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爱你，就有伴了
新年将近，裴自铉和周霖忙着最后的交接工作，早出晚归的，有时甚至睡在公司。他们在家的时间少，日子就过得清闲了。
裴霜没什么事干，就开始补挂科科目的知识点。
有时李长嬴会打电话过来隔空指导。
平淡的日子就这么到了大年三十前一天。裴自铉和周霖都在家，一大早俩人就穿戴整齐，说是要出门吃饭。
裴自铉看向裴霜，似乎只是随意一提：“打扮得体一点。”
到饭店后，服务生在前为他们引路。
推开门进去，就见里边装修奢华，金碧辉煌。大圆桌旁已经坐了很多人，见他们进来，纷纷站起身打招呼。
“自铉来了啊。”
“来来来，你们坐这边。”
“……”
裴霜挨着裴记洋坐下，刚坐下，就察觉到身侧有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
视线对上后，那人温和的笑了声：“还记得我吗？”
裴霜不脸盲，相反，因为接触的人比较少，所以但凡见过几次面或是说过话的人她都基本有个印象。
王席。
在西宛见过一次。
裴自铉极其满意的联姻对象。
见她没说话，王席便道：“我是王席，我们……”
“记得。”裴霜说完就错开了视线。
这样的场合一般不是用来吃饭的，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生意谈判，亲疏远近、人情往来，都会在饭局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在小辈身上，不是功成名就者谦虚演讲，就是碌碌无为者在一片打趣中埋头扒饭。
显而易见的，王席就是那个功成名就者。
“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你们真的捧杀我了，有现在这样的成就大部分还是因为我爸在前边引路，没他这个引路人，我估计就是只无头苍蝇，还在处处碰壁呢。”王席站起来，像是真的把面前这些人当长辈，浅笑着，不卑不亢的。
“孩子大了不经夸，再这么夸下去，他尾巴该翘上天了。”王伯伯笑道。
在一片和乐融融中，有阿姨直言问：“王席有没有谈朋友啊？”
王席：“没呢。”
阿姨当即一拍手：“是眼光太高了吗？还是没时间？要是你有想谈恋爱的想法，阿姨可以给你介绍介绍的！”
“咱们这一桌都门当户对的，家里有合适的不就可以先认识认识？”另一个阿姨笑着接了话茬。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片刻，视线都落到了王席跟裴霜身上——门当户对，年龄相当，还郎才女貌。
众人笑出声，王伯伯也笑着道：“还真别说，他俩确实般配啊，我和自铉还打趣过呢，是吧？”他看向裴自铉。
裴自铉笑了声：“是。”
“我们是没什么意见的，关键还看小辈。”王伯伯道，“王席这小子心思压不住，去年去西宛出差，跟自铉约了顿饭，刚好裴霜在西宛上学，就一起过来吃了个饭。后来散场了，王席还问我……”
王席忍不住打断：“爸……”
王伯伯：“他问我裴霜怎么样？有没有对象？我这哪知道啊，后来还是问了自铉。”
众人笑成一片，周霖全程没说话，只是淡笑着，余光瞥见身侧的裴记洋冷脸放下了筷子，在他即将有下一番动作时，轻踹了下他的小腿。
裴记洋转身跟她对视。
‘铛——’的一声轻响从身侧传过来。
裴霜放下勺子，顺着王伯伯的话问：“他怎么回答的？”
他指的是裴自铉。
王伯伯直言道：“说你性格安静，没谈过恋爱。”
“这样啊。”裴霜淡声应了句，她看了眼裴自铉，就见他唇角还是上扬着，只是那个弧度无比僵硬，眼里也没有半分笑意。
“王伯伯，我来回答你吧。”裴霜移开视线，“顺便纠正……我爸的说法。”
裴自铉开口道：“好好说。”
嗓音有些沉。
裴霜说：“我性格比较孤僻，理解为安静也行。”
王伯伯笑道：“王席话多，刚好互补了！”
王席没说话，却也没反驳。
“我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听别人说话。”
“……”
“我性格不好，没什么人受得了，最重要的是——”
“我有对象。”
话音刚落，周霖就开了口：“看来还是自铉太忙了，都没什么时间跟霜霜聊天，这不，连霜霜有对象都不知道。”
她偏头看向裴自铉，佯装指责：“就知道忙公司的事，姑娘的事是一点都不上心，信息差这么严重！”
裴自铉歉意的看向王家父子，接过话：“是我没问清楚，不好意思啊老王。”
王伯伯面上不是很好看，却也打算揭过这个话题：“小事小事，只能说明没什么缘分。来来来，吃菜吃菜，冷了都。”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揭过，氛围有些微妙，不过没多久就重新活络。
散场后，裴霜去上了个厕所，出来洗手时，身侧站了个女人。
她没管，就察觉到女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通过镜子对视了一眼，裴霜偏头看过去。
是个中年妇女，她问：“还记得我吗？”
“……”
这是今天收到的第二问。
中年妇女：“看来是不太记得了，我们上次见还是在温泉酒店的休息区。”
“没印象。”
“哦，没事，我就是想打个招呼。”她说话倒是很直接，“今天来这吃饭，居然碰见了，挺巧。”
裴霜没说话。
“忘自我介绍了，我姓魏，认识你妈妈。”魏阿姨顿了下，补充说，“你亲妈。”
“你是她朋友？”
魏阿姨笑了下：“那谈不上。”
下一秒，她就道：“死对头还差不多。”
——
回去的路上，裴自铉开车，周霖坐在副驾，裴霜和裴记洋坐在后边。车内的气压很低，安静得呼吸可闻，车窗外车流飞驰而过的声音十分清晰。
一到家，裴自铉就沉着脸往客厅走，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身径直朝裴霜走过来。
裴记洋蹙眉站到裴霜斜前方。
裴霜站着没动，抬手让裴记洋靠边站，紧接着看向裴自铉，反问道：“你打得过我吗？”
答案当然是打不过。
要是打得过，上次电话卡事件他和周霖就不会进医院。
裴自铉怒斥道：“裴霜！”
“你是什么意思？啊？有话不能回家说吗？偏要在饭局上揭我面子！你能不能有点分寸！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你不知道吗？你说的有对象，是真的有！还是为了故意让我难堪？！”
“你乱点鸳鸯谱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我是强逼着让你必须跟王席处对象吗？是不是说了让你们先接触！”
裴记洋反问：“你说了吗？你一言不发，只在别人提及时附和，任由众人调侃。”
裴自铉愈发火大：“有你什么事！”
周霖警告的眼神也看了过来。
裴霜觉得自己已经为裴自铉留了面子，更加难听、直白刺耳的话她还没说，现在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她连话都不想回。
忽视裴自铉的怒骂后，她自顾上了楼。
她不会再害怕什么。
他刻意的漠视。
他病态的控制。
找不到火腿肠时的心灰意冷。
精神癫狂带来的幻视幻听。
精神疗养院里缩在角落的无助。
坠楼骨裂的疼痛以及气胸发作的窒息。
……
和裴自铉针锋相对了十几年，该承受的已经承受过了。
裴自铉要是关她，要是继续强迫她，她不介意鱼死网破。裴自铉的手段也就那些，他自己也清楚，以至于现在矛盾激发，他气得面色涨红，也只是口头上的怒斥。
——
裴霜不怎么发病。
躁郁症的体现几乎已经融入了她的性格，有时她都分不清自己是本性如此还是发了病。中度而已，好像也不是很严重。
幻视幻听也很少出现了，在她意识到一切都是假的后。
气胸做过手术，发病频率不算高。
原本还觉得自己浑身是病，破破烂烂的。
但这么一数，自己好像还挺正常。
裴霜想着。
晚上她没睡着，后来迷迷糊糊闭眼后就被拖入了深渊。
画面很模糊，她用力的揉着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清，耳边都是小孩刺耳的笑声，他们手拉着手将她围在中间，跑着跳着笑着。
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声音也越来越尖。
“她没朋友！没人跟她玩！”
“没伴儿的可怜孩子！”
“她是个小怪物，她没有嘴巴，她的嘴巴不会说话！”
“……”
有朋友的。
有伴的。
不是怪物。
裴霜头很疼，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她在心里反驳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朋友的。
有阿妍……
有伴的。
有……
在一阵天翻地转中，裴霜睁开眼，心跳很快，肺部却跟不上供氧，她难受得蜷缩起来，抬手想去拿手机。
没力气。
她将头埋进臂弯，喘着气，意识模糊的想着——她不正常，她又发病了，什么病？不知道。
手指终于碰到了手机，指纹自动解锁了。
拿过来时，才发现似乎点进了通话记录，电话已经拨了出去，正在响铃。
眼前好模糊，看不清。
她想凑近一点，想挂掉电话，下一秒就听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他的嗓音有些哑，不过没一会儿，就带了点笑意，“睡不着嘛？”
想说话。
发不出声音。
寂静了一会，李长嬴问：“裴霜？听得到吗？”
他有些着急，后边似乎还说了很多话，裴霜没听清。
过了很久。
裴霜找回自己的声音，很轻的嗯了声。
“身体不舒服吗？你……”
“我，没事。”
对面那边陡然消了声。
裴霜偏头埋进臂弯，身体有些抖：“做，噩梦了。”
“我在，我在，别怕，跟我说说话，或者听我说话。”
裴霜自顾道：“梦见，很多小孩嘲笑我，说我没有朋友，没伴，是怪物。有朋友，有阿妍……”
过了很久，裴霜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自己视线模糊，为什么李长嬴的声音也在颤抖。
因为她在哭。
只是她没意识到。
相隔千里的淮昌，李长嬴靠着床头，大冬天的急出了一身汗。房间里没开灯，很黑，很安静，使得所有的声响清晰可闻。
他听到她说：“有伴的。”
他听到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李长嬴。”
最后的嗓音都在颤，像蝴蝶扇动着薄如蝉翼的翅膀，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爱你……就有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