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玉子藤大步走来，见地上是一只黑猫不自觉缓和了面色，转而看向柳茵洛，抱着双臂，闲闲道：“方才若非我叫住你，这猫怕是要被你踩死了。”
柳茵洛低头看了眼自己和黑猫之间的距离，小声嘀咕道：“明明是我再走一步就要被它绊倒了。”说着蹲下，忍不住想戳一戳黑猫，埋怨道：“这猫也是，好好的……”
就在她的手指将要碰到黑猫时，黑猫突然直起身子朝一个方向跃去。柳茵洛被吓了一跳，话音戛然而止。
玉子藤原本已经做出攻击的动作，见此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放到身后，毫不留情道：“柳娘子这是不长记性。”
柳茵洛慢吞吞地站起身，无言反驳。
卢云景终于瞅到开口的机会，忙向玉子藤拱了拱手，笑道：“方才多亏玉司直提醒，不然表妹恐怕落不到好。”
“卢郎君客气。”玉子藤闻声看向卢云景，神色如常，说完又将视线落在柳茵曼面上，客气道：“柳大娘子。”
柳茵曼笑着行了一礼，也道了声谢。
柳茵洛不欲继续这个话题，见几人打完招呼，径直问：“你何时回来的？”
“三天前。”
柳茵洛讶然，完全没想到他已经回来三日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几日后的皇家狩猎，你会去吗？”玉子藤却开了口。
柳茵洛看了眼柳茵曼，犹豫了须臾，摇头道：“还不确定。”
玉子藤扬眉，没说什么，只提出告辞，而后看着柳茵洛，眉头微蹙，“以后走路当心一些。”说罢身影没入街上的人流中。
卢云景收回看向玉子藤背影的视线，睨着柳茵洛，调侃道：“表妹，玉司直很关心你啊！”
柳茵洛不予理睬，直接往马车走去，催促道：“阿姐，我们该回去了，回去吧！”
柳茵曼敛去眼底的若有所思，对卢云景道：“阿景，走吧。”
柳茵洛一直听着身后的动静，闻言得意地笑了。
不想马车行了一段路，柳茵曼突然问：“阿洛，你认真告诉我，前段时间你和玉司直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出过任何意外，是吗？”
柳茵洛不明所以，点头道：“是，阿姐。”
柳茵曼止了话头，开始闭目养神，徒留柳茵洛满眼茫然。
柳茵洛看向卢云景，卢云景摊了摊手，摇头。
——
四月十七，皇家狩猎。
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家眷前往，因圣上体恤士兵劳苦，地点就近设在京郊。
亲近大臣需先在宫门汇合，待圣驾出来后一道出发，其余大臣则于规定时间前凭帖入场。
为此，柳府一早就忙碌起来，柳家除柳太傅年事已高和柳夫人事务繁忙，不能前往外，其余人均已准备妥当赶往宫门。
原先按柳夫人的意思，柳茵洛也留在府内，可耐不住柳茵洛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如了她的意。
“今日往来人员众多，又有圣驾在旁，你小心些，最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柳茵曼低声嘱咐道。
柳茵洛顺从地点头，脸色无奈，“阿姐，我明白的，你已经叮嘱好几遍了。”
柳茵曼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就怕你玩心大发，把我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阿姐别点，刚画的花钿呢！”柳茵洛抬手挡住额头，笑嘻嘻道，“而且天地可鉴，阿姐的话我一刻不敢忘！”
柳茵曼摇摇头，掀开车帘看向外头，想到什么，道：“前头就是苏家的府邸了。”
柳茵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首先看到的是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她转过头，疑惑道：“苏家也在随行的行列里吗？”
“大约不在。”柳茵曼摇头，“以苏家的门第，能够参加狩猎已是极大的恩赐，不太可能再与圣上同行。”
柳茵洛了然，还想再说什么，马车忽然停了。
卢云景掀开车帘，解释道：“前头就是苏府，据宫人说，圣上想先去趟苏府，让咱们一道去。”
柳茵洛感到诧异，圣上何以忽然要微服苏家，便是想见苏家人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不过不管心里如何诧异，她还是随阿姐下了马车，甫一站定，正好看见前方十来步处玉子藤站在圣上身侧。
两人遥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收回目光。柳侍郎已经去了前头陪在圣上旁边，柳茵洛几人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没走几步，苏府大门后快步走出一人，那人上来便领着一溜人跪倒在台阶下，一面扣头一面高呼：“草民苏如海拜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苏凌云何在？”皇帝扫视了一圈地上的人，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陛下，家主一直在后院整理今日衣着，草民听闻陛下驾临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喊家主了。”苏如海仍拜伏于地，极尽恭敬之态。
洪公公扬了扬拂尘，轻咳几声，问：“不知……如何称呼？”
“草民是苏府管事。”苏如海立即回道。
“原来是苏管事，苏管事，你看这么多人在这站着……”洪公公四下看了眼。
苏如海稍稍抬头看了眼洪公公的神色，瞬间心领神会，忙膝行到一侧，让开一条道，谦恭道：“陛下和诸位大臣快快请进，家主即刻就来拜见。”
皇帝当先登上台阶，迈过门槛。柳茵洛几人也随着队伍走入苏府大门，可奇怪的是，眼看就要来到正厅，苏凌云始终未曾出现。
随行人员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皇帝仿佛没有听见，径直坐于主座，只在坐下时无意般碰了下几上的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洪公公心神一凛，赶忙变了副神色，语气略显凌厉，“苏管事，你家家主何时能来啊？”
苏如海额上已经冒出细汗，闻言扑通一声跪下，口中连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陛下可否允草民去后院瞧上一瞧？许是，许是仆人未能将话传给家主。”
满堂沉寂。
好一会，皇帝威严的声音从上座传来：“准。”
“谢陛下！”苏如海如蒙大赦，急忙起身欲前往后院，不防刚转过身，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一名丫鬟跌跌撞撞地跑来。
他当即喝止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当心冲撞了陛下！”
丫鬟被喝得直接拜倒在地上，死死咬着嘴唇，身子颤抖不已。
“让她说！大伙也都听听。”皇帝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
苏如海拱了拱手，看向拜倒在地上的丫鬟，严肃道：“陛下让你说就说，不得有丝毫隐瞒！”
丫鬟抽噎不止，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苏如海看着急得不行，恰巧这时又有一名丫鬟往这跑来，他认出那丫鬟是谁，忙问：“雪莺，大娘子呢？出什么事了？”
雪莺语不成声道：“苏管事，家主，家主出事了！”
苏如海怔愣当场，其余人也大为吃惊。
玉子藤最先反应过来，出列道：“陛下，请让臣随苏管事去一探究竟。”
“不必了。”皇帝呼出一口气，迈步往外走，“一起去吧。”
“是。”玉子藤迅速跟上皇帝的脚步。
其他人从震惊中回神，着急忙慌地跟上。柳茵洛走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玉子藤急促的背影，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穿过曲折的雕花走廊，来到某间房外，柳茵洛举目望向门内，只见地上隐约躺着一人，一位身着水蓝色襦裙的少女一动不动地跪坐一侧，仿佛对周遭环境一无所觉。
苏如海失声冲入门内，待看清地上之人的面容不禁眼前一黑，勉强撑着旁边的屏风才没能倒下，却还得忍着巨大的悲恸，动作僵硬地蹲在少女身侧，艰难道：“清语，陛下来了……”
苏清语转动眼珠，犹如提线木偶般看向门外，接着拜伏于地，嗓音涩然，“民女苏清语，拜见陛下。”
皇帝摆手免了她的礼，扔给玉子藤一个眼神。
玉子藤上前探了探苏凌云的鼻息，又仔细检查了其它地方，须臾，他摇头道：“陛下，已然气绝，而且看尸表特征，死了大概有一到两个时辰。”
门外哗然。
洪公公登时重重咳了几声，众人又渐渐安静下来。
“谁能告诉朕，发生了何事？”皇帝不怒自威道。
苏清语重重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仿佛已经恢复平静，语调清晰道：“回陛下，民女本在房内更衣，听丫鬟通报陛下来了，急忙出门迎接，途径阿耶房间时却听到里边传来一声尖叫，民女立刻推门而入，就见阿耶已经倒在地上，死于非命。”
“陛下，家主向来身体康健，怎会突然身亡？”苏如海再度磕头，声泪俱下，“草民恳请陛下彻查，家主定是遭人迫害！”
苏清语以额贴地，意思不言而喻。
皇帝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苏家主身上有一股香味。”玉子藤低头嗅了嗅，忽然道。
苏如海凑上前闻了闻，道：“这是苏家自制脂粉的味道。”说着语气微顿，摇了摇头，扫视四周，“不对，这房里还有一股类似的味道。”
柳茵洛正疑惑着，苏如海已经将视线落在她身上，面色惊疑不定，“这位娘子身上也有相似的味道。”
一时间数道目光向柳茵洛投来，令她成为众矢之的。
玉子藤却是立刻半跪于地向皇帝拱手，不假思索道：“陛下，柳二娘子不可能与这桩案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