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不长庄稼
周六,荣升回到村里已经是中午。
荣升乘坐跑长途的大巴回到的小镇。他没有开白菲的车,也没有让白菲和刘思娜借车。其实,他更愿意这样,坐着大巴归乡,就像当年坐着大巴去城市里读大学,由此开始了他离家的独立生活。现在,仿佛多年之后,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只是,人已不再是少年。
这几年的农村,大兴新农村建设,家家户户都建起了二三层小楼,村道都铺上了水泥。一些洋气的人家,还在房前屋后都种上了花草。家家户户,出门都有汽车代步,除了人在乡村,生活节奏和城里人差距不大。
城里人羡慕乡下人住得宽敞、空气新鲜,乡下人羡慕城里人的房子值钱、工作好、福利待遇好。但是,让城里人到乡下来长期生活,城里人未必愿意。
大家都去城里买房定居,这倒是真的。
荣升大学毕业一年后,他家也建起了三层小楼。隔壁玉芹家也是。而且,不知道是玉芹有意,还是施工的建筑队都是同一拨人的原因,两家的建筑风格以及装修风格都差不多。
母亲还是无法下床走路。荣升一问,果然还是长年累月干农活留下的毛病,属于类风湿性关节炎以及腰肌劳损。母亲和荣升说,贴膏药时感觉好一点,晚上睡觉疼得睡不着。荣升要带母亲去医院再次检查,最好是城里的三甲医院疼痛科,而不是像父亲这样,随便买些止疼药物,治标不治本。
关于如何治疗母亲的病,父亲有点抱怨,说自己每天忙里忙外,还得照顾母亲。母亲躺在床上虽然不能动,但听父亲这么一说,也很生气说道:“说得自己好像很委屈似的,这些日子,都是玉芹帮的你。端屎把尿的事,你干过?还不是玉芹,比我们那个城里媳妇强太多了。”
“玉芹?”荣升脱口而出问道。
荣升又想起,他大学毕业那年夏天的事。
荣升大学毕业这一年,是毕业生就业最为困难的年份。不过,荣升算是幸运儿,在毕业前夕搞定了工作的事。本地的报社来学校招聘的时候,他投递了简历,凭着大学期间发表过的一些文章,以及大三时在省日报社实习半年的优势,被报社录取为一名记者。
炎热的六月末,荣升拍了毕业照,拿了毕业证,吃了散伙饭,把行李打包回家,等待一个月之后去单位入职,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这个夏天,不知道为什么,东哥长期在广东不回家。
每天晚上吃了晚饭,荣升都习惯坐在院子里纳凉看星星,而不像父母那样坐在厅堂里守着电视机看抗战神剧。荣升已经预感到,他一旦走向工作岗位,回乡的机会将越来越少,在夏天的晚上能够看到天上的银河的日子,以后也许不会再有。
这天晚上,玉芹也在院子里纳凉,隔着篱笆和荣升聊天。
荣升发现,玉芹是洗澡之后才出来纳凉的,隔着篱笆,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露的香味。而且,玉芹还穿着一件红色吊带睡衣,在夜色下虽然不怎么引人注意,但却无法掩饰其中的妖娆。
荣升又想起,玉芹在每个月的特定几天,总会穿一些鲜艳又张扬的贴身衣物的事,不禁有点脸红耳热起来。现在,玉芹隔着篱笆和他聊天,他的眼睛总是躲不开玉芹有意无意提总是滑落下来的睡衣肩带的手,以及闷热的空气,让他感觉很口渴。
玉芹问荣升,都毕业了,有对象没有?荣升摇头,说读大学期间没谈过,不知道为什么,故意隐瞒了自己和经济管理学院的那个女生谈过一年恋爱的往事。
玉芹表示相信:“一个大学生,怎么可能连女朋友都没有呢?我们那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娃娃都满地跑了。”
荣升想,玉芹全然忘记了,她和自己其实是同龄人,而且,她虽然结了婚,但还没有孩子呢。
荣升说时代变了,现在都提倡晚婚晚育,他还没有考虑结婚的打算。
玉芹说:“找到好工作,还怕找不到女朋友?到时,很多漂亮女孩都往你身上靠,害怕你跑掉呢。”
两人聊着这个话题,又意识到声音太大有可能被屋里人听见。
荣升可听说了,玉芹的婆婆,也就是他的邻居周婶,把玉芹看得紧得很。他听母亲和父亲闲聊时,无意间说起,周婶竟然说自己的儿媳是个柳树精。荣升知道,柳树精不是什么好形容词。
两人压着声音聊天,为了让对方都听得见,都不自觉地走到篱笆跟前。
玉芹几乎贴着荣升的耳朵,和他说,以后找女朋友,一定要找一个城里的,时髦漂亮,不像自己这般,土里土气的。玉芹说这话的时候,气息喷在荣升的脸上,让他心神荡漾,再加上夏夜闷热的天气,让他浑身冒汗,更加口渴了。然后,荣升还发现,玉芹家二楼的一束灯光,正照射在玉芹的身上,他看到了玉芹胸口一道深深的沟壑。
这道沟壑蜇伤了荣升的眼睛,让他后退了两步。
玉芹似乎意识到了荣升的眼光所在,赶紧捂住胸口,红着脸和荣升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阿升,以后要找个城里的姑娘。”
荣升正想说什么,不料,周婶在屋里忽然咳嗽了两声,叫玉芹赶紧进屋,她要关门睡觉了。
玉琴指了指手里的手机,荣升知道是什么意思。
荣升洗了个澡,让冷水浇灭刚才玉芹无意间传达的热情,然后上床睡觉。
刚过一会儿,玉芹给他发来消息。
玉芹说起自己其实和东哥的感情已经变淡,因为他们没有孩子。至于为什么没有孩子,玉芹说他们结婚的时候,做婚检也没说双方的身体有问题。玉芹说,她怀疑东哥不育,或者自己不孕。
对于这些话题,荣升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安慰玉芹说:“不是没有,可能是时候不到。”
玉芹发来语音,悠悠地说道:“再肥沃的地,不长出庄稼,又有什么用呢?唉……”
玉芹那一声长长的叹息,穿越时空——现在,又过了一些年,肥沃的土地上,还是没有长出庄稼来。
玉芹和荣升说过的话,萦绕在他心间。也不知道这些年玉芹是怎么面对村里的流言蜚语,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又是怎么走过来的。如果是别的女人,应该离婚走人了吧?
这些年,荣升不但结了婚,又面临离婚的困境,在岁月的磨砺与情感沉浮之中,他意识到,女人其实就像花朵,随着时间流逝会枯萎;男人就是一头牛,总有一天会犁不动地;鲜花总会毫无意外,插在牛粪上!
荣升父母拌嘴时,荣升站在院子里转圈圈想办法。
这时,玉芹也走到院子里。
荣升看到,玉芹还穿着新闻照片里那身衣服。白色短袖衬衣,黑色一字裙,挽着头发,显得干脆利落。
玉芹说:“阿升,我看到你回来了。”
荣升说他得带他母亲去城里检查一趟,又想起来什么,问玉芹道:“你今天不上班吗?”
玉芹说风景区刚开张,就记者来采访那两天有活,其他时间听候调遣。荣升说这样挺好的,然后陷入沉默,不知道如何接下话茬儿。
玉芹说:“我开车送你和我婶儿去医院吧。”
玉芹还说,婶儿这种病,不一定非得去市里的三甲医院,她婆婆以前也有这毛病,是在区中医院治好的。
荣升说,那就去区中医院。
“不等明天了,今天下午就去。”玉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