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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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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

    玉子藤接过手帕翻了翻,面色还算平常。

    “我本是无意间拿出的这块手帕,谁料苏大娘子看到后却好似神情不太对。然人的神态往往一闪而逝,其传达的意味也大多难以捉摸,因此很难说是不是我直觉有误。可语言不同,”

    柳茵洛话锋一转,神情愈发认真,“一个人说了什么就是什么,只要记住对方说的话,我们便能加以推敲,进而探破其中的端倪。”

    玉子藤一点即通,仔细回忆了方才柳茵洛的转述,迟疑道:“你怀疑的一句是?”

    “听娘子方才所言,似乎已经确定这块手帕的主人就在苏府?”

    柳茵洛的模仿字正腔圆,连语气都拿捏得入木三分。

    末了,她反问道:“敢问在郎君眼中,苏大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子藤想了片刻,答道:“端庄有礼,心细如发,善于体察人意,且具有一定的手腕。”

    “没错。”柳茵洛从容不迫道,“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善于体察人意,换言之她极有分寸,好像心里有一根弦时刻提醒着她旁人不愿说或不便说的绝不能多问。”

    玉子藤听出些什么,神色渐渐起了波澜。

    柳茵洛续道:“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她和我们接触时从不明里暗里地打听什么,因为她知道她和我们的关系是微妙的,即便她是受害人的亲生女儿,最好的做法也是静候大理寺的结果。”

    “如此类推,方才她回了我的问题后最合理的做法应是就此打住话头,或者体贴地表示若有需要之处,她定当尽力等等,而非一反常态地问上这样一句半是试探性的话,不太符合她过去几日的作风。”

    “先前我们揭露鸠毒乃秦姨娘所下时,她那般不敢置信,最后还是秉持着几分冷静,没有过分追问。而方才我不过是随意拿了块手帕,她便一反常态,这至少说明一件事,”柳茵洛吐字清晰道,“看到手帕的那一刻,她的心乱了。”

    玉子藤听罢沉思了许久,他起初是不太赞同柳茵洛的推论的,仅凭一句不知是不是随口说出的话,就断定苏清语见过乃至认识这块手帕,未免太过草率。

    倘若对方只是随口一问呢?又或是听到涉及整座苏府,她作为苏大娘子关切一番呢?

    可听到后面柳茵洛举出的秦姨娘的事例,他开始不太确定了。

    是了,秦姨娘试图毒杀苏家主这么大的事,苏清语震惊之余尚且不曾过多追问,只是和苏管事密谈,其中固然有随后她便明确了秦姨娘是细作这一因素,但不可否认也是她心里的那根弦在发挥作用。

    而方才柳茵洛不过拿了方手帕,她就问了这样一句试探性的话,当真只是随口一问或略表关切吗?

    更莫说还有柳茵洛察觉到的神情不对,以及有分寸之人当不容易未经考虑便轻易出言。

    ……

    “也别只说我这边的情况了,郎君那头如何?苏管事可交代了些什么?”

    柳茵洛看他久思不语,主动发问,同时松了眉眼,小幅度地动了动身子调整好坐姿,双手朝两侧展开晃晃衣袖随意抬起搭在桌上,做出倾听的模样。

    哪知玉子藤顷刻间变了脸,仿佛触动了身上哪个机关,偏语气不咸不淡,似是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苏管事啊,房里躺着呢。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性命无碍,养上几日即可。”

    “什么?”柳茵洛满脸惊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玉子藤沉默一会才出了声,他的声音很淡,却字字清晰,随着恰到好处的微风一字不差地落进柳茵洛的耳里。

    不出所料,白鱼替她绞发那会,玉子藤已寻到苏如海多时。

    他是在苏凌云的灵堂上寻到苏如海的。

    这几日苏府处于大理寺的管控之下,暂时无人登门吊唁,灵堂内只摆了供桌、蒲团、烧纸盆等物,本该显得极为空荡,好在四周的圆柱上挂着一条条白幡,视觉上略微缩小了空间。丫鬟随从一般在更换祭品和增添纸钱的时候入内,其余时候都远远地守在院子外头,以免扰了苏凌云的清净。

    据苏如海说,他和苏清语每日都会来此,白日里上柱香、烧些纸钱,夜间交替着守灵,哪一方累了就暂且去隔壁的耳房歇歇,歇得差不多了就回去继续守,守到天亮。待新一日到来,再周而复始,直到过了头七。

    后来玉子藤悄悄派人核实过苏如海这番话的可信度。

    得到的答案是毫无虚言,即完全没有夸大成分,苏如海和苏清语这几日的的确确是守灵到天亮。

    玉子藤心里五味杂陈,他忽而忍不住想,若凶手就在这两人之中,当子时将至,白幡随风飘摇、形如鬼影时,那人直面苏凌云的牌位,内心是否会产生哪怕一丝丝的惶恐,或是歉疚?

    这念头刚一落下,他又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案子查到这个地步,足见对方心思缜密、杀意十足,莫说歉疚,恐怕惶恐也不会有。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话说前头玉子藤寻到苏如海并向他道明事由后,二人便就近去了灵堂旁边的耳房。

    玉子藤打量几眼就收回目光,择了一处亮堂的地坐下,先没急着切入正题,只问了几句近况。

    看苏如海答得语言愈来愈清晰,神色愈来愈平稳,他低头喝了口茶润喉,再抬眼时猝不及防地问了句:“药引千金,苏管事方便说说这笔巨款从何而来吗?”

    苏如海倏地身子一僵,面上强扯了一抹笑,声音略有颤抖:“玉司直说什么呢?什么药引,草民从未听闻。”

    “无缘无故我怎会说个苏管事从未听闻的东西?苏管事扪心自问,再装下去还有意义吗?”玉子藤沉了脸,毫不客气道。

    苏如海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他想伸手去拿案上的茶杯,不料第一回扑了个空,第二回才碰到了尚有余温的杯壁,甫一碰到他的两指便紧紧环住将其端起送到嘴边,草草喝了一口又将其放下,看向玉子藤,坚持道:“玉司直从何处听来的这些?草民确实不知。”

    玉子藤并未看漏苏如海方才一系列动作,本以为他心防已破,不想竟还有几分顽固,不由微一挑眉,不紧不慢道:“苏管事,你以为范家这回为何要派人下毒?为何要选在狩猎这日派人下毒?”

    茶水一晃,苏如海能做到今日这个位置自是有几分机警在的,立刻就明白了个中隐情,沉声道:“是范家告诉玉司直的。”

    “正是,范家所言是真是假,苏家应当最清楚了。”

    “玉司直这是已经信了范家的话吗?若草民说,苏家从未出现什么价值千金的药引,玉司直信吗?”苏如海正正对上玉子藤的视线,问。

    “我信。”

    玉子藤说完见苏如海神色一愣,微微一笑,补充道:“若苏管事和苏大娘子同意,我即刻上书圣上,请求户部拨一队人同大理寺之人专门调查苏家银钱上的事,到时若真没问题,我自然信苏管事所言。问题是,苏管事敢吗?”

    苏如海上下唇微动,到底没发出声来。

    “苏管事也不用担心大理寺和户部会查不出来。我想,那味药引明面上的配方是没有的,只有苏家主的亲近之人才知道,对吧?”玉子藤又道。

    苏如海深深叹了口气,方才还保养尚好的脸庞犹如瞬间苍老了许多,他问:“玉司直既已知晓一切,意欲如何?”

    “我只负责查出杀害苏家主的凶手,其余的不归我管。待此案告破,大理寺中人会将一切细节呈上,届时该定罪的定罪,该判刑的判刑,相信圣上自有公断。”

    苏如海听到这番不掺杂任何感情的话,不自禁看向玉子藤,眼里情绪浓稠得好似搅拌不开的墨汁。

    玉子藤注意到他唇瓣嗡动了些许,猜想他是想说些什么,可究竟是什么,不得而知。

    也不重要了。

    玉子藤紧锣密鼓地问起另一桩事:“还有一事,范家大郎说除了这回,范家从未派人毒杀苏家主,也就是说,一个月前的毒杀不是范家所为。对此,苏管事怎么看?”

    “不可能!”苏如海怔了怔,迅速脱离了方才的情绪,眉头夹的死紧,“不是范家还能是谁?这么多年苏家真正意义上的对手也就一个范家罢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一月前的毒杀就是范家所为。”玉子藤神情无波,“苏家可有证据证明是范家所为?”

    “范家一向狡猾,怎可能留下证据?”苏如海愤然道。

    “苏管事此话便不对了。”玉子藤摇了摇头,“凡事只要做了,必定会有蛛丝马迹,苏家难道就一丁点指向范家的线索都未查到吗?”

    苏如海迟疑了会,语气惴惴:“实则当时也未曾深入查过,锁定范家只是我们根据那几日范家的动向分析出来的。”

    玉子藤原本正凝神听着,听罢揉了揉眉心,心道还真是毫不意外。

    最后一问了。

    “三年前,苏管事曾三次去往苏州,共计待了十九日,不知是何之故?”

    哐当一声,不知谁的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褪去了余温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俨然一朵绽放的水花。

    玉子藤和苏如海衣袍的下摆都有所波及,然此刻两人谁也顾不上去管这些。玉子藤看了眼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眼案上。

    他的茶杯还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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