了。
游医被找来后,沈芝将那锦盒拿给他,想让他识别一下,并告知服用法子。
锦盒打开后,里面的丹药看起来稀松无奇,但那游医凑近一闻,却突然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地朗声道:“果真是易云丹!你老师的毒可解了。”
他让崔湄去烧一盅药引,配合着丹药服下。
李茗服下药后,感到有些困乏,嗜睡的很,于是沈芝便和游医一起出去了,留下崔湄和彩珠照顾李茗。
借着机会,游医忍不住问道:“王妃可否告知,这丹药从何寻来?”
沈芝淡淡一笑,对那游医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游医见她卖关子,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悻悻地耸肩道:“既然王妃不愿说出详情,那在下便不多追问,不过,如此一来,这天下便再无易云丹了。”
游医望着远处,慨然而叹,像是对某种绝世珍宝消失天地间的惋惜。
沈芝微微扬唇,对他道:“安大夫何苦惋惜丹药,丹药皆是出于制药人之手,若是肯苦心钻研,未必不能再创奇药。”
安客浑身一滞,顿时有些窘迫,垂着头不敢看沈芝,面带愧疚道:“王妃方才都看到了?”
沈芝颔了颔首道:“安大夫方才记下易云丹的气味形态,在我看来并非逾矩,你既有心研药,将来若是事成,未必不能造福一方百姓。”
安客浑身一震,蓦然抬头,一双暗淡的眸子瞬间迸发出了光彩:“王妃之言,安某必将谨记于心!”
李茗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变了一副样子,原本病恹恹的脸庞容光焕发起来。
她全身的气力也恢复了,满身都是生机,沈芝甚至觉得她好像比原本要年轻了几岁。
她不由地惊叹这易云丹的神奇。
而这么些年,陆远峥将这药藏在身边,并未服用,倒也真是沉得住气。
李茗的病彻底好了,沈芝才算真正放下了惴惴不安的心思。
为了庆祝李茗病愈,沈芝命人在紫嫣殿的正厅摆了一桌酒菜,想让众人开怀一场。
到了晚上,众人都已入桌,但傅元却迟迟未来,沈芝便让彩珠去找他。
彩珠好一会儿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沈芝连忙问:“怎么了?”
彩珠难过道:“我听说傅师爷昨日在军中沙盘演练时,话语间冲撞了王爷,被王爷责打了三十军棍,现在还卧床不起。”
沈芝不由浑身一震,傅元从来都是言语谨慎,办事小心之人,怎会如此不当心就得罪陆远峥?且陆远峥一向对傅元这位军师以礼相待,客气有加,从不用上下属的关系来施以威压。
故而这件事定有隐情,至于隐情是什么,沈芝下意识便想到了当日傅元将易云丹告知自己一事。
看来陆远峥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沈芝长叹了口气,心中颇有些不安,傅元在本就属于身子单薄的男子,这三十军棍说不定会让他元气大伤。
“我去看看他吧。”
沈芝说着,也没心思再吃饭,提了盏灯笼便要出门。
彩珠见状,连忙追上去,在身后将狐裘给她披上,口中道:“姑娘,外头冷,您慢点。”
沈芝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步履不停地往前走,这几日又下过几场雪,地上的雪堆得很厚。
主仆二人的脚印深深浅浅落在雪地中,月色溶溶下,清晰地一路铺至雪梅园。
傅元的院子就坐落在雪梅园后头,穿过雪梅园,就能到达。
可就在她走在雪梅园中的时候,越撞见了正在亭中与人饮酒的陆远峥。
今日月圆,陆远峥请底下官员饮酒赏月倒是也不足为奇。
亭子顶上悬着八角风灯,将周遭一切照的亮堂。
亭中早有人搬来炉鼎,烧了炭火,驱赶了寒气,石凳上垫着软垫子,石桌上摆着酒樽和玉盘,远远观来,一派古朴雅致的氛围。
陆远峥头戴紫金冠,身着玄色番花暗纹绢衫,脚踏黑色登云靴,看起来格外挺俊。
他与面前身着藏青锦袍的中年男子饮酒谈话,看起来十分和睦的样子。
如此一来,倒是难为了沈芝,只因她觉得自己如今与陆远峥的关系,是说不上来的怪异和难堪。
但此情此景,早已有不少下人看到她和彩珠往这个方向走来,所以她没法子掉转头就走,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同陆远峥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