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天津卫
十八世纪上半叶的天津卫尚未有后世开埠的兴盛，但作为水陆、河海联运的枢纽，商品集散中心，繁华已初露端倪。
漕船、商船、海船停泊验税的北大关一带，码头、货栈、商店、客栈星罗棋布，南来北往汇聚的人流给整个天津卫带来无尽的活力。
盛夏时节刚刚过去，酷热的天气却并未见好转。
正午时分，正是大家伙纳凉休息的时候，但无论是富豪商贾，还是贩夫走卒，却都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或在路边、或在客栈，一边高谈阔论，一边时不时看向北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街道两旁，一排排绿营兵挺胸凸肚，展现出与平日里吊儿郎当截然不同的风采。
有那街头巷尾的要地，甚至是身穿绸面金钉盔甲、头戴黑漆植缨牛皮盔的八旗大爷们亲自站岗。
不时有总兵、协领之类的高级将官四处巡视，确保麾下将士们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路边的酒馆、茶肆，刚刚从南方赶来的客商们跟天津本地的伙计、掌柜打探消息。
“今个儿哪位贵人驾临，竟然这般隆重？”
茶馆的伙计一边麻利地抹着桌子，一边回答道：“那可不是，打从这大清国立国，这天津卫就没来过这么大排面的。瞅瞅那边站着的几位，可是专门从北京城里抽调过来的八旗天兵，还是正黄旗的，平日里都是皇上出行伺候着的。”
“还有那直隶提督，一大早就忙前忙后，连口水都没见喝。”
“听说京城的那边的都统都来了好几个，王爷国公，文武高官来了大半。”
几位南边来的客商听这嘴碎的伙计唠叨了半天，就是说不到点子上，也不免烦躁起来。
“去去去，赶紧给贵客们打壶茶水。”精明的掌柜连忙打发伙计干活，又转身亲自解释道：“几位有所不知，那是唐国派来的使节团，路过天津卫。陛下决定，亲自赶赴此地迎接唐使。”
“这些，”掌柜的努努嘴：“便是派来打前站的。”
客商们惊讶道：“古来诸侯接待贵客，三十里即可，百里可称得上隆重。唐使何等人物，竟然能劳动陛下不辞辛苦，亲迎三百里？”
看来这几位也是读过书的，对于这方面的礼节也知晓一些。
掌柜一脸神秘道：“几位这就不知道了吧，那唐国使节，听说名叫武则天！”
客商瞪大了眼睛：“女帝，武则天？”
掌柜接过小儿递过来的茶水，亲自给几位满上：“可不是嘛，要不是这位，谁能有这么大排面让北京城里的万岁爷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小小的天津卫来。”
“噢。。。”几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女帝出使，这满大街的贵人们可不得张罗起来。”
“谁说不是呢。现在这天津卫，参将游击遍地都是，总兵也不稀罕。时不时还能碰上京师来的王爷国公。这两日出门可得小心点，可千万别一个不注意得罪了四九城出来的贵人们。”掌柜好心提醒道。
本来皇帝亲迎，一些亲随侍驾就罢了，也不必阖城出动，但京城里各个旗的头面人物听说女帝驾临，都甚是好奇，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赶来，想要第一时间一睹武氏风貌，日后回得四九城也是一大谈资。
于是便有了如今天津卫诸般戒严气象。百姓们都是小心翼翼，免得冲撞了惹不起的大人物。
“不对啊，这唐使不走永平、蓟州，怎么南下跑到了天津地界？”一位客商疑惑道。
掌柜笑答道：“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兴许那武家女天子想看看天津风物也说不定。。。”
站街开路的一众兵丁等了许久，一直到申时过了大半，才终于远远望见唐国使团的仪仗。
本就热闹的街道瞬间变得人头涌动，四方客商和当地百姓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为快。
“不知道这武则天到底长啥样，有没有评书里说的那般好看！”
“武则天也是你能叫的，人家是皇帝，万岁爷一样的人物。”
“那指定好看啊，要是不漂亮，能迷了老子迷儿子，七八十岁的人了还能有壮汉一边伺候着。”
“您要是有驴头太子的本事，说不定也能去旁边伺候着！”
“这武皇帝也不知道是咋过来的，是不是像知府家的小姐一样，平日里出行都坐着轿子。”
“你可拉倒吧，人家做皇帝的人，怎么也得三十六抬的大轿，哪是一个小小知府能比的。”
“哎呦呵，小小知府，却不知道您老人家多大的本事，能比得上县令手底下办事的衙役不？”
喧闹间，使团渐渐临近，潮水般的人流也如愿以偿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女帝。
只是和大家想象中女皇坐在轿子里，伸出纤纤素手，拉开布帘，犹抱琵琶半遮面般露出些许真容不同，这武氏女，竟然是骑马的。。。
好吧，这也不算什么。虽然大清国这会女子骑马惊世骇俗了些，但四九城里的爷们也不是没见过。
毕竟当年女真的大姑娘小媳妇会骑马的也不在少数，甚至驾驭得了骑射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保护动物。
哪怕如今入关已经大几十年，八旗贵妇们也还是能找到些马术尚可的。
真正让上到王公贵人，下到扛包苦力惊讶的，是武则天和一众侍女惊世骇俗的装扮。
打头的仪仗过去，唐使武媚娘现出身形。
头戴帷帽以遮阳，上着窄袖衫，下穿长裙，佩披帛，加半臂，曼妙身姿展露无疑。
尤其衣领处开口较大，隐隐约约窥见一道沟壑，直看得周围的男儿口干舌燥。
一时间，喧闹四起。
“早就听说这武则天不守妇道淫乱后宫，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主。”
“哼，看看这唐国使节团中，一群女子骑马便罢了，竟然各个如此装扮。那怡红院里的头牌都不敢这么在大街上行走，真真是不知羞！”
“想来是唐国风气如此，怪不得会牝鸡司晨，逆乱阴阳，只看这侍女装扮便可知一二。”
“管她们怎么穿，反正爷们我今个儿是大饱眼福了，瞅瞅这身段，这胳膊、这胸脯子，真白，要是能摸摸，死也值了。”
“胡三儿，你个夯货，胡同里三十文一次的窑姐还不够你快活，想这好事？”
一个须发皆白儒生模样打扮的老者竟趁维持秩序的绿营兵一个不留神，窜到街道中央：“不知廉耻，不知廉耻，光天化日，袒胸露臂，成何体统。尔等这些不守女德的荡妇，都该拉进河里浸猪笼。。。”
话还没说完，几个壮汉便赶忙上来把这疯老头给拉了出去。
负责开路的直隶提督一脸阴翳，妈蛋的，一群废物绿营兵，都被这白花花的胸脯子给迷了眼，竟然让一个脑子不清楚的老头冲撞了使团，真是罪该万死。
武则天倒是没有显出什么不悦的神色。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也丝毫没有影响这位女强人的心情。
不就是着装清凉了些，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
老娘我主政那会，留下的仕女图，那装扮可比今日里要奔放多了。
我要是直接换上盛唐的装扮，你们一个个是不是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想想这清国的女子也是可怜，打小裹脚就算了，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路上的行人只能见到六七十岁的老妪，一个年轻女子都不见。
这风气，跟我大唐何其远也！这些衣着邋遢面目僵硬的百姓真是我唐人后裔吗？差别也太大了些。
没有理会这小小的插曲，武则天一行人在清国官员带领下，一路赶到城东皇庄安歇。
等到明日，李淳风和一些随从武官便将于此地起行，南下松江、广州，再从南国出发，远赴万里之外的欧罗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