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陨落的顾家

    在还未陷入战乱之前，北境一带物质条件与南部一带相比是不分上下的，尤其是较为特殊的地理环境——四面环山，茂密的植被布满山头，其中有许多稀有品种的药材，加上靠着望国边境，有许多西域出口的新鲜玩意，因此现出了大批靠经商富有起来的家族，而顾家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相比其他家族，顾家还有一门祖传的秘技，凭借这一门秘技以及家族经商成为了当时北境出了名的富商。

    而这一门秘技便是制作回魂丹，这不是普通的丹药，据说他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效，因此，所需的药材都十分珍贵且稀有，而且制作工序复杂繁琐，顾家上下对丹药的秘方保密工作做的极好，因此整个北境，包括整个望都只有他们一家会做。

    虽然顾家的劲敌不少，但出于回魂丹的奇药效，以及顾老二爷无二的经商头脑，顾家当年混的风生水起，是整个白岩城最大的富商，好几条街上的店铺几乎都是他家的产业，那是几乎所有人都想巴结他们，顾家尚未娶妻的少年郎，也成了媒婆牵线的热门对象。

    顾九桉是顾家最小的孩子，他出生之时正是顾家最兴旺之时，人人都说他命好，会投胎，顾家的产业可以让他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家业又有哥哥把持，坐吃山空过一辈子都行。

    五岁之前的无忧无虑是真的，但可惜叛军造反打破了原本美好的一切。

    那天晚上，战火的硝烟划破了黑暗的天空，他们一家连夜离开白岩城，火急火燎的途中顾九桉和顾二爷与顾家大部队走散，没能及时离开白岩城。他们躲在城脚下废墟中，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燃烧着的烈火球将他们辛苦经营这么多年的产业炸毁，城外是激烈的厮杀声，顾二爷轻轻捂住躲在他怀里被吓的瑟瑟发抖的顾九桉的耳朵，望着满脸是泪的孩子，他只能无奈地将顾九桉抱得更紧些。

    凌晨时分，敌军攻破白岩城的城门，大批军队涌入城内，纵火虐杀，至此白岩城彻底沦陷，他们的家园被炸得满目狼藉，可怜的百姓，四处逃窜，顾二爷悲愤不已，却也无能为力。他让顾九桉悄摸地爬进了运输尸首的木板车里，并叮嘱他，闭着眼睛，不要出声，等他们将你放下之后，千万不要着急立刻起身离开，静躺半炷香的时间，确认周围没有人了之后，一路向西，便可抵达南北城，其他人会在车门口等着你。

    顾二爷颤颤巍巍地抚摸着顾九桉的头，呢喃道：“好孩子，老天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二叔，你怎么办？”顾九桉紧紧地拽着顾二爷的的衣袖，一双眼眸里闪烁着对未知的恐惧。

    “二叔会跟你分开行动，不许掉链子，比谁先找到其他人，好吗？”顾二爷故作轻松的说道，“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如果被他们发现你就输了。”

    顾九桉乖巧的点了点头，他一直很听二叔说的话，因为二叔家里面最聪明的人，他办的事向来是不会出错的。顾九桉趁其他人正在搬运尸体，悄摸的爬上车，躲在了几具尸体中间。刚满五岁的他，身材矮小，并没有怎么被看出来，就这样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离开了白岩城。

    “只是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二叔。”顾九桉坐在银杏树上，望着院落里的一切，好似这是不久前发生的。

    顾九桉很聪明也很听话，一路上就算被压的喘不过气，手脚发麻也一动不动，他听见那些人走远的声音，才缓缓爬起身，一路向西，徒步跑到了南北城。中间虽然是笔直的大道，但路途遥远，很难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究竟怎么样才能独自到达？他在行走的过程中，饿了怎么办？渴了怎么办？万一遇到凶猛的野兽怎么办？

    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顾母在他们走散后的第三天早晨，终于看到小小的顾九桉跟着大批人群一脚深一脚浅的朝他们走来，那模样活像一个小叫花子。顾母顾不上有好几个月份的肚子，飞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顾九桉，心疼的抹去隔间的尘土。顾大爷在确认只有顾九桉一人回来之后，不得不接受了一个他一直都不敢相信的事情——他的弟弟，可能永远的留在了白岩城。

    他们在城门口徘徊了许多天，就为了等他们，如今终于团聚，众人纷纷簇拥着进了城。他们在南北城买了一套小宅子，宅子小到一共只有两间房，当初宽敞明亮的房间，比现在的两倍大还不止，还需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共带着的两个仆人，还得打地铺睡在大厅中。

    原本是不需如此狼狈的，毕竟他们带走的金银财宝，足够他们在南北城吃香的喝辣的了，只可惜在半路中遇到了劫匪，无法反抗，还有一个不久后就要生产的孕妇，只能任凭他们将钱财一洗而空。但好在，他们将一部分的财宝藏在了坐凳底下，这才保留下来一部分足够生存的钱财 ，是雪上加霜在家暴雪的程度了，顾家居然还会沦落到吃不起饭的地步了。

    那段日子过得很是清贫，他和哥哥一夜之间都成长了不少。眼看日子稍微有些起色，却不料前线再次传来战报，我军大败，敌人冲破了防线，估摸次日傍晚便可抵达南北城，一时之间，南北城陷入了深深的恐慌和绝望之中。大批大批的百姓又马不停蹄的往永安城迁移。

    顾九桉家也准备连夜迁移，但耐不住顾母的预产期到了，只能等生下孩子再离开。顾九桉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一天，母亲的嘶吼声，冲破耳膜敲击着他的心脏，本来的接生婆也逃命了，只留下一个跑不动的老阿婆帮助生产，两个仆人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天黑至天亮，屋里传来的的声音越来越弱，两个兄弟坐在院中一言不发，心中都在默默祈祷。

    整整一夜，顾母难产，终究没能挺过去，而她腹中的小妹妹，也在鸡鸣声响起之时咽了气。第一缕晨光终于照进了屋中，可是心中的雾霾却久久不能消散，那个温柔美丽的顾母也永远的离开了他们，带着他们满心期待了很久的小妹妹一同前往了极乐。

    再后来就是，顾大爷接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又舟车徒劳，心力憔悴，生了一场大病，没能挺过那年冬天，只留下他们兄弟两人相依为命，四处逃亡，直到几年前嘉清王接连收复南北城，白岩城，他们的生活才得以安定下来。

    原本这些年，他们在南北城过得还算安稳，只可惜前不久他的哥哥为了采摘药材，不小心跌落悬崖，被人发现之时，已经断了气。顾九桉其实是不相信，一向小心谨慎的哥哥会如此大意，但苦于无凭无据，只能无奈将哥哥下葬，至此，他成了真正的孤身一人。

    长欢坐在树根上，静静的听他阐述着那段沉重的回忆，即便他说的云淡风轻，遮盖不住他内心汹涌的悲伤。长欢没有说话，因为她没有这种痛不欲生的经历，即便她能理解顾九桉的痛，终究是无法感同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