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为难

    作为剑侍的基础培训持续了大概三个月，到了剑侍的毕业考核的时候。倘若毕业考核不能取得合格以上的成绩，新剑侍们就要接受“回炉重造”，简言之，就是再听一遍那聒噪不休的许老头的课。

    钱嘉宜整个人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整个像一条渴死在岸边的咸鱼。他基本上三个月的课程有两个半月都用来睡觉了，剩下的半个月用来跟漂亮的女修姐姐插科打诨，心思就没有放在课堂上过。

    不过考试的内容在他看来大半都是修真界的常识，也倒是没有那么无从下手。

    反倒是他的小同桌就没怎么变过，开学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在那念念有词地背着什么，唯一的变化就是鬼画符勉强变成了常用字，钱嘉宜还微微有点为人师表的成就感。

    钱嘉宜凑耳去听她念，居然是保养剑的法门。

    也不知道他同桌哪个高阶修者的剑侍，如此之认真，那修者真是好福气，起码比收了他的高阶修者有福多了。

    考核既有笔试也有实践考核。

    钱宜嘉考试之前疯狂抱了一阵佛脚，又凭着以前的积累，居然拿了个不错的成绩。

    倒是宋乞儿，虽然实践课做的一板一眼并且几乎拿到了最高分数，但是因为笔试还是有许多不认识的字，要险险挂科。还是徐老头看在她平素极为认真上，给了她一个合格，但是又专门嘱咐她以后要多多学习识字。

    二人将东西搬出教室时，钱宜嘉对这个同桌还有些依依不舍。

    &34;你以后在哪个峰呀？我去找你，还没教你识完字呢”

    宋乞儿对这个唯一对她表达了善意的同桌也有好感，有些迟疑答到：“万仞峰？”

    她在宗门这几个月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赤梧剑尊的议论，有好的有坏的，总体来说坏的居多，但这仍不改变她最初报恩的决定。

    钱嘉宜一听，把脑袋转过来，双眼圆瞪，震惊地看着宋乞儿：“原来你就是那个赤梧剑尊挑中的凡人剑侍”

    他知道宋乞儿资质差又没什么背景，本来以为她只是个小修者的剑侍，没想到却是那位的剑侍。

    难怪他同桌这么刻苦拼命，哪位可是出了名的难相与，虽然实力和地位在祁云宗高的出奇，但是据说行事狠戾，犯在他手上的人就没有好结果。

    钱嘉宜不禁为他的小同桌忧心忡忡。

    “小同桌，要是有一天你在剑尊那里待不下去就来找我，我家就在祁云宗山下那座城里，我们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到时候随便安排你去哪个铺子养老，不比待在剑尊身边心惊胆战地好”

    宋乞儿心底知道他是好意，若是没有被收做剑侍前她肯定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但是她脑回路虽然简单，但是知道能留在祁云宗全蒙那人恩典，因此只是感激道谢。

    考核结束留给他们三天时间休息和收拾行李，三天后便要到各自的高阶修者那里报到。

    宋乞儿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只是简单地收拾一下书本，便去了万仞峰报到。

    其实祁云宗各峰都有自己的禁制，其他峰的弟子不能随意进入，若要拜访熟识的朋友会提前以传讯符通知拜访，由朋友下山接引才得以上去。

    一般来说，高阶修者都会派人在三日内将各峰的通行符送到剑侍手里。但是宋乞儿等了三天却没有人来给她送万仞峰的通讯符。

    可能是因为赤梧剑尊至今从未收徒，一直是自己独居在万仞峰，所以没有弟子来送。

    宋乞儿心里想。

    但她不知道的是，若剑尊真想给她禁制符，随便叫个弟子甚至是杂役也能给她送去。

    宋乞儿打算自己先去万仞峰下看看。

    她打听到万仞峰并不属于风景秀美的前山，而是属于后山的一座石头峰。其上怪石林立，剑气横生，实为山水险恶之地。弟子们平素都不会往那边去。

    宋乞儿直到真正到了万仞峰下，才体会到了传言确非空穴来风。

    只见那山高数百丈直入云层，罡风四起，怪石嶙峋，不见山路。

    最让人惊讶的是山的一边是垂直的断崖，断崖面光滑如镜，远远观之竟像被人一刀切了去。

    宋乞儿心中不由蒙上一层畏惧，这便是临壁崖吧，听说是赤梧剑尊与人斗法时一剑削的。一剑下去能劈山裂地，这得是什么样的威势与深不可测的实力。

    此时朔风寂静，万物无声，山上激荡的剑气因有禁制的原因并不会溢出。但是同样的，宋乞儿也进不去。

    剑侍们原定报到的时间就定在这几日，宋乞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把包袱旁边一放，在山脚边规规整整地跪下。

    说不定能碰见剑尊出入。她心中想。

    以宋乞儿的微末见识并不知道，元婴修者的神识足以覆盖方圆几公里，别说万仞峰这一座山头，就算是大半个祁云宗都足以尽收眼底。

    山上的罡风继续肆虐，似乎在嘲笑着这个笨蛋。

    太阳渐渐西斜，万仞山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宋乞儿摸摸瘪瘪的肚子，想离开去吃饭，又担心正好错过剑尊出来。还好她有囤粮的习惯，今天早上在食堂剩了半个馒头，她拿出来就着水吃完了。

    吃完后，抬头看看月明星稀的夜空，心中不禁有一些怅惘。

    一部分是关于过去，一部分是关于未知的前路。

    不知道仙缘小镇怎么样了呢，她也不是特别留恋。破庙勉强给了她一个栖身之处，卖包子的老张头给过她一个包子，其余的记忆便都是在泥泞中挣扎，饥一顿饱一顿，甚至还被人打断过腿。

    她下意识揉揉自己受过伤的那条腿。真的很疼。

    齐师兄和江管事都是很好的人，还有钱嘉宜，她新认识的同桌也很好，还教她识字。许执教也很好，有点刻板的小老头儿，虽然有时候很凶，但是都是为了他们好，原来老师就是这个样子。就是那天给她测灵根的女长老，不知是不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反正她不喜欢她。

    还有收留她的剑尊。听说他很凶很不好惹。甚至有人用可怕形容他。

    但是这么不好惹的人却愿意收留她，一定也是个好人，起码比女长老、比祁云宗别的长老好多了。

    她一定会好好工作，报答剑尊的收留之恩。

    彼时，万刃山的峰顶。

    赤梧剑尊居住的殿后有一座石池，一道身影阖目坐在池水里。池水没过男人大半身躯，只露出线条流畅的肩颈和锁骨。似刀削斧凿的侧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却被月光温柔地描摹着。

    山脚下那少女一到靳鸣萧便有所察觉，他的神识常年覆盖万仞峰附近几里，只不过一直懒得理会。既然他们愿意往他这送人，便要受着他的脾气。

    池水静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池中月晃动了几下悄无声息地破碎开来。

    月亮悄然落下，日头又渐渐升起。

    鸟雀咕咕地鸣叫，地上跪着的少女怀里抱着小包袱，头一点一点地，似乎困顿的不行又要强撑着。

    树上一只小鸟踩断了一根小枝杈，惊地一下子飞起；那枝杈却又打到一只成熟的果子，果子从树上脱落，一下子砸到了小姑娘的脑袋。

    宋乞儿一下子惊醒。

    她抬头看看天光，已经是第二天了。身上的衣服被露水沾湿变得潮乎乎的。偶尔路过的弟子对她指指点点，基本上都是好奇又怜悯的目光。

    ——这才第一天就被剑尊拒之门外或者罚跪。

    无他，元婴期的长老的神识都能覆盖方圆几里，他们平时在峰中都不敢随意说人坏话，唯恐被长老察觉。宋乞儿在山脚跪了这么久，肯定是剑尊授意，要么就是在什么事上得罪了剑尊。

    宋乞儿对这般目光似无所觉，揉揉跪的酸疼的双腿，又朝着似乎与昨日无甚变化的万仞峰望一眼。

    她并不是故意要一晚上跪在这的，只不过宗门收回了她暂住的宿舍，她又无处可去了。她不知道同期的剑侍都被剑主安排了住处，只有她，到现在连赤梧剑尊的面都没见到。

    耳畔终于传来一道声音。“上来。”

    宋乞儿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晃了晃脑袋，迟疑地、尝试性地伸出手，果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禁制。

    她有些高兴地想要站起身，没想到跪了一夜的双腿却不听使唤地往前一个趔趄，连人带包袱摔在了地上，直接摔进了禁制里。

    刹那间，她在凛冽的罡风和剑气面前毫无遮掩。

    宋乞儿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仰望着高耸入云的万仞山又犯了难。这山上并无石阶和步道，能看见的都是陡峭的岩石，她一个不会飞行和御剑的普通人怎么上去？

    山上静悄悄地，唯有呼啸的罡风，再没有别的传音过来。

    宋乞儿犹豫一瞬，她也不是没有爬过石头山，以前在魔域森林边缘采药的时候这样的山有不少，况且不少药材都长在人迹罕至的峭壁上。

    但是这么高的还是第一次。

    她把包袱背在了背上，又把有些长的袖子往上挽了一挽，竟开始徒手爬那万仞山。

    于是当天，路过的弟子又发现了这样的奇景，一个小小的身影缀在万仞山间，狼狈地躲避着罡风和剑气，手脚并用地攀爬着陡峭的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