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创意大奖
第二天,村中出现一道奇景,女人们一大早也不洗衣做饭,纷纷扛着斧头镰刀走进山中。既不捉鸟,也不挖菜,而是找准了那些又粗又壮的竹子便挥舞起斧子往根部砍去。
运气好的女人们手里拖着三四根和小腿差不多粗细的翠竹,有说有笑地往山下走着,起晚了的只能找些瘦弱的细竹,砍个七八根,垂头丧气的回了家。
唐芥的舅妈在准备日期接近尾声才回来,慌忙走进山里一看,才发现满山的竹子只剩下一根根刚冒尖的竹笋,顿时懊悔得捶胸顿足起来。
她一向手巧,编制东西更是强项,家中的竹椅竹床都是她闲来无事自己做的,更别提竹篮竹筐那些小玩儿意了。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竹子,任她如何技高一筹,也无能为力。
这时门外传来哗咔哗咔的动静,唐芥走到院子中往外看着,只见一个瘦高个子的少年戴着草帽,手里拖着几根叶子略微发黄的竹子往自家门口走来。
走到篱笆前,摘下草帽,露出一张笑嘻嘻的锥子脸,正是李若风,他将手里拖着的竹子递给唐芥,笑着说:“我老妈不小心削到手了,正在家包扎呢,这竹子就送给你吧,前阵子我小叔连夜带着我上山砍的,都是上等货!”
舅妈听见他们说话,也走出来,知道原委后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悦,突然想起这是托了李若风母亲受伤的福,也不好笑得太明显,嘴上关切地向李若风询问他母亲的伤势,还说等比赛过后一定亲自上门致谢。
有了竹子,舅妈搬出工具在门口石阶上坐下,开始将竹子削成长长的竹片,一条条细长的薄竹片不一会堆起一小簇,随着舅妈几根手指上下飞舞,不一会一只精巧的小篮子便有了雏形。
第二天就是最终比赛的日子,时间紧迫,舅妈无暇他顾,十分精神全投入在手中的竹片上。
夜里7点钟,随着新闻联播几十年不变的片头音乐从电视中缓缓响起,李若风拿着蒲扇在二楼窗户边乘凉。忽然间,他瞥见不远处有个人影正往山上走来,心里正疑惑着,随着对方越来越近,在门口灯光的照射下,他才发现那人却是消失了一天的小叔,手里还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纸袋子。
见小叔形迹有些可疑,他偷偷下楼埋伏在自家门后,听见小叔开门的动静方一下子跳出来,朝着小叔大喝一声,将对方吓得手一抖,钥匙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叔看清楚他的长相,原本吓得煞白的脸庞涨成猪肝红,嘴里忍不住骂起来:“臭小子!知不知道人吓人——”
“吓死人嘛,你都说过几百遍了!”李若风抢着回答,“唉,你大晚上的从哪里回来呢!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说着伸手准备打开袋子看看里面的东西,却被小叔一把拽过去,抢夺间,李若风发现那好像是件白色的棉质衣服。见小叔坚持不肯松手,加上父亲从屋里喊话,让他别再胡闹,只好作罢。
“小小年纪,天天没个正经,赶紧回去睡觉!”小叔一脸得意,催促他赶紧回家关门。
这门廊的灯本来就是为小叔留的,爸爸怕他夜里回来没个亮光,这才没关大门。李若风冲小叔做了个鬼脸,回屋关门关灯,上楼去了。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却涌现方才小叔那副紧张的样子,加上那件白色的衣服,似乎是件裙子。
他脑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想法,想起前些天夜里他跟唐芥半夜去村长家扮鬼的事情,心里暗想:“小叔……不会吧……不行,我得阻止他!”
深夜一点钟,除了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整座山村没有一丝亮光。一道白色的影子在山路上彷徨,长长的头发随着奔跑的动作而往后飘着。在那白影身后,跟着一道黑色的影子,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在月光下也看不清面容。
一白一黑,一前一后,共同构成这幅月下风景。
白影在村长家的院子侧面停下,呼呼两下便翻上院墙上头,再一跃下,消失在里头。紧随其后的黑影躲到墙角下,通过墙壁上留的扇形空隙往里看着。
惨白的月光下,那道白影在院中的空地上来回飘着,满头黑色长发让人分不清哪面是脸,哪面是后背。暂且将面向村长家大门的方向视为正面吧。
大门左侧便是村长卧室,有一扇窗户正对着院子。
咚——咚——几声闷响,像是有人拿橡皮球敲着玻璃窗。那道白影忽然像院墙这边跑来,几下便翻过来,恰巧落在黑影边上,吓得瘫靠在墙边,差点惊叫出声。幸好黑影眼疾手快,堵住了白影的嘴部。
两人躲在院墙下面,听见院内大门被人打开,传来村长颤抖的叫声:“是谁?大晚上来吓人!信不信我报警?”
说着在院子四周检查起来,又往院子门走来,墙角下的两人慌忙绕到屋子后头,从小路落荒而逃。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编织大赛在晒谷场举行,男人们抽着烟聚集在场地外围,话题中心都围绕着中央位置的女人们,以及摆在她们脚边的各式参赛物品。
有小篮子,小筐子,甚至还有竹凳子,竹篓子,有淘米篮,也有洗菜篮,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场地前方摆着三张铺着红布的桌子,三张写着‘裁判席’的红纸立在桌子上,远处站着几个年纪偏大,头发雪白的老妇人,正互相谦让着什么,又是自己摆摆手,又是对着他人做出‘请’的姿势。
另一侧摆着一张黑色方桌,上面也立了一张红纸,写着‘村长’两个烫金大字。
大会主持人朱桂云蹬着一双恨天高,指甲染得鲜红的一手白嫩的手握着话筒,轻轻甩着那头飘逸的长发,姿势潇洒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开场白结束后,她请出站在人群后方的村长来致辞。一番推辞后,村长清清喉咙,接过话筒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从自己的学生时代的辛苦,再到当上村长后的一系列心路历程,最后才提到这次编织大赛的目的,夸赞在场的女人们心灵手巧,又鼓励场外的男人们也要拿出自己的创意,不能被比下去等等。
烈日高悬,晒得众人汗如雨下。眼睛也眯缝起来,村长逐渐变成了只剩下中间半截身体。终于,村长将话筒又递给儿媳妇,自己退到一旁的村长席上坐下。
朱桂云请出那几个老妇人中的三位坐上裁判席,让众人拿着自己的作品上来一一展示,如此循环,三位老妇人对着那些作品给出自己的分数。
晒谷场边上立着几个草堆,旁边几个孩子在草木灰里炸米花吃。唐芥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远处那场激烈的赛事,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他知道前几天舅舅出门是为了去亲戚家借钱,他也猜到家里可能负担不起自己的大学学费,因此舅妈才这么在意这次比赛,希望可以拔得头筹,这样便能勉强凑齐。
舅舅腿脚不好,舅妈腰部因为生孩子落下伤痛,不能做体力活,一大家子靠着村里那点补贴过日子,谁知道今年却迟迟见不到。每次去村委会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再等一等。
砰——的一声,旁边的火堆炸开,几个孩子嬉笑着散开,嚷着:“你又扔打火机了,我去告诉你妈妈去!”
打火机!
唐芥看向坐在裁判席旁侧的村长,他端着茶杯微笑着喝起水来,一切都是那么随意,正常。
“你为什么去灵堂呢?”唐芥喃喃低语。
“谁?”身旁响起熟悉的声音,他抬头望去,是李若风,正低着头满脸疑惑。
“你怎么来了?”唐芥问道。
“来看看比赛啊,村里人都来了,我怎么能错过?”李若风在旁边地上坐下,又问道:“你刚刚说谁去灵堂了?”
“没有谁,只是猜测。”
“猜测也行啊,跟我说说嘛!”
“不行,胡乱猜测会伤害到别人的。等我有了证据再跟你说。”
见唐芥坚持,李若风也不再问。两人坐在梧桐树下,静静等待着远处的比赛决出胜负。
哇——远处传来惊呼声,不一会便看见舅妈被人群簇拥着走出来,她满脸笑容,手里拿着一张大红包。场地外围的舅舅扔下没抽完的烟屁股,踩了几下,双手紧张地搓着,迎上去跟舅妈说着话。很快两人脸上都带了笑。
他们没发现坐在树下的唐芥,跟场中的其他人打过招呼便径自回家了。很快其他人也都散了,只剩下几个搬桌子板凳的年轻人在晒谷场忙活。
“看来是你舅妈赢了啊!”李若风推了推唐芥笑着说道。
“是啊,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夕阳西斜,拖得两人的影子有三四米长。少年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脸上因为汗水跟灰尘而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痕迹。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笑容,干净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