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离间
大梁城中,贵族们人心惶惶,因为其中不少人知晓,秦军决堤已经不算一件秘密!
没有人知道显也与魏假说了什么,反正秦使又很快留了下来。
时间又过去了半月。
张良与陈平见到魏国丞相显也数不清有多少次。
其实魏国贵族中除去少数几个忠心之人,大多数早就预见了魏国的未来,应该是说自从大才都流失到他国去,如商鞅、张仪受到魏国的蔑视,却在秦国找到了土壤,当这些丞相反过来去攻击魏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感觉到了危险。
丞相显也做出最后的努力。
他先用颍川郡的冯安给出了诱饵,如果张良从头到尾都不知其故,那可能会有一些浮动,可他在来魏国之前就在嬴荷华那里知道了前后的联系。
后来又援引了秦国谋臣下场凄惨的案例——商鞅车裂。张仪奔魏。白起弃野。
显也见他并没有像是墨柒所言那般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家臣呈上燕国使臣的文书。
显也将手中的文书摊开了。
陈平缓缓开口,“贵国所辖之地大梁之后与燕接壤,你怎知燕国不是想要趁火打劫以容纳其困守了蓟城远驱北地的残兵?”
“陈大人的意思是燕国另有所图?”
“倒也不是。”陈平笑笑,犀利道:“外臣不觉得燕使入魏是一件好事。”
显也知道陈平这样说是在讥讽魏国,或者是在恐吓。秦王嬴政因秦舞阳刺杀,对燕国深恶痛绝,这个时候如果魏与燕结盟,这就给秦国进攻魏国以口舌。
显也毕竟当了十几年的丞相,他一向不言表于怒色。
“秦之攻在韩在赵都是一一击破,秦若铺张开,恐不能所向披靡,若我魏联他国以胜,秦还能常胜否?”
檀香挪移到了案台之侧,缭绕不绝的香线从孔隙中透出,一旁的侍女要再往张良面前的铜盏中添上酒水,被他止住。
张良自方才陈平开始说话之后,到现在才开口。
他的言辞一改在秦国时的温雅谦恭,面对显也回环曲折的话术,他再不能像是容忍嬴荷华那样容忍显也。尤其是在当下两国邦交之时。
张良作为秦国使臣出使的时候,他已经想明白,自己只是秦使而不是张良。
“丞相,我们是在结城下之盟。您以为,您还有什么条件可讲?”
陈平说话已经厉害,张良语气淡,却极具威胁之意,他与往常的秦国使臣别无两样。
显也有些怀疑墨柒所言:制住张良是一个良机……但如果张良已经身心在秦,他便无可奈何!
显也胸口积蓄了一股气在上下蹿动,还是极力不动声色地搁下手中的铜杯。
“张大人因知晓大梁之固,强取绝非良策。秦王既然让大人先出使,想必还是欲图兵不血刃。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对你我来说都是个机会。”
“今日在殿上,魏王的架势并非要与秦和谈。魏相之言,无论让我上呈秦王,还是当即告知魏王,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之事。”
张良的意思很明确,魏国举国献降,方能止兵戈。
魏割地求缓时机,也没得商量。
白日的谈论到这时候,还是不欢而散。
就在显也离席之际,张良缓缓续言。
“魏相,良以为,您当务之急还要劳烦好生言说于魏王,百姓之生机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陈平听到张良此言,倒是有些轻微的意外。嬴荷华的确是担心过头了,张良不会有异状。而若要是他愿意展现出不留情面的样子,只怕叫人看了都感觉凉薄。
天外阴云沉沉,显也看着这养育又维护了几十年的大梁城,他为了魏国的存亡,愿意将原本敞亮的自己一同埋入灰暗。
显也看着摇摇欲坠的大梁,他把不耻之行径,都全部揽在了他一人身上。
魏咎回到魏国之后,恢复了公子咎的身份,他在魏国四处奔走,以图群情激奋,希望魏国能直接迎战!
然而……离王贲所定的开闸倒计时,只有十日了。
显也诓骗了魏咎,让魏咎将在秦国发生的都讲了出来。
于是策反张良,控制张良,成了显也头号目标。
墨柒得知消息很快到了魏国相府。
而显也已经在驿馆隐约布满了高手,凡传出的消息都会经过他的手。
“为何要这样做?你会让全城百姓都陪着大梁一块儿死的,你忘了当年白起水淹鄢陵之状?”
墨柒问得很平静。
显也救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这样深沉,好像一直以来,墨柒的眼睛总像夜一样,浓黑得不见底。
显也与他相交多年,他也从未读懂过他。
“墨柒。是你告诉我要止住张良。我愿与大梁一同沉浮。”
“错了。”墨柒摇头,他万万没想到多年设置的局,会这样崩塌,不是因为环节中出了错。纵然出现了嬴荷华这样的变数,墨柒自信自己也能拉回正轨。
可关于魏国,却开始发生了不同正史的变化!
分明应该是在两个月之后才开闸放水的时间被提前了整整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那说明楚国会提前扯入局面。
楚国若此时率军联合残燕代与齐国,秦的胜负竟然也不能说十年可以解决。
显也道:“我知道秦使来大梁有所防备。故而令燕国使臣在驿馆外演出一场好戏,就是要让秦使以为我欲与燕结盟。”
墨柒头一次感觉有些眩晕,显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也是因为他的愚忠,他的弄术,把事情推向了一个不可预判的局面。
这些年中显也排除异己,有才之人被驱赶出魏,他手里并不干净。
但魏相虽不爱才,但不妨碍他爱国。
墨柒沉默片刻,忠臣误国论,若非亲眼得见,还不知是如此真实。
“楚王已然回绝了魏国之援。”
显也沉沉笑道:“若不是你让我控制张良,我也想不出其中的联系。让楚国不得不援。”
显也看了眼外面的天空,“老夫只想要让永安公主帮我们一个忙。她原本应该是阿咎的妻,这是她应该做出的牺牲不是吗?”
秦·咸阳
“公主。”阿枝拿着从大梁传回的书信,绕过殿门,往寝宫走,“陈平先生的书信。”
嬴荷华还不知道自己接到的是错误的讯息。
李贤刚恢复没多久,就在朝野之中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消息。
他这才贯通了为什么许栀会与他说出那些话。
为什么许栀会问他灭楚之论。
李贤这才理解到自己说出的那些话,更是加强了她不欲因之而与楚彻底划清界限的想法。
在终南山上,她问过他:魏国可有联楚的嫌疑?
而他说:楚国世族庞杂,不会放弃奢华安逸,轻易与秦生战。联魏,除非是主战派的项燕占了上风。
原来,那时,她已经有以身入局的想法。
覆秋宫隔火的烛光分明离了很远,但还是烧灼着皮肤,感触是滚烫的,也还有些刺痛。
“父王。秦楚交战,百姓流离失所。战争能不起便最好不起,荷华的办法可以在魏亡之前按住楚国,乱之,灭之。”
“我秦国将士的性命,当然比我的名声更重要。”
——灭魏之际,不当与楚绝。
这是大多数朝臣的想法。
朝臣们知晓这件事情,是由楚国大巫占卜请巫而得出的卦象。
而宗室秦臣大多反对!
秦国已是天下之最强盛的国家,哪里还有秦国公主下嫁楚王的事!
这显然是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