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今夜的风儿含糖量有点超标
大河村,田大鹅家。
严格来说,是田大鹅的丈夫家。
田大鹅丈夫名叫王润言,是这穷乡僻壤难得一见的读书人,例证就是他所有的衣裳都是长袍长褂;和孔严华一样,也是北誉迁都、中原战乱之时逃难来的。
读书人都有副瘦弱的身板,王润言也不例外,是真·风吹跑;站在五官凌厉的田大鹅身边,反而让人觉得他才是个子矮的那个。
因宋浅浅是女客,王润言漏了个面就缩进内室里去了。
“这是明镜先生的新书!”田大鹅刚接过书,就惊喜道。
“明镜先生?”宋浅浅还有些气喘:“那小厮只说保准让人满意,我就买了,没什么问题吧?”
“哪有什么问题,这可是明镜先生的新书!”非但田大鹅惊喜,内室的王润言也激动地咳咳咳;若非宋浅浅还在,他恐怕直接抛开瘦弱的身板去抢了。
田大鹅继续道:“听我夫君说,明镜先生早年冠绝儒林,却少有文章流传;只有一本《镜岩》。”她得意一笑:“我看《镜岩》,也算韦编三绝了。”
“哇,”宋浅浅满眼敬佩:“你好厉害!”
“不算什么,”田大鹅低咳一声,道:“我夫君每日默写一遍呢。”
内室里王润言突然猛咳起来,田大鹅忙走进去,也把宋浅浅吓得一愣一愣。
等里面动静消失,田大鹅脸红红地走出来,察觉到宋浅浅的目光,不自然道:“浅浅,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田姐姐,我一个人可以的。”
“不许推脱,你要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给孔二哥交代。”田大鹅不容异议,在家门口随手提了一根木棍,道:“走吧,大河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姑娘小媳妇里早就在传,有无赖趁夜占人便宜,又不过分,大家都只私下里说说;记得跟紧我,有情况就大喊。”
“我记住了,田姐姐。”宋浅浅乖巧道。
大河村夜里的路还真有点恐怖;这里忽然抖动一下,那里突兀噗通一声,宋浅浅一惊一乍;田大鹅倒是没有半分不适,手持木棍,如同一尊怒目金刚。
忽然宋浅浅听到背后传来人声:“小嫂子?”
宋浅浅还没来得及说话,田大鹅捏了把她的手,一言不发拉着她快步往孔家走。
宋浅浅也反应过来,只管闷头冲。
忽然听见一声做作的“好啊你宋浅浅,不守妇道,半夜私见外男!大家伙快来啊!”
万家灯火骤明,说的就是现在。
宋浅浅翻了个白眼,拉住还想先走的田大鹅,高声喊:“好啊你宁心,竟然倒打一耙!田姐姐送我回家,我们见你一个未嫁人的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好心问你一声不答也就算了,见我们快要走远,竟然出言诽谤!大家来评评理啊!”
田大鹅悄声道:“宁心这丫头我知道,没必要跟她闹这一出。咱们走开,等天明我给你作证,咱们走夜路什么也没听见就是了。”
“宁心这丫头我也知道,”宋浅浅说着“丫头”,感觉田大鹅讲很自然,自己就显得老气横秋,没忍住笑了:“不跟她当场对质,她能在背后给你说出花来。”
“再说,”宋浅浅眉头一挑:“我的靠山来了。”
田大鹅看过去,只见一个欣长的身影渐渐走出阴影,不是孔严华是哪个?
这时乡里乡亲都披着衣服、举着蜡烛走出来看热闹;什么妇道、外男,什么未嫁、诽谤,一听就知道是一出好戏。
说来奇怪,明明白日里所有人都把男女大防当笑话,未嫁的女儿去给长辈送饭,“偶然”遇上一个熟识的年轻男子,肩靠着肩走路说话都不觉得有什么;黑夜一到,妖魔鬼怪顿生。
“发生什么事了?”孔严华俊脸冰冷,语气里都带着冰碴子。
宁心抢道:“孔二哥,宋浅浅不守妇道,私见外男!”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孔严华问,眼睛里闪现出危险的光。
宁心还不知道大祸即将临头,得意地扯出身后的刘小慧:“她是人证,宋浅浅让她把顾晓生叫到这边来!”
“放屁,我认识你吗?”
“浅浅,退后。”孔严华的语气独对宋浅浅软和。
宋浅浅知道不能胡闹,憋屈地闭嘴。
“刘小慧是吧,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宋浅浅的?”
“就那么,认识了呗。”刘小慧眼神游移。
“认识多久了?”
“刚认识……啊不很久了?嗯很久了!”
村民们都回过味儿来了,嘿嘿直笑。孔严华也假装看不见宁心的小动作。
“宋浅浅是怎么叮嘱你的?”
“孙浅浅她,她,就是说……她说……”
“停。”孔严华问:“你说,宋浅浅的宋,是哪个宋?子小孙?”
“不是子小还是哪个?”终于有个自己会答的问题了,刘小慧脱口而出。
宁心的脸霎时白了。
宋浅浅带头,村民们哄堂大笑:“小屁孩儿,是宝盖头的宋!”
孔严华不慌不忙,转而问站在那浑身上下都不得劲也不敢动的顾晓生:“你是怎么回事?”
顾晓生苦着脸:“有人拿石子儿打我家窗户,我哥让我追出来看看是哪个人干的。”
孔严华又转向宋浅浅这边,问:“田嫂子,你呢?”
田大鹅道:“我托浅浅从镇上带了些麻叶,聊到天太晚,我就送浅浅回家。半路上遇见宁心……”田大鹅也是个会说话的,把宋浅浅先前急中生智的反驳润色了一遍,反驳地一干二净。
宁心已经面如金纸了。
刘小慧也不好受,觉得白日里和蔼的叔叔伯伯像怪兽一样盯着自己,天上暗淡的月亮也像一只硕大的眼睛。
孔严华冷声道:“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宁心,回家去吧;今天这件再连带着你们宁家的事,后天月中一起算;”又说“刘小慧父母呢?把孩子带回去,吹了半宿凉风,注意别发烧了。”
一个憨厚的村民冲出来,抱起刘小慧,冲众人憨憨一笑。
看热闹的大家伙也都心满意足地各回各家,方才还很热闹的地方,现在只剩下暗淡的月,凉脖子的风,和刘小慧远去的哭声。
宋浅浅和孔严华并肩回家,她不满道:“你怎么不问我?”
“不用,我信你。”
“……信你也得问。”
甜蜜的嘟哝声随风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