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扬骨灰11
陈子安跪在堂下,面前尊贵的皇子沉着脸不言不语,无形的威压逼出他一身冷汗。
江朔景眸色深深:“你说你给了苏絮一封休书,和她再无关系?”
“……是。”陈子安伏倒在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字。
“你倒是聪明人,可惜……”江朔景冷笑一声,“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封书信被丢下,陈子安打开一开,娟秀的簪花小楷,是苏絮的口吻,里面只说愿意答应他的三个条件,只要他愿意给她的夫君治手。
陈子安身子一震,愧疚痛苦逼红了他的双眼。
陈子安以为她的爱卑劣,却不想是他把她想得太卑劣,她明明那么欢喜他,看到那封休书时又该如何自处?
二人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从他脑海中闪过,陈子安终于明白最近几日她看来的眼神为何欢喜又忧伤。
江朔景冷然道:“是你配不上她的真心。”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江朔景妒火中烧,恨不得杀了陈子安算了,没想到他静待几日,又得到另一个结果。
他都为苏絮感到不值。
陈子安苦笑。
是啊,配不上她的真心,从一开始这就是配不上的。
久远的记忆被翻起,陈子安想到那一场大雪,那是南江城百年难遇的大雪。他那无用的父亲为了还赌博下的债要将老宅卖掉。
那是他们陈家的根啊!
他阻止无用,跑到冰天雪地中,无望之时忽然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
试试么?试试吧。
苏家父女都是好人,他闭着眼任由自己意识消散被抱上马车,被喂下热水,听见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这个哥哥怎么啦?他怎么流眼泪啦。”
然后,小小的温暖的手覆上了他的眼角,将他的眼泪抹去。
后面得苏爹资助,他犹感不够,但是他平时在苏絮那做的也差不多了,于是只要他一句话,苏絮就跑去和苏爹说要嫁给他。
那时的苏絮已经快及笄了,但眉眼间仍是一片天真,她笑得欢欣,道一声:“絮絮最喜欢子安哥哥了,我想嫁给子安哥哥,但是子安哥哥以后不能伤絮絮的心哦。”
可是遇上陈子安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她要伤心。
江朔景:“事已至此,你们便再无关系……”
“等等!”陈子安忽然出声。
江朔景心中一跳,面上不显,沉目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子安恭敬朝他磕了一个头,而后站了起来,“草民……反悔了。”
“这次是草民莽撞,扰了殿下清净,但是草民……不想与絮絮分开。”
她说的大漠孤烟,塞北长河,他手废了又怎样,她还是愿意陪他,看遍这天下所有好风景。得此一人,已经够了。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的身影,那是沈怡,他会将她当做妹妹照顾,但再不会有执念了。
他面上的释然刺痛了江朔景的眼,“反悔?你以为这件事情能由你决定么?”
“本殿告诉你,对于苏絮,本殿是志在必得!”
这次陈子安没有与他争,只是淡淡一笑,光华尽显。
“殿下是尊贵的皇子,絮絮不过一介嫁过人的商户,您想要她,可您又能给她什么呢?一个侧妃么?”
“她不会稀罕的。”
这是江朔景一直藏在心里的担忧,就这样被他轻飘飘搬出来,他攥紧了拳头,狠厉的眼神看着陈子安,想将他扒皮抽骨。
面对这样的眼神,陈子安不退不让。
从小他就习惯了隐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逃离他那父亲毒打;只有这样,书院那些老师看见被欺负的他,才会教训那些富家子弟……
可是这次,他退让的代价是絮絮,那么他不退!不让!
“宿主,你真的算的太准了,陈子安他……放弃未来权势,却不愿放开你了。”
对于陈子安这种人,这足以说明他的深爱了,原主的第一个愿望,算是完成了。
女郎歪着头轻轻一笑,“可是……我要抛弃他了。”
阿玉畅通无阻进到府中,领路的管家低着头,余光却总是忍不住瞥过去几眼。
女郎一袭艳色红衣。
那红衣艳丽,寻常人压不住,可女郎肤白胜雪,云鬓花颜,硬生生将那红色压为衬托。微微弯唇一笑间,眸光流转,宛如勾魂摄魄的妖女。
还准备偷看几眼,却对上一道冰凉的视线。
原来他们已经到地方了,刚刚的目光是……四皇子的。
管家抖若筛糠,正在纠结跪不跪时,被一脚踢出门外。
“你怎么穿成这样?”
女郎一身烈焰红裙,宛如嫁衣。
“陈子安呢?”阿玉直奔主题。
“他不见了?”面前皇子皱眉,忽然沉了脸色:“你是觉得我抓走了他?”
“苏絮,本殿已和你约好五日,便不会对他出手,现在他不见了,你怀疑我?”他眼中生了痛意,“我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不堪?”
女郎面色平静,冷笑一声,“今日陈子安给了我一封休书。”
江朔景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好在阿玉也不在意他的反应。
她嗤笑一声,从袖中拿出那封休书撕得粉碎,而后扬手,碎片飘飘扬扬,洒落一地,有那么一两片飘到了屏风后。
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动静,可惜堂前二人皆是情绪值max,没有发现。
江朔景以为阿玉不认这休书,又气又怒,“他既然已经写下休书,你又何必还在意他?”
他目光一软:“我会……”
江朔景头一次服软,想对她说我会对你好,那些塞外风景,江南美色,陈子安不陪你,我陪你!
阿玉打断他未尽之言,女郎眸光冷然:“谁说我在意了?”
“一封休书?我苏絮嫁给陈子安两年,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反倒是他不担夫君责任。要休也是该我苏絮休他!”
她把另一纸休书塞到怔愣的江朔景怀中:“陈子安后面必然会来找殿下,烦请殿下到时候把这封休书交给他,告诉他——”
女郎眼中多了几分泪意,柔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万般心痛却仍旧字字坚硬:“苏絮与他,夫妻一场,到今日,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江朔景看着她,一时间竟然有些动摇,他做的是对的么?他这样强行拆散他们,强行拆了她的幸福,明明陈子安已经后悔了。
可是一旦想到她在别的男人怀中,对那人言笑晏晏,神色明媚,他的心就嫉恨的不得了。
屏风后面,被堵住嘴绑起来的陈子安歪倒在地上,被副官压得不能动弹,他透过最下面的缝隙看见这一切,双眼通红目眦欲裂。
“絮絮,絮絮!”一句一句,他在心底无声而疯狂地唤着她。
最终,江朔景的贪念还是打败了他的理智,修长的手接下休书:“好,我若看见他,必帮你转交。”
阿玉冲他盈盈一福身:“苏絮和陈子安再无瓜葛,可这十多年,他陈子安欠我们苏家的却没有那么好还清。”
“苏絮不求多,这十年换陈公子十个巴掌,十掌之后,陈苏两家,再无关系。若到时候陈子安不愿意动手,烦请殿下帮我。”
“好!”
“多谢殿下!”
许是所是事情都结束了,女郎心神微松,眉眼间的冰雪化去,只剩下疲惫,红裙仿佛都黯淡下来。
见江朔景瞧她,女郎唇角微挑,却又无奈垂下,轻轻道:“嫁衣在南江城没有带过来,只能穿这一身了,当初我凤冠霞帔兴高采烈嫁给他,如今——”
“如今一身红衣,奠我夫君早亡……”
听清这话的一瞬间,陈子安仿佛失去了所有情绪,他红着眼仿佛留下血泪,可看那一席红衣渐渐远去,他陡然间剧烈挣扎起来,差点掀翻了了身上的副官。
“你特么,我嘿!”看外面那两人已经走远,副官也不顾及,一掌拍在陈子安颈后。
陈子安昏死过去。
马车前,江朔景拉住阿玉:“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阿玉看了看遥远的金瓦红墙,女郎声音缥缈:“以前从未觉得权力有多好,但如今见世人多如此,忽然也想试试。”
尊贵的皇子随她望去,心神一凛,“你……皇帝年纪大了,又丑又无能,而且女子贞洁,会被查出来的,与其那样……”
阿玉轻笑:“我说过,陈子安没有担夫君之责。”
江朔景身子一震,脱口而出:“那你不如做我的王妃,我去挣军功,来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