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信件(九)
李老师跟我说了个不一样的版本,老师关心学生,为学生解疑答惑,谁知道学生突然跟他告白。老师婉言拒绝,女孩便以放弃学习来表示抗议。后来老师妥协,让女孩好好学习,等高考结束再说。女孩答应了,开始拼命学习,一切似乎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你骗人,那你为什么要在她高三的时候,拒绝她,让她没有心思学习?”我反驳他。
“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她高三下学期,我去相亲了,她知道这事后责怪我不守信用,又开始放弃学习。她说除非我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相亲对象,结束这件事,她才肯继续学习。我当时也生气了,感觉自己忍了这么久结果得来这样的结局,所以我一狠心拒绝了。后来,她高考失利,在家自杀,我才追悔不及。”李老师说着,流下眼泪。
“那杨舟芹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我有些相信他的话,但是又感觉不对劲,我脑中盘旋的声音不断地跟我强调:“是他害死我的,别相信他。”
“杨舟芹约我在楼顶见面,拿日记本要挟我,然后逼我在全校师生面前说出那件事,不然就从楼顶跳下去,结果她脚下一滑,自己摔下去了。我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说着跪倒在地上,不断地忏悔起来。
我不知道,到底该相信什么。
我决定暂时将这事压在心底,等考完试再说。
李老师哭着跟我说,让他带完这一届,他就去找校长坦白这一切。
我们达成了某种默契,在学校里相安无事的过着平凡普通的每一天。
日常琐碎又循环往复,做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试卷,听着老师像催眠曲一般的解疑答惑,看着同桌在语文课做着数学题,看着物理课代表在英语课上犯困打哈欠。
我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她们曾经度过的,或者没有机会经历的日子。开始的时候我还能想起来杨舟芹的笑脸,逐渐的,我只能想起她的小虎牙,到现在,我只能记得,她喜欢戴耳钉。
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变得模糊,变得虚幻,变得不真实。新学期开始了,学校厕所粉刷一新,变成感应式的,可以自动冲水。那些红色小人也消失不见了。
高考结束那天,我再次来到杨悦芹家,这时她父母也回来了。我借口说自己以前受过杨悦芹的照顾,所以想来表示一下感谢。她父母很热情地接待了我。
当我问起那个老奶奶,他们露出哀伤的表情告诉我,去年年底,老人已经去世了。
“唉,当年悦芹最喜欢的就是她奶奶,当年她在学校后面那片树林里,”她顿住了,又继续道:“‘走’的时候,也是她奶奶第一个发现的。好像过去了很多年似的,结果才两年。”女人克制着眼泪,似乎不想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哭泣。
“冒昧问一下,她那天穿着红裙子吗?”我的舌头似乎不受控制似的,问出这一句。
“是的,那裙子也不是我们给她买的,不知道这孩子哪里弄来的。”
“那她鞋子呢?是高跟鞋吗?”
“不是啊,是平底鞋。”女人有些惊讶。
那本日记我已经很久没翻了,但是我清楚地记得,五月份的时候,日记本里写着一句‘他说等我这次模拟考能进全校前十,会给我一个惊喜,期待啊!!!’,隔了两周的日记里写着‘虽然没考好,但是他还是给我礼物了,是条裙子,还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他还记得我喜欢红色,好开心!’
他在骗我。
我疯了一般在学校里奔跑,想找到他,却只是徒劳。篮球场有几个学生在打篮球,我坐在阴凉处看着,两眼空洞的望着前面。
我想起那个日记本,决定曝光他。
回到家,妈妈跟我说:“刚刚你的老师来了,说跟你说过了,要借走你的几个笔记本,还夸你最近学习认真,肯定高考能上一本呢。”
母亲笑容灿烂,我却如坠冰窖。书桌上明显被人翻过,夹在众多教科书中的日记本不翼而飞。
唯一的证据已经没了,我失魂落魄的坐在桌前,发现书里夹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谣言止于智者’。
很久之后,我来学校拿通知书。然后走进奶茶店,点了杯双皮奶。打开包裹,上面写着学校跟我的名字,是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柜台放着一台大电视,正放着苦情剧,女主角被人抛弃,打算上吊自杀,一条白绫穿过房梁,女主角缓缓打着结,满脸悲愤。在她踢开椅子,在空中挣扎的时候,我呆住了。
双脚绷直了,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天鹅。
那从来就不是高跟鞋,而是人上吊后绷直的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