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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富贵险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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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家大政决策前线的将士们不关心,但是立功受赏给田给官的消息,却的确让他们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

    这会宋延年得了消息,眼神瞬间犀利:“老周,你今个儿透露这么个消息是有什么打算?”

    两人相识多年,都是过命的交情,宋延年知道这伙虽然平日嘻嘻哈哈,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既然这般郑重其事,但分田封官的消息应当假不了。

    周千秋往前边一指:“敢不敢干?”

    仅仅四个字,宋延年却瞬间会意。

    这大新闻既然没有保密,那想必很快大家伙就都会知晓。

    到时候不消说,那些个斥候小队都会拼了命地去找机会砍人头,这竞争必然激烈的很,敌人防备也会更加严密。

    不如趁现在,消息尚未传开的时候,觑得机会干他一下,搏一搏富贵。

    这两日斥候间的搏杀并不激烈。一来前些日子该探的都已经探查完毕,双方侦察兵的基本任务都已经完成;二来连续多日搏命厮杀,两边也都有些疲倦,须得缓口气;三则老天不赏脸,整日里飘落毛毛细雨,根本不适合交战。

    所以此时双方斥候多是隔着稻田远远对视,鲜有主动上前挑衅的。

    宋延年本来也不打算去出这个头。武皇帝给的钱财不少,但自家前些日子豁出命来探明敌情也算是对得起这份赏赐了,没必要再去与敌军精锐搏命。

    虽然对自己武艺很自信,但是总是在死亡边缘来回横跳,难保不会出事。

    陛下他老人家给的赏赐,也得有命花不是。

    自己一不小心挂了,妻儿就算得了些抚恤,日子也定然凄苦的很。

    但是现在,老宋显然改变了想法。

    披双层三层甲的敌军斥候确实是个硬骨头,但却是非常值钱的硬骨头。

    90亩上好的水田,这是什么概念。十九世纪末,湖南出了个李德胜,全家5口不过22亩地,都是妥妥的富农,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近百亩良田,拿性命去搏,不要太值得。

    所以老宋的回复也很简单:“干!”

    余下的五人没得说,也都愿意去冒这个险,于是一行人在对面略显诧异的目光中开始打马前冲。

    四十五岁的苏和泰已经过了壮年,体力较之从前下降了不少。这一年多的奔波劳累,尤其是从云南一路翻山越岭疾行而来,着实感觉吃不消。

    前几日斥候战最激烈的时候,要不是最后关头同伴接应,这个行动略显迟缓的护军营老兵差点让汉军一个刚刚长出胡须的少年给收拾了。

    真是不服老不行了。想当年身为红甲摆牙喇,跟着天聪汉征蒙古、破朝鲜、败明国,骑着战马疾行一日,下马接战兀自精神抖擞。

    现在不过日常巡视,都有些疲惫的感觉。

    下意识的摸了摸前胸扎甲上的刀口,又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苏和泰叹了口气。

    连续数月的行军征战,身上的棉甲和扎甲根本来不及保养,南方又这般潮湿,致使甲片锈蚀,棉絮腐烂,防护力大大下降。

    如若不然,何至于被一刀下去,连破双甲。

    好在刀势已尽,才没有真正受伤。

    再回头看了看随行的四人,苏和泰心中一阵摇头。

    这四人俱都二十来岁,多是天聪汗晚年生人,自少时起便随入关大军住进了北京城。

    照实了说,这日子是过得比之前舒坦多了。这大城里头又暖和又热闹,还有丰厚的饷银拿,可不就比关外那动辄大雪封山的苦寒地方好吗?

    可这日子是舒坦了,手上的家伙事却操练的没有以前那么利落了。

    尤其是这马上的功夫,比之老一辈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女真是个渔猎民族,当年努尔哈赤起家靠的并不是什么骑射无双,而是倚仗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重步兵碾压众多对手。

    虽然主业是渔猎,但很多女真部落因为跟蒙古搭界,也有游牧传统,马术上佳的女真汉子也不在少数。

    后来通过联姻和军事征讨收服了大批蒙古部落之后,马匹供应更是不成问题。

    在广阔的白山黑水之间,有几匹马代步再合适不过了。甚至八旗子弟中本身就有很多蒙古人和蒙古化女真人,那骑术自然不在话下。

    但是入关之后,出则为兵入则农牧的八旗兵丁逐渐从与明初类似的军户制转变成了事实上的募兵制。

    马匹不再是一种必备半必备的生产生活工具,新生代们大部分情况下只是在每月几天的训练时候才会在马场上接触到骑术。

    平日里,喵的,劳资在城里呆的好好,非跑那么远去吃灰干啥。

    再者说了,但凡训练骑射打熬力气,油水必须得足够,马匹也得伺候好了,这可都是得花大把银子的,平日里训练点卯自己不缺席就得了,何必费这个劲儿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所以这马上功夫嘛,让苏和泰这在马背上浸淫半生的老骑兵看了直摇头。

    好在这差劲也是跟天命天聪汗时候的老司机比,再怎么样也是时常操练的,奔驰间换马之类的高难度动作做不来,纵马冲锋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此时入关才不过十来年,再腐化又能堕落到哪里去呢。

    事实上,八旗兵的战力还是保持了相当长的时间的。

    中间间或有因为安逸久了战力下降的情况发生,但多在一番实战刺激之后又稍稍恢复了些。

    但到了乾隆后期和嘉庆时代,就再也维系不下去了。

    募兵制维持不下去的原因嘛,前面几个实行过的朝代都已经摆出来了,大清自然也不能免俗。

    一是上层不给力。老祖宗打下来的大好江山,我们这些后辈不躺着享受享受怎么对得起先辈的奋力拼杀呢?那什么火枪,干嘛非要练那么勤?扣点经费出来听曲岂不快活?还有那个马场,为什么不租给可怜的农户种地收租子呢,养那么多吃货军马何用?

    二是中层不给力。小富即安就得了,何必非要卖命。企业初兴那会,机会多,努力干活有回报。现在,呵,当年只有几个十几个男丁的爱新觉罗家的贵人已经变成了四位五位数,还有其他开国功臣的后裔,这些大清国的“十八罗汉们”可都眼巴巴地等着分红呢。拼死拼活又如何?那些个肥差都被特权阶层把持着,你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非要挤进去分蛋糕,哪有那么容易?

    三是下层不给力。清初八旗兵待遇多好啊,吃饱喝足训练起来也有力气。到了一两百年后,旗地没有了吧,通货膨胀了吧,银子贬值了吧?人口增多了吧,没有那么多兵额咋办?两三户人家才有一个缺,咋整?只能几户合一块,一人选上了,养几家人。

    饭都吃不饱,练什么练?这要是能有战斗力才真是违反基本的物理规律了。

    从上到下都拉稀,哪里还能打仗来着。

    这人性,从古到今,都是一个样。统治者会很自然地筑起高高的篱笆,把其他想要挤进来的人堵在外面,自己在里面花天酒地;中产阶级没办法进阶,就会躺平,直至消失,沦为底层;普通民众失去希望,为了填饱肚子苦苦挣扎。

    整个社会如同死水一般渐渐腐化。

    如果哪天统治者打开了篱笆,向中层开放流通渠道,关注底层民生,那只有一个原因--他们遇到了强大的外部压力。

    压力越大,统治阶级让利的力度越大。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看到对面汉军冲过来的时候,苏和泰有些愕然。

    双方前几日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大致情形,就等着天气放晴就要开战,眼下绵绵细雨间,根本没必要再行厮杀。

    对面这几人是吃错了什么药?

    摇了摇头,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这个老资格的摆牙喇领着几个部下,开始打马前出。

    避战是不可能避战的,满洲勇士何惧汉儿,既然对方求死,那便成全他们。

    双方愈发接近,却都很默契地没有从櫜鞬中取弓拿箭。

    下雨天弓箭的速度会下降,准心失衡,而且连日阴雨,弓弦受潮,威力大减,即使射出去了,也多半难以透甲,索性不用了事。

    待到了再近一些,苏和泰手持飞斧,奋力一掷。

    许是因为细雨模糊了视力影响了准头,飞斧没有如老摆牙喇预想一般正中敌军胸口,而是从敌骑臂膀擦过,虽然轻易破开扎甲溅起一丛鲜血,但显然,凶悍的敌军并没有完全失去战斗力。

    苏和泰来不及懊恼,便抽出配刀,开始近战。

    一番远程攻击下来,清军甩出去两把飞斧,三根短矛,杀死杀伤敌军各一;汉军的七支手戟和弩箭也将一人打落马下,生死不知。

    接下来便是更加惨烈的肉搏战,双方的长矛、雁翎刀、钢刀错身而过。

    战场上的搏杀不是民间打戏的武术表演,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就是一个简单的直刺或劈砍的动作。

    但大繁至简的厮杀技却不是像表面上那么容易做出来,没有常年训练出来的肌肉记忆,没有人马合一的漂亮骑术,没有战场上浸泡出来的无畏胆识,简单的动作也会走形得不像样子,最后成为烂泥地里的一具尸体。

    一个交错过后,清军这里又损失一人,苏合泰也受了伤,肋下皮肉翻起,幸好伤口不算深,当不至于邪气入体。

    古代又没有抗生素,一旦受伤感染了破伤风,便只有等死了。

    虽然如此,但筋骨间传来的阵阵痛感却免不了让持刀的右手有些不适,难免影响到动作的连贯性。

    老护军皱了皱眉,这帮汉狗,怎地这般凶悍。

    刚才那年轻骑士只攻不防,根本就是跟自己赌命。

    幸好自己经验丰富,在最后关头扭了下老腰,才没被阎王收了去。

    再看对方左手捂着肚子,鲜血汩汩而出,显然伤势不轻,但竟然没有回首的意思,而是眼神凶厉间,继续打马奔来。

    看看身后心有余悸的两个年轻部下,苏合泰叹了口气,勒马回返。

    五对三,己方两人又丧了胆气,已经没法再打下去了。

    宋延年小队留两人监视敌军,其他三人匆忙割下报功用的人头,剥下死尸上的铁甲,带走同伴的遗体,在敌军哨骑聚拢过来之前迅速撤离,只留下两具年轻的无头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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