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启航
等到宋乞儿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她坐起来，感受着手底下温暖柔软带着淡淡体温的被褥，方后知后觉这不是梦境。她推开厢房的门，外面是一片碧蓝的天空，凑到船舷边往下看，只见下面是厚厚的云层——原来在她睡着的时候，飞舟已经启航了。
她曾经远远见过这种在天上飞的大船，每一次都能引起小镇上孩子们的一片惊呼，但是却是第一次登上飞舟。坐飞舟的感觉和御剑又不一样，飞舟飞得更为宽大安稳舒适，让人感觉跟在陆地上一样安稳。
旁边厢房的门却也被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衣着不俗，身后跟着几个侍女走出来。那女孩也看到了宋乞儿，她的眼神绕着她打量一圈，看的宋乞儿极为不舒服才收回目光，然后发出一声嗤笑，“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妄想踏仙途了。”
在她眼里宋乞儿虽然衣裳干净齐整，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是下等人穿的粗布料子，还是灰扑扑的毫无款式可言。宁青青出身修仙名族常宁宁家，家族早已与祁云宗长老们打过招呼，加上自己的灵根也不差，因此被收为祁云宗弟子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此时看到一个下等人与自己同乘一舟并且同住一个等次的厢房，自然不爽。
谁知那下等人听了她含沙射影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依然岿然不动地站在船舷边看行云——至少在宁青青眼里是如此。
宁青青顿时心头涌起一阵被轻视的恼怒，“连飞舟都没有坐过，真是土包子。谁把这个土包子带上的飞舟，真是瞎了眼……”还没说完，腿弯一痛，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哎呦，谁暗算我！给我滚出来！我可是常宁宁家大小姐”宁青青疼得差点流出眼泪。她的左腿弯被一颗小石子击中，力道之大让她直接跌跪在了地上。
“常宁宁家，好大的威风，竟然连祁云宗的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吗？”拐角处转出一个俊逸青年，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眼眸中满是冷意。
江司年原是不小心听到几句女孩子们的口角，本来懒得与这些小姑娘们计较，谁知这姑娘还蹬鼻子上脸，就差连他这个管事也一起骂上了。
宁青青看到是江管事，也不敢再骂，但又觉得心中恼恨，遂道：“江管事，我并非破坏祁云宗规矩，但是这个人衣着寒酸，说不定是趁机偷偷混上来的的乞丐，请江管事好生探查一下，免得出现鱼目混珠之辈，到时候再污了长老大人们的眼。”
“怎么，我们祁云宗做事还需要你来教？”青年负手信步走来，威势甚重，不见一丝在齐风眠面前那不正经的样子。
“小女不敢。”宁青青咬咬牙，朝江司年的方向盈盈一拜。
“回你的房间去，下船之前不要再在船上随意走动，否则我会与长老反映，违背宗规者逐出祁云宗。”江司年声音冷冷的，像是淬了冰。宁青青听出他话中的冷意，但忌惮于他的身份也没敢造次，领着身后的几个侍女躲回自己住的厢房。
待甲板上终于安静，宋乞儿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江司年。眼前的青年长身玉立，气质风度一点也不输齐师兄，但却比起齐风眠的温润又多了几分阴柔。
江司年看她木木呆呆，&34;你也回房间吧，等飞舟到了自然有人通知你们下船。”
“请问，有吃的东西吗？”却见面前的少女抚着自己扁扁的肚子，微微低着头，双颊有些发红，小小声地开口询问。要不是江司年以金丹期的修为耳力过人，几乎要听不见。
宋乞儿昨天因为培元丹的缘故并不觉得饿，但是今天培元丹的药效几乎耗尽，自然而然地开始觉出身体的饿感。
江司年想起来，自己怎么忘记这件事了。这些没有修行的人还是需要进食一日三餐，但是因为船上现在只有几个修真世家直接送过来的子弟，这些世家财大气粗一般都直接给自己的子侄带上足够的辟谷丹，也能避免身体积累太多杂质而有损日后的修为。但是飞舟上还是备有厨房，用以给俗世上来的弟子们提供过渡的餐食。
江司年叫杂役弟子把她带到小厨房，又吩咐厨子给她每日准备三餐的吃食。于是每天宋乞儿除了吃饭几乎不出自己的房间。
她有时会遇到这飞舟搭载的其他乘客，也多是和宁青青一样身着锦袍身后跟着随从的的世家子弟，看见她的眼神要么惊讶好奇，要么鄙夷不屑，但是好歹没有再发生过如同第一天的口角。
就这样约莫过了两日，飞舟的高度开始缓缓下降。厢房中的人感知到了这一变化，纷纷走出厢房。飞舟的外廊上第一次如此热闹，这些少男少女们大部分也是第一次去到祁云宗。
待那飞舟破开层层叠叠的云雾缓缓下降，下面原本模糊的茂密的森林像被覆盖的薄纱一层一层轻轻揭开，逐渐显现出青翠欲滴的本色。蜿蜒连绵数十公里的群山，以及湛蓝犹如蓝宝石的湖泊，犹如画中的仙境。
飞舟缓缓降落在山脚下。
等那些少男少女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舷梯上下来，发现江司年已经在上山步道前等着他们了。
说是步道，其实宽敞只见那步道阶梯陡峭但宽阔，台阶数不知几何，步道尽头远远被遮掩在那云雾里，让人不知去处。
江司年负手而立，微微抬头仰视着眼前云雾缭绕的登云梯，不禁有些感慨。想当年自己入门时，也是和这群少男少女一样，懵懵懂懂，心底又充斥着对修仙者的敬畏，一步一步踏上这登云梯。一晃眼自己成为当年自己眼中的修仙者，甚至还算小有所成。
“这就是我们祁云宗的登云梯，也是你们的第一关考核。凝气定神，抱守归一往上走，道心越坚韧能到达的高度越高。”江司年声音以神识外放，清楚地落到每一个人耳中。在场的每个人心神一振，感觉精神隐隐约约受到了牵引，不由自主地信服并且照做。
登云梯是历年新入门弟子们的第一场入学测试，登云梯上的阵法乃是当年太虚老祖所设，道心愈加坚定者能到达的层数越高越远。
在场的世家子弟或多或少的都听说过登云梯，也算有所准备，将随身的包袱行李等沉一点的东西都丢给随行的家奴，又从玉瓶中取出各式各样补充体力的丹药以备不时之需，大有考试之前的临阵磨枪之意。
江司年漫不经心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其实嗤之以鼻。以这些人从小没少用天材地宝堆出来的体质，单纯爬个山应当不成问题。但是这登云梯乃是太虚老祖亲设的考验，岂能这么容易就能登顶？
余光却注意到一道娇小的身影在这群人里面显得极为与众不同。只见她从台阶的角落开始攀登，一会功夫已经爬了十几个台阶。
速度不错。江司年心想。看来是个好苗子，说不定真是个单灵根天才，不知道到时候会被哪个内门老家伙收为弟子。
掌门青锋剑尊这些年几乎不收徒了，这些年几乎一直在闭关，据说是突破到了大乘巅峰想要一窥化境。至于二长老关月睢，她已经有一位单灵根弟子，已经够让各峰长老眼红了；三长老居风吟一向喜欢和稀泥，何况驭兽峰所需天赋比较特殊，并非只看灵根，应当也不会争；四长老也是他的师尊常年云游四方，此时还未归宗；五长老陈玄柯，那老头沉迷炼丹，除非是炼丹的绝佳资质火灵根之外对他吸引力不大…
盘了一圈下来，也就大长老徐长风收徒的可能性大一点。
另一边，宋乞儿其实对于什么道心、什么登云梯之类的全都不懂，她只知道想要以后过上有饭吃的日子要先爬上这座很高的山。
这么高的山她的确没有爬过，但是这种一步一步有台阶可以下脚的山，她觉得可比仙缘小镇的荒山好爬的的多，而且还没有那些讨厌的蛇虫鼠蚁之类的，还有不时出没的骇人的魔兽。
于是，她也没想什么——当然以她的见识也想不了什么——就一步一步地迈开一双不算很长的、细弱的腿，一阶一阶地往山上走。
底下的世家子弟们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个“愣头青”，大部分人都还没开始攀爬，那人却已经步行了二十来阶，远远望去一枝独秀。
那些没有注意过她的世家弟子心里有些困惑，这人怎么上的这么快？难道这是一种新的引起长老们注意的方式？反正也比别人多爬不了几层，成为那个前期爬的最快的反而能给人留下一个第一印象。
此时，山脚下身穿水青色纱衣的娇俏女子也注意到了那个一马当先的身影，宁青青身边的的侍女还在将准备好的清心丹配以琼花露水给她服下，这两味都是难得的药材，可保服用的人几天头脑清醒，心思通透。
“土包子”她在心中不屑，又碍于江司年在此不敢真的说出来。
不过，看那土包子现在这么吸引眼球，一会停在当了倒数第一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宋乞儿确实不知道这些世家小姐们曲曲绕绕的心思，她那简单的脑回路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往上爬。
待这种念头持续了半日，宋乞儿前进的脚步已经变成了一个一个的慢动作，每一步似乎都有千斤重，或是像踩在泥泞中，一脚下去拔不起来那种。
她仰头看了一眼前面依然云雾缭绕的前路，又低头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肚子应景地传出一声饥鸣。后知后觉自己进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尴尬的境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有任何食物可以吃，自己也没有带任何补给。
她停住了脚步。站在石阶上，浅浅犹豫了一下是继续往前走还是返回。最终还是忍住饥饿抬脚继续往前——毕竟在她这里往前走就有以后天天吃饱饭的可能，后退的话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的是，彼时云层外的山顶，从水镜中窥视着她人已经炸开了锅。
“停了停了”有人嚷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