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泪流满面
中原北誉,京城北都,皇宫深处。
“还请先生教我。”
空洞洞的黑暗里,悠长的呼吸声顿住:“……且待我算来。”
许久,黑暗中传来长长的叹息声,像是垂垂老矣的狮子,又像濒死的大象最后的呐喊:“严青,已经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那跪在黑暗前的人影身子一颤:“还请先生教我。”
“你知南方大旱的关键在谁?”黑暗中的声音避而不答。
“是梁明镜。”人影的语气里是恨没有斩草除根的狠厉:“梁明镜用一笔不存在的粮食,勾住了民心不乱,勾住了官府心神,给世界可乘之机。”
“错了,那笔粮食真的不存在吗?”黑暗中的声音像是一个和蔼的老人:“当年风流冠绝大都的明镜先生,已是日落迟暮。”
人影试探着问道:“先生是说,梁县有粮食的消息,是他自己放出去的?”
“你知南方大旱的关键在谁?”
人影沉默着,半晌才道:“大河村村长?这位村长在江重正的攻势中算是中流砥柱,同时奔波在旱灾中,可是他的动作实在太小。还请,先生教我。”
事不过三。
这回从黑暗中发出的声音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枯败:“若非当年,若非当年。”
人影心口一滞,悄然握紧了拳头,听那个声音:“关键不在梁明镜,不在大河村村长,不在压灵和灵运,只在宋浅浅。”
“宋浅浅?”人影皱紧眉头,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此女行事,不过如此,何以担当先生评价?”
“你也承受我半分功力,可看出南方大旱的起因?便是此女。”黑暗中的声音似乎对人影的悟性不再抱有过分的期待,解释道:“百宝阁总阁的图案布料生意,以及由此产生的秩序,根源便在此。”
这二人口中的秩序,就是灵运为了方便宋浅浅理解所说的正金钱。
人影思绪一滞。他每日勤于关注朝堂党政,有一年时间没做早课晚课,那半成功力,早荒废了。
黑暗中的声音似乎是早有预料,轻轻揭过:“若非此女,我还真算计不到,世界竟如此恨我,宁愿掀起大灾千里,也要积蓄战争的力量,推翻你这北誉。”
人影一听战争,再冷静不得:“先生,您不是说北誉将再不会受刀兵之灾吗?”
“那是以前,如今的世界可聪明得多。”声音并不多讲,转而道:“笼络宋浅浅,只要宋浅浅名义上是北誉的人,大量秩序自然纷至沓来,稳固你的北誉江山。便如此吧!”
声音再一声长喟,彻底没了声音。只有悠长的呼吸声,和黑暗前跪坐的人影。
……
北都,江宅。
“替我书信。”江重正半躺在太师椅上,悠闲得很。添香红袖得令,素白的小手研墨提笔:
“南山府知府白青沉亲启。
“本官听闻南方赤地,一旬荣生草木,倍感惊讶与欣慰;既如此,答应你的谷粟我且送上北方前线;至于貌好女二子,姑且当作贺礼,本官忝颜收下。”
“……”
“听闻梁县县令梁明镜蛊惑民心,造谣生事,其心可诛。建议押解回京,交由陛下审判。”
白青沉一掌将信纸拍在桌面上,面色阴沉,恨声道:“这奸滑的老狐狸,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却又不得不听从。如今朝堂之上,李相与以江重正为首的江派正好如夫妻新婚,他白青沉敢和江重正对着干,不仅这顶乌纱帽保不住,怕不是连项上人头都得送回京城去。
“派人去梁县,抓人去。”白青沉烦躁道。
可惜扑了个空。
大批官兵赶赴梁县县衙,只搜到一张罪己书,称自己治下生乱云云,自知对不起九品官身,请辞云游天下去了。
诸般局势变化不提,宋浅浅去过宋家探望,又看过梁清儿脸上重新露出的笑脸,再看一看镇上的工场原址,溜溜达达一圈回了家,发现自己又没有事情可干。
只好重新捡起针线活,边缝花边同林陶儿闲话:“他真这么说?你答应了?”宋浅浅一脸八卦。
“哪能呀,”林陶儿似乎想极力表现出不在意的模样,可惜耳根出卖了她:“看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衰样,我可不敢把后半辈子交在那种人手里。”
这话里的主人公是大河村一户姓王人家的儿子,当作当朝首相一般娇养的。农户人家的儿子,白白净净,手指上连个写字写出来的茧子都没有,更别说干活磨出来的了。
“夫人,这边,要这样运针。”林陶儿指出,宋浅浅细细观察,没懂,只是照猫画虎学着运针,继续八卦道:
“你是怎么说的?”
孔严华忽然横插一杠:“夫人,新鲜西瓜。”
林陶儿直接闭嘴垂眼,眼观鼻鼻观心,缝自己的。
果然,宋浅浅甩下手上用来练手的破布,大喜:“谢谢夫君!”接过一牙西瓜,吃得满脸幸福。
宋浅浅吃的是西瓜吗?不是,是不想干正事和无事可干的寂寞。
孔严华看见浅浅唇角的西瓜子,眼神一柔,抬起手来刚近到浅浅脸侧,宋浅浅就自己空出一只手来一抹嘴:
“然后呢?你怎么把那头猪说回去的?”两只眼睛都绽放着兴冲冲的光。
林陶儿僵着身子,一寸一寸地抬头,就怕看见那只无处安放的手。等余光瞥见自家老爷出门去了,又听宋浅浅“嗨”一声:“不用管他,咱们说咱们的。”
林陶儿感觉自己已经是无奈和狗粮的形状了:“是。当时我说……”
把宋浅浅逗得前仰后合,就差把刚吃进去的西瓜吐出来了。没等她反应过来,手上已经多了一张手帕,自己也自然地用手帕捂住笑。
林陶儿微笑一下,低头缝自己的。
孔严华道:“这么开心?”
“可不是,哈哈。”宋浅浅还是忍不住:“简直绝了哈哈。”
“不讲给我听听?”
宋浅浅一听,不乐了:“我们女孩子的话题,你听什么?欸夫君你什么时候到的?快,出去出去。”
林陶儿僵着身子,低垂下去的脸上是不存在的泪痕。
内牛满面。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