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梁阿嫂欢欢喜喜离开,次日村长领了人来,错错落落站了一屋子。她这木屋本就不算大,隔成两半,一半厨房一半卧房。姑娘家的卧房按理说男子是不该随意进来,但是没办法,她这里也没其他地方可留人。
卧房里只一套板凳一张方木桌,村长坐在长凳上,身后站着他的女儿,一袭水蓝色长裙,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进来时也是迈着纤纤细步,恭谨端庄。她不动神色打量着水菱,待水菱迎上她的目光,她微微颔首。
一同来的还有从城中请来的裁缝,婚嫁之事婚服是不可少的。她脸上喜笑颜开,“姑娘啊,您可真是好福气,您用的可是城里烟霞斋最好的料子。待您以后嫁给河神,可就是河神夫人了,那是要受香火供奉的,日后说不定还能得道成仙讷。”
水菱叹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见村长女儿穆文君开口:“这么好的喜事,怎么不见让您家姑娘来?”
裁缝一愣,随即心生不悦,埋怨道:“你这姑娘怎么说话的!”
话音刚落,惊觉当着水菱面这么所太不合适。姑娘也不和她继续做口舌之争,尽量不再多言,却仍心绪难平。
穆文君还欲张口,被村长狠狠剜一眼,这才戚戚然闭嘴。
水菱没想到这看似温婉贤淑的姑娘说话竟似刀子直戳人要害,惹得裁缝这种熟络同人打交道的人精都失态了。她此番作嫁,于村子,于周边城镇,想必都能高枕无忧几十年。那姑娘似为她打抱不平,但既然她已经答应出嫁,再说其他的也无用,开始打圆场道:“刚听您说烟霞斋,它还开着吗?还是那个老板吗?”
裁缝不懂她怎么有这样的疑问,忙答道:“是啊,一直都是那个老板,没那老板烟霞斋还能是烟霞斋吗?”
水菱不禁惊愕,心里忍不住嘟囔,她还以为这位河神真的兢兢业业为百姓除害,合着他什么也没做
按理来说,婚事这等大事应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奈何他们一个孤女,一个河神,自然就省去了这两步。成婚亦应照六礼行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妻、亲迎,奈何是他们主动为河神娶亲,如同嫁女,其中礼节更是无法进行。最后无非是备下贺礼,定下日子,由花轿抬着水菱至河边,嫁河神。
村长直言对不住,只能委屈了她。
她本毫不在意,然而心里一盘算,竟就在十日后,这可真是有些心急啊。
村长走前留了两个汉子在屋前,说是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出事。
她又不傻,自然明白村长这是怕她跑了,直言她既然应下了就不会跑,更何况妮子还会一直生活在村子里。村长这才放下心来。
妮子身子未好,她无事可做,既然日后要居于瘟神身侧,不如珍惜眼下的逍遥日子。想罢,水菱悠哉进城里继续寻吃食。
“你这妖精,干嘛紧跟我不放!”
水菱气喘吁吁,一股脑往前跑,不慎脚下被石头一绊,整个人活生生扑了出去。撑起身子,一扭头,那狐狸利爪迎面杀来。
她进城都避着那烟霞斋走,可刚将买糖葫芦的钱付给小贩,一抬眸,那狐狸站在那里,楚腰纤细,斜斜站着,手中团扇轻轻扇动,露出双含笑眉眼。水菱如遭雷击,手中糖葫芦忽地落地。
水菱转身逃开,出了城,扶着树气喘吁吁,看身后不见那抹身影,便打算在树下稍作歇息。哪想这狐狸正坐在树上轻摇团扇,气定神闲道:“你这只小鱼,还想逃去哪里?”
水菱惊骇,面色一白,只能狼狈爬起身,继续逃命。
好巧不巧偏有个石块拦她路,这一跌,估计命是要交代于此了。
电光火石间,一柄银剑破风而来,寒光一闪,将利爪利落挡了回去。狐狸往后踉跄,玉手上裂开一道红痕,渗出潺潺血液。她眸子变冷,站直了身子,怒目切齿,呵斥道:“哪里来的臭道士!竟然有胆子坏我好事!那你就黄泉路上与她作伴吧!”
水菱往后挪挪,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身如玉树的灰衣男子,男子伸手轻弹剑身,朗声轻笑道:“好大口气,莫不是吃蒜了?”
水菱忍不住轻笑,那男子转身,水菱面色一滞,狐疑盯着他的脸,上下打量一圈又一圈,颇有些失神。
男子失笑,伸手拉起她,“怎么?我这般好看吗?”
狐狸看他们郎情蜜意的亲昵模样,如遭莫大屈辱,飞身而上。男子背对着她,一手将剑往后一扔,一手搂着水菱飞身上树,将她稳稳放在树上,笑着叮嘱:“好好坐着,别被误伤了。”
水菱盯着下面一灰一红两道声影你来我往,本还有些担心那男子,可见那男子不急不徐,一招一式都懒散随意,恰好挡住狐狸所有的攻击,逗弄一般。狐狸急了起来,身后扬起九尾,一个接一个朝着男子打去。男子轻点转身,一脚踢中狐狸一尾,有转身钩住另一尾,那剑迅猛斩下。狐狸吃痛哀嚎,他负剑而立,一手拿着攥着那断尾,斩断处一滴滴血珠落入地中。
他不似先前那般玩世不恭的神情,剑眉冷目,声音低沉饱含威严,训斥道:“你们青丘九尾好歹也是上古神族后裔,你不好生待在青丘修行,却偏要在人间招惹事端!今日斩你一尾就当是个教训,赶紧滚!”
狐狸仰躺在地,目光灼灼,恨意如烈焰般试图将眼前人烧个一干二净,咬牙切齿道:“死道士,迟早有一天,我要剥你皮、抽你筋、喝你血以报这断尾之仇!”
男子不屑轻笑,抬手出剑,狐狸大惊失色,转身没了身影,仓皇而逃。
“小丫头,可以自己下来吗?”男子抬头望向水菱。
水菱一跃而下,却有些踉跄。男子眼疾手快搂住她,待她稳住步子后放开。
“可还记得我?”男子笑问。
水菱再次仔仔细细打量这张脸,眉目硬朗,虽是道士,但眉间萦绕着一抹肃杀之气,不羁的神情更是显得他不似一个道士,反像一个侠客。目不转睛半晌,熟悉之感扑面而来,但总是差那么些许,约莫能感觉出他不是普通凡人,无奈只能摇摇头。
男子无奈笑,伸手摘下她发上的叶子,“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叫连衡,修行于青乌山,现下山游历,降妖除魔。”
水菱点点头,断定这确实是位修为高深的道长,毕竟往日里她遇到的道士,那是要把她当妖一同收了去的。然而感激过后心中涌起一股惶恐,惴惴不安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只是她日后定是要寻仇的!届时可怎么办?”
“你瞧见了,她打不过我。”连衡捏了捏还有些温热的狐尾,满脸轻松,丝毫不将狐狸的威胁放在心上。
水菱只差仰天长啸,她自然晓得狐狸打不过他,可自己亦打不过狐狸啊,等狐狸寻仇,她填了那狐狸肚子是迟早的事!也不知那青丘的狐狸怎么有吃锦鲤的怪癖,她知道狐狸吃鱼,可锦鲤真的不好吃啊!她都生的这般难吃了,还不放过她!
“你莫怕!”连衡看她愁苦之情,旋即心领她的话外之意,温声宽慰,“纵然是青丘之狐,可这断尾之痛也不是她随便能忍的,估量着起码需修养个三年五载。你若是不嫌弃,可拜我为师,届时不说能斩她一尾,起码不至于像你刚刚那般四处逃窜毫无还手之力。”
水菱闻言心中苦涩,她这个小仙当的委实窝囊了些,前被一只狐妖追着杀,现被一凡人想要收作徒弟。
末了还是婉言拒绝,“谢你好意了,不过近日我住的村里要给河神娶亲。这份福气不偏不倚落在了我头上,想着我估计有命嫁没命回,还是不白白占你一个徒弟的位子。再加上我这个人在修炼上毫无天份,整日只喜欢做些吃食。”
连衡肆意笑道:“能做得一手美食珍馐那也是很了不起的。不过河神娶亲?这还真是怪谈,恐怕是有人在招摇撞骗吧?”
水菱闷声道:“村里人说是来了个仙人告诉大家河神要娶亲,不然河神发怒,怕是洪水滔天,淹没整个村子。村里人惶恐,急急忙忙给河神定下了婚事。虽说我是新娘,但这样的婚事也无法请你来喝杯酒了!”
连衡嗤笑道:“喝酒到好说,只是这摆明了唬人,是那骗子想骗些贺礼好侵吞吧。不过村里人肯定对此深信不疑,惶惶不可终日,毕竟天神之愿,宁可信其有,天神之怒,恐难受之。”
水菱对他话深表附和:“我看也是,但是我朋友家出了变故需要银钱,若是我嫁了,村子里会为她赠她些银钱。那河神虽不是什么善类,生得凶神恶煞青面獠牙令人作呕不堪入目,但应该也不至于将我抽骨剥皮的。”
连衡哑然失笑,看样子他们都是知晓河神是谁的,不过人依那人的秉性,知晓背地里有人这么说他可不得气得七窍生烟!话说回来,既然她拿定了主意,那他也不便多言。
两人同行片刻,连衡道他还有要事,便就此别过。
水菱见他右手两指并拢,朝着剑轻轻一点,那剑似有了人性,转了两圈后乖乖横在他脚下,他稳步踏上,刹那便没了身影。
现在凡人修仙都这般厉害了?水菱震惊地久久不能回神。这不就显得她这个成了仙的太弱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仙的,但是好歹她也是个仙啊!
罢了,只能安慰安慰自己,好歹在当扫把星方面,她还是能力卓绝的!
差点小命交代在狐狸精手里,水菱也不敢瞎晃悠了,后几日都老老实实待字闺中,等着出嫁。
她从未想过成婚,也不甚懂得成婚后她该如何行事。那甜腻腻的画本子都是讲到男女子相守便终止,再长点便是生了几个孩子,最后同穴而眠。也有其他的讲女子婚后事,无非是侍候公婆,婆婆瞧着不顺眼,相公告诫她要恪守妇道侍奉公婆,过些许年再领些个妹妹们进门为她分忧。
她不懂,一则不懂那男女情爱,二则不懂他们那孩子是怎么来的,并且一连能来好些。
卖画本子的小哥被问得面色羞红,盯着她欲言又止,咬咬牙从牙缝里吐出句话:“等你成亲,问你相公罢!”
水菱思虑着反而松了口气,长皓这么个孤傲的神,怎么会真正让一条锦鲤当他的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