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闹事二
刘汉儒身旁一名在清廷供职过的退休老干部小声提醒道:“这人叫周培公,前清时做过内阁供奉,看身上这身官服,似乎在新朝得了重用。”
眼神中颇为羡慕,凭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能被唐皇选中,自己这等满腹经纶的老儒到现在都没有收到新朝的求贤诏书。
只见这年轻后生到了众人跟前,依唐俗做了个揖礼:“诸位前辈、各位同窗,后学末进周培公有礼了。陛下差我来告知诸位,天寒地冻,跪久了容易寒气入体,还是早早起身回乡吧!”
刘汉儒闻言,直起腰杆,高声问道:“周培公,你此言何意?”
语气中充满了愤懑。
也难怪,好歹是做过帝师的人物,便是那鞑子也知道给三分薄面,这史书上留名的唐太宗竟然只派了个低阶官员来应付了事,最可恨的,这后生还是先前出任过伪职的,如今却能代表李家皇帝前来传话,如何不让人怒向胆边生。
周培公依旧是微笑回应,语气却坚定异常:“诸位,陛下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均田乃是国策,绝不容更改,奉劝大家从哪来回哪去,早点跟家人交代清楚,好好配合官府,莫要以卵击石,害了自个儿还连累家人。”
诸生闻言,心中一片冰凉,其中一个士子按耐不住,厉声质问:“什么均田,此举何异于伪清圈地?陛下乃是千古一宗,岂会出此昏招,必是前伪清官员中的幸进之辈出的主意。陛下初临此地,未知详情,为奸佞之辈所蒙蔽。”
“对,正是如此,我等要面见陛下,澄清事实!”一群人纷纷附和道。
周培公看着眼前群情汹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尔等竟敢将圣天子比作北虏,是意欲倾覆国朝吗?”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谁也不敢接啊,刘汉儒马上骂道:“周培公,你这个佞臣,陛下定然就是被尔等所骗!众士子,随我将此奸人拿下!”
说着,也不管一把老骨头,竟直接冲上挥拳就欲开打。身后一众人等也跟着向前,瞬间场面便走向失控的边缘。
维持秩序的侍卫们慌忙弹压,手中刀鞘、棍棒齐出,一众书生哪里是对手,一时间到处鬼哭狼嚎。
周培公冷眼旁观。
一帮废柴,还把当年明代朝堂上大乱斗的本事拿出来现眼,都是些垃圾货色。
满清入关圈地的时候,这附近的进士举人也没少遭殃。八旗贵人管你是一甲二甲,只要是京师附近的地,都是大清国族的旗田。
那时候怎么没见这帮“忠贞义士”站出来为民请命?
只听说多尔衮入城的时候,穿着各色朝服的前明官员们跪地迎接新主子。
有万贯之财却无护家之力,不抢你抢谁?
均田均田,均谁的田?汉武帝修茂陵迁了多少家豪强,何其强横,为什么没有下令均田解决关东流民问题?
唐玄宗用宇文融这把刀没收了多少新贵的田产,为什么始终不敢把黑手伸到士族身上?
因为豪强士族为帝国之基,根深蒂固,势力庞大,你可以凭借帝国皇帝的无上威望在一定程度上打压他们,但是要掀桌子,那整个帝国都得玩完。
同样,科举、勋贵集团是大明帝国之根基,崇祯皇帝再作死也不敢把自家根基挖了。
就算敢也没用,谁来执行啊?
朱由检上台没多久就启用了李邦华整顿京营,老李干的不错,清查虚占、淘汰老弱、加强训练,京营大有起色,然后就发生了皇太极兵临城下,京营“误伤”友军的事件,弹劾的奏章在崇祯皇帝的案头堆起了厚厚一摞,抗压能力不足的年轻帝王把李邦华罢官了事。
伪清一来就没这事了。人家的根基是八旗。
京营?前朝的勋贵都咔嚓了,你们这些废柴还想领饷?
还有京师的前明诸多大佬,安家在附近的也不在少数,都是上好的良田,很好,满洲太君笑纳了。
什么,你说生计没了着落?嗯,是个问题啊,我们满洲人最是仁慈了,这么着吧,来给我们做旗奴,我们养你们啊。哦哈哈哈。。。
你们想反抗?脖子有老子的刀硬吗?非暴力不合作,让大清国政令不通?
没事,俺们人少,就占了满城周围那点地,皇庄、旗田加起来有没有两千万亩?
天下几亿亩地,剩下的我们就不要了。
那些地的主人们还是很乐意为大清国效力的,毕竟刀子又没架到他们身上。
俺们可不像后世的日本太君,把所有的好处都扒拉到盘子里都还嫌不够,伪军的那点薪水糊口都难。
看看俺们对投降的明军多好,底层饷银虽然不多,但养家还行,打仗的时候还有津贴,逢到给老乡送温暖的季节还有外快拿。
前明将官们更是前途远大,不光可以升职加薪,干得好还能成为光荣的八旗子弟,世代吃上铁杆庄稼。
你要是再给力点,能到独当一面的程度,啥也甭说了,直接给你划个省,你就是那块地的土皇帝。
这些好处日本太君能给?抠抠搜搜的,怪不得那么强的实力在中国赖了十四年最后还是被灰头土脸地赶出去。
至于眼下闹事的乡绅,你们什么档次的选手,也配太宗皇帝拉拢?
要是没有列国纷争,陛下可能也会求个清静,只是查清田亩,严防偷税漏税。
如今眼瞅着大争之世,正是需要武夫们出力的时候,不拿田产喂饱了他们,如何跟几个大佬打擂台。
田产从何处来,光靠旗地和皇庄是不够的,两省的士绅难道不该为国家做点贡献吗?
这边周培公拢着手,丝毫不着急。一直等到那些士子们力气耗尽,一个个鼻青脸肿或蹲或坐,老实下来,才接着说道:“陛下乃仁德之君,可不会像满洲野人一般,无端夺人良田。伪清者,胡虏也,为中国所不容。凡此伪朝所发之田契,我大唐概不承认。若诸位有那天启崇祯年间的地契,各地长官也绝不会为难各位。”
虽然大唐中央已经达成共识,要往这帮既膘肥又虚弱的大肥猪身上捅刀子,但是基本的门面还是得装点一下的。
唐初能均田,靠的是隋末战乱,人口锐减,大批土地抛荒。
大唐人口一直到建国三十多年后的贞观末年才恢复到两千多万,纵然其中有李渊李世民跟士族妥协,对他们隐匿人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但即便加上隐户,也远远比不上清代初年的六千万人口。
没办法,大明实在是太拥挤了,即便是数十年的战乱下来,两万万人死了大半,也远不是唐初能比的。
再加上这十几年两省除了姜镶闹腾了会,其他时候还算比较平静,生产也渐渐恢复,田地基本都有主,再要搞什么均田,就不好办了。
田都没有,拿什么均,难道直接去抢吗?拜托,我们是大唐,是要face的。
好吧,其实俺们也不是那么死要脸的主,但是明面上好歹要有个说头吧!
好在还有个大杀器可用,那就是满清政府的合法性。
这么个玩意,我大唐不认!伪清说是你的田,不算数,得有前明的背书才行!
这么一说,不光前排的真“士子”,便是后面凑数的百姓们也开始骚动起来。
讲真,如果不是老爷们鼓动,这些乡党们未必愿意来凑这个热闹。
毕竟均田嘛,既然带个“均”字,那肯定要跟当年的闯王一样,拿大户们开刀了。
老爷们的田没了,关我屁事。
要是个平日里乐善好施的,大家伙还会叹息两声,要是个周扒皮,大伙指不定怎么乐呢。
所以虽然士绅们拼命歪曲此策,说什么尽收百姓田土,发于府兵,一如当年八旗圈地,大家伙还是半信半疑。
但既然都这么传开了,老爷们又报销来回路费,又是包吃住,便跟着来凑个热闹,看看情况呗。
结果这传言竟然是真的。这新官府是真要没收大家的地啊。
明末以来,社会动荡不安,官兵、流贼、鞑子,在两省梳了一遍又一遍,整个庄子乃至县城被屠掉的不知凡几。
这等局面下,衙门里的黄册都保不住,还指望什么田契。
普通农人的地契多有后来补上的。
有那本来无田的佃户,在一次次屠杀中幸存下来,接手了死于战乱之人的荒地,后来官府便也认了,给发了地契。
百废待兴之下,清廷为了增加收入,一如明初一般,对愿意复垦荒田的农人发放不动产证书,鼓励大家恢复生产。
所以此时,自耕农的数量颇多,便是被战火波及较少人口尚多的地方,佃户的待遇也明显好了不少。
没办法,给少了人家不干。不像以前,最不缺的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