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雪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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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避暑，太皇太后只住了三个月便提早回宫。
每月一次的请安，这位老人依旧给乌苏里一种超脱世俗的淡然。
太皇太后身旁坐着的蒙古嫔妃早已折断自由双翼，百无聊赖虚度每一日。
皇后照例关心问候太皇太后日常起居，又聊了一些新鲜事。
比如谁谁家多了孩子，谁谁也到该成亲的年纪、得开始准备挑选些合适贵女。
言语不通也不妨碍这两位交流，太皇太后身边的精通蒙满两语的宫女充当两人的翻译器。
乌苏里也认真听着，注意到皇后提了明年开春选秀，要替弘皙弘昱他们挑选福晋和侧福晋。
听到这话，殿内众人纷纷出言问了几句
五郡王福晋就坐在武贵人对面，离得比较近。
她膝下并无子嗣，与胤祺也是相敬如宾。
身为嫡母，还肩负着替庶子婚事。
侧福晋刘佳氏长子弘昇和侧福晋瓜尔佳氏所生次子弘晊，如今都到了适婚年纪。
弘昇被立为世子，婚事自然最得五福晋上心。
弘晊生母瓜尔佳氏虽为大姓，可她父亲却无一官半职，母族并无助力。
不过胤祺更宠爱瓜尔佳氏，瓜尔佳氏这些年已生过四子一女，可惜只有弘晊、弘昂长成。
见皇后提到选秀，五福晋脸上露出笑，说：“臣妇正为世子和弘晊婚事着急上火，五爷也操心这事。”
“五弟妹不必急，皇上已跟内务府下令明年大选。届时五弟妹若看上哪家姑娘，皇上肯定高兴下旨赐婚。”
五福晋忙道：“能参加大选的秀女，肯定都不差。大选是为皇上充盈后宫，臣妇哪敢随意挑选秀女？最好的应当入宫侍奉皇上，两个孩子哪值得费这心思。”
说是这么说，但人选是差不到哪里去。
大选。
乌苏里怔了怔，嘴角仍噙着淡笑。
“五福晋此言在理，皇上后宫空虚。唯有贵妃独得圣宠，又生了皇上大半皇嗣。要不然这后宫里就更空了。”武贵人酸溜溜道。
皇后瞥了眼乌苏里，听言笑道：“后宫虽空，可贵妃妹妹一人便足以抵上万千。贵妃生育有功，本宫与皇上都高兴。”
“娘娘说笑了。”闻言乌苏里眼神微沉，轻扯嘴角望向皇后，温笑：“臣妾哪比得过万千秀女？娘娘操持宫务，这才是足以抵上万千。”
绝口不提生育一事。
刘贵人她们安静听着，并没附和。
皇后脸上浮现一丝满意，掩唇轻笑，看了乌苏里和五福晋，又言笑晏晏对太皇太后说：“瞧贵妃巧嘴……难怪皇上只爱去找贵妃！太皇太后，本宫夸贵妃貌美，她还不认，反倒夸起我来。”
“本宫平日操持宫务，有时还多亏贵妃相助。明年大选，贵妃可不要又撒手不管。给皇上充盈后宫，日后便是朝夕相处的姐妹，贵妃也该看看才是。”
五福晋小心觑了眼身侧，又仔细斟酌两人对话，不再多言。
乌苏里暗忖，跟皇后说话可比跟胤禛困难，阴刀暗箭不能不多想。
“皇后言重了，臣妾一向惫懒。”乌苏里故作头疼按了按额角，叹道：“那些世家族谱更是记不住，挑选秀女这事臣妾还是别给娘娘和皇贵太妃添乱了。”
给胤禛选女人，乌苏里自问做不来这事。
别说花花轿子抬她去，她也懒得去管。
再说了，这事按理还得经过皇帝长辈参谋。
不过乌雅氏如今已然不是历史上的太后，没有太后，但有佟佳皇贵太妃。
哪怕是出于把事情办好，皇后都得跟胤禛提这点。
武贵人虽然眼馋这个机会，可也知道这事她也去不了。
“瞧贵妃多会躲懒！”皇后嗔笑一句，却也没继续坚持。
请完安便自行离去。
临近冬月，紫禁城依旧人声鼎沸。
霜冻的冷还未让人适应，絮絮白雪就像是和寒霜约定好的一般，一夜间纷至沓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雪灾，朝廷很快在固有赈灾模式上进行调整，胤禛有条不紊下达三道旨令，安抚百姓、除雪、赈灾。
雪越下越下大，下得人心惶惶。
天乌沉沉，抬头看时竟觉要塌了一般。
这几日养心殿几乎是彻夜亮着，朝会已经因大雪延迟，重臣直接住在官署，方便随时商议政事。
乌苏里怕打扰到他 ，只每日送一次补汤。
雪落的第三天，胤禛还是下罪己诏，并开始每日祈福。
京城中的谣言突然像洪水冲破闸口，一朝之间迅猛喷发。
罪己诏下后，民间天惩流言更像是找到泄洪口般，遭受雪灾面临家破人亡的百姓肆意咒骂着一切可能导致他们现状的罪魁祸首。
往日原本羡慕而遥不可及的宠妃生活此刻更让受苦受难的人们恨之入骨，他们急于挣扎，急于摆脱，憎恨命运，也憎恨那些天生比他们富贵的人。
凭什么他们这么苦？
他们想象着皇宫里的温暖与富贵，一刻更比一刻憎恨。
他们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改变自己现在的苦难，只能将心底所有的苦与恨化作愤怒与不甘。
皇后带头为百姓祈福、捐款捐粮的消息传到宫外，获得所有人的交口称赞。
哪怕乌苏里也参与其中，可也不会有多少人看到她的善意，只会认为是作秀。
很快谣言被奏到朝上，钦天监也拿着自己占卜所得的八字预言进谏。
尽管有诚亲王等人的据理力争，还是有不少官员站在钦天监一边，认为是皇上不重中宫，导致天降雪灾。
很快乌苏里就知道这个消息。
钦天监观星占卜预言，民间流言，雪灾。
乌苏里几乎不用怎么思考就想到环环相扣之中的后果。
因为雪灾，弘暻他们只能在畅春园继续陪康熙。
此刻陪在乌苏里身边只有弘正和昭阳。
“额娘，肯定是有人故布流言。”
乌苏里轻柔抚了小儿子脸庞，表面淡定哄道：“有额娘在，不会出事的。这雪一时半会下不完，正阳宫住着冷不冷？”
“额娘！”弘正有些无奈，这个阿娘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心大。
原来的咸安宫改了名，胤禛赐名正阳宫。
年前康熙去畅春园后，就开始进行修缮正殿。
“急什么。”乌苏里深吸一口气，直说道：“不外乎是那几家人，这种事着急也无用。为今之计阿正以为如何？”
“得想法破掉流言。”弘正皱着眉，见乌苏里安然，悬着心略略放下，“额娘，儿子想出宫赈灾，如此也好解决流言。”
“ 去做吧，额娘知道阿正可以的。”
看着儿子坚毅眼神，她想起小儿子刚出生时，如今已经长成芝兰玉树的少年。
乌苏里将她知道的雪灾处理措施全部告诉儿子，又给他自己的信印和五把钥匙。
“这是额娘外城粮仓钥匙，前段时间那几家粮铺都关了门，近日才开门。那几家掌柜都是额娘和苏管事一手培养的心腹，我已派人吩咐过他们，只允许拿户籍定量购粮。阿正你可明白额娘意思？”
“儿子明白。”
“出宫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你外祖父他们。”
母子俩聊了一会儿，弘正用过午膳后才离开永寿宫。
下午时，钦天监的预言已传遍宫中。
乌苏里也不急，并不打算立刻去找胤禛，照旧窝在永寿宫带孩子，晚上也让人将炖好的汤去养心殿。
每日送去养心殿的汤何止永寿宫，钟粹宫、长春宫他们都送。
尤其是她送什么汤，改日她们就送什么，送的汤做法比她的还要名贵难得。
昨日她做的老鸭汤，今日上午送到养心殿的汤全是各种老鸭汤。
今日的羊肉萝卜汤炖好后，乌苏里照胤禛爱好调了俩碟蘸料，随后就让方生送去养心殿。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她送的汤肯定又是最后一个。
每日找御膳房拿的食材炖汤，乌苏里都得吩咐方生多拿几种。
炖汤也不会让其他人靠近，只准许方生看火。
养心殿。
方生拎着食盒，瞧了眼眼厚厚毛毡门帘。
窗外依稀可看见穿着官服的人神情激动说着什么，只是蒙蒙水雾只勉强看清人影。
西暖阁门口小太监见到方生，忙满脸笑的低声问：“方总管，今儿个比昨个还迟了。前头好几个娘娘都派人送汤过来了，皇后娘娘今日派人送了人参鸡汤。”
方生温和笑了笑，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这不巧了，今日贵妃见六阿哥，迟了些。劳烦通禀苏公公一声！”
“方总管客气。”
那小太监悄声回着，踱步掀帘进去回禀。
少刻，苏培盛带着笑出来。
方生迎上，“苏公公，今日娘娘炖的羊肉汤，做的有些多，皇上这会可有空尝尝？娘娘还特地调了蘸料。”
“可算是送来了！皇上和众大臣商议事务许久，午膳都来不及用。贵妃娘娘炖的汤，皇上是最爱喝的。”
苏培盛应该是为数不多真心希望胤禛身体健康的人，因着雪灾这些天胤禛忙得分身乏术，用膳时间都少得可怜。
他每日就愁怎么提醒人用膳，注意休息。
乌苏里每日派人送的汤也算是解了苏培盛一些烦恼。
不过后宫每日也有人送各种补汤，除了皇后的汤还尝点，其他的都被胤禛赏给其他大臣和苏培盛他们。
方生略有些得意挺腰板，小心将食盒递给小安子，“这可有些重，里头还点炭。”
提到手中，小安子不由小声惊呼，“这可比前几天的都重，看来贵妃娘娘这次炖了不少。”
说不定自己也能分杯羹。
苏培盛没好气睨了自己徒弟一眼，“拿稳喽！”
“欸欸！”
主子得宠，对于奴才来说就是脸面。
宫中那些流言让方生又气又担心，这时仍旧有些不放心，“苏公公，我听说今日皇后娘娘也派人送了汤来。”
提到这，苏培盛理了理袖口，瞧着方生附耳悄声道：“皇上这几日可能去不了永寿宫。”
方生眼神微变，见苏培盛神情轻松，心里还有些没回过神，点点头，“昨日的食盒奴才还得拿回去，娘娘用惯了。”
“小夏子，去把食盒拿给方总管。”
几人没多停留，很快回到自己的岗位。
苏培盛试好食盒中的菜，看着瓷白汤盅暗地叹了叹，这世上好人也不一定有好报。
见自己师傅迟迟不下达下一步指令，小安子试探性建议道：“师傅，咱是等皇上商议完，还是……”
“去听听里头动静停了没？”
没一会儿，小安子回来：“听着好一阵儿没人说话。”
“行了，端着汤跟咱家进去吧。”
暖阁隔门口，苏培盛停了一下，随即躬身进去，慢慢走到胤禛身边。
“皇上，贵妃娘娘今日炖的羊肉萝卜汤，还特地调了俩碟蘸料。您这会儿可要尝尝？”
胤禛看了一圈暖阁内的人，目光越过几个大臣，最后停留在诚亲王几人身上，缓缓笑道：“九弟十弟上次不还说朕小气，连碗汤都舍不得分？今儿个你们可有口福，尝了皇后钟粹宫的手艺，也一并试试贵妃厨艺。贵妃如今甚少下厨，除了给朕炖汤，平日就不见她下厨。”
“今日议事就暂且停罢，佟大人、富察大人、衡臣（张廷玉）你们也留下尝尝。”
暖阁内可不止这两个大臣，没被喊到名字的官员互相看了眼，心知肚明帝王态度的意思。
不过在官场待了这么多年，他们的功力早就练成。
他们也没多留，神色如常告退。
“可惜毅庵（鄂尔泰）不在京中，不然朕也能让他尝尝。他自从听朕夸过贵妃厨艺，就一直馋这口。”
胤祥朗笑，拱手道：“臣弟多谢皇上！臣弟上回尝贵妃娘娘厨艺，还是在皇兄王府时。这一回可是沾皇兄福。”
胤誐眼神转了转，看向胤祥和胤祉，见他们都是一脸笑，心下一松，忙道：“都是沾了皇兄的福，要不然臣弟哪能尝到贵妃娘娘亲手炖的汤？”
“老十，你这回可悠着点吃，要不然其他人都吃不到。”胤禟拍了拍胤誐肩膀，笑道：“你要是觉得吃不够，改日九哥请你去鸿宾楼吃全羊宴！”
“老九，你说什么呢！本王用得着你提醒！”
暖阁热闹起来，瓷白汤盅一打开，一股鲜味便散开。
苏培盛给胤禛盛了满满一碗羊肉汤，又单独盛了一碗萝卜羊汤。
而后陆续给暖阁众人盛汤。
鼻子灵眼尖的人早就看到胤禛的蘸料。
要说吃羊肉，最好的还是清炖，再配蘸料，是最受欢迎的羊肉锅子的吃法。
几人尝过后也被羊汤的鲜味俘获，坐了大半天喝了碗浓香鲜美的羊汤，就算没蘸料也让人食欲大开。
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时胤祥几人边吃边夸，也不让人觉得没规矩。
胤禛墨眸微弯，薄唇染上水润绯红，即便是跟臣子们一块在暖阁粉吃羊汤，姿态也是矜贵桀骜。
“虽用的食材不算多名贵，都是寻常家常做法，可贵妃做的一向是最合朕口味，这是御膳房所不能比的。”
片刻静默，胤祥笑道：“皇兄一言中的，这世上最难的是真心。在臣弟尝起来，这羊汤的美味跟平常吃的没什么不同。不过因为这是贵妃娘娘给皇兄的心意，臣弟感受不到罢了。”
“十三弟说得是极。”胤禛眉眼带着一丝慵懒笑意。
胤祉放下碗，神色莫名打量了会儿佟国维，见他慢慢喝着，问道：“佟大人觉得这汤如何？”
“贵妃娘娘亲手给皇上炖的羊汤，自然是好极！”佟国维面不改色笑着回，“多谢皇上恩赏，臣才能尝到如此美味的汤。”
胤禛淡淡望向佟国维等人，“这几日诸位都辛苦了，等雪灾后论功行赏，朕再宴请诸位。”
“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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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乌苏里得知胤禛这几日来不了，也不觉意外。
她将所有有关的流言写下，细细想着应对之策。
既然别人想要借流言天惩拉下她，她又为何不用流言反击。
这一时他们会占上风，可日后的反噬希望她们能够承受。
乌苏里静静想着，乌拉那拉氏、李氏、武氏……抬头看了眼玻璃窗外仍不急不徐落的鹅毛大雪，她暗道：她或许还要感谢她们的推波助澜。
不然，胤禛怎么会看到她从前的那些担心都成了真，怎么会切身感受到她为了他到底承受了她们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