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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遇荆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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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府上

    案上一封信,无官纽,但有墨柒的私章。

    因之前墨柒出面救了自己,又有韩非的缘故,李斯不理解也愿意前去。

    李斯交代完府上的事情,乘了马车。

    终南山上,积雪覆盖,一条幽径从山间蜿蜒而来。

    山中杂树相交,都是枯枝,但也有一些针叶树,它们的叶尖上垂着一条条的冰凌。

    山林处还有一些别的不怕冷的小动物。

    身穿褐色衣服的野山鸡,还有一些蛇正在冬眠。他们去年褪下的皮在山坳的石头缝隙中,显得尤为可憎。

    许栀也发不解,为何怀清要在这个地方进行会面?

    回到咸阳的半月,咸阳的宫殿还是一如往昔,芷兰宫中的花苑布满了梅花,且都是新生的,重新然出了生机盎然。

    傲雪红梅,又有一派春风将要来到的韵味。

    张良有了博士处的官职,便不能再住在岳林宫,搬出了宫外。每日清晨,他要从咸阳闹市穿街而过来到芷兰宫,提前一个时辰早起。

    许栀早和他说不必这样,可以推到下午讲学,张良说业精于勤荒于嬉,便也只好作罢。

    日光尚浅,几只寒鸦从树梢中飞来,盘桓在林间与草丛,又有一些跳来跳去的麻雀不畏严冬,只一个劲儿的寻找着食物。

    正值临冬的深寒雪还未化,山间的气候比闹市和宫中更要寒冷一些,因而还没有踏上长阶,许栀便感觉到,从脚底传来一种寒冷将要绵延到全身各处,指尖也变得冰冷。

    推门而入,发现屋中并无其他多的东西,横竖放着几根古朴的木质凳子,中间一个大圆桌圆,桌上用线绕着几个。清晰的点子,屋子的主人还未出现。

    许栀站了一会儿,觉得无意思。便同阿枝又去了旁边的屋子

    “公主,或许竹母还在来的途中。”

    “没关系,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我是瞒着父王说要来廷尉府上才得以出来。”

    “公主放心,我已派人送信到了李斯府上,此时应该也到了。主母与李监察有旧,廷尉知晓您的意思不会多言。”

    “如此便好。”

    许栀想到自己刚回咸阳时所看到赵姬,她的身子好像比走之前更加虚弱了。

    “不知这山间可否有人生灵芝之类的?”

    “这么大的山总是有的。公主若想寻这些,我让亲卫去找可好?”

    “算了,冰天雪地的也难寻,不一定能找到,让他们就在附近找找看吧。”

    毕竟在外遭受的刺杀次数太多。许栀不敢让他们走远,她叮嘱道,“千万别走得太远。”

    她也不乱走,要是不慎走到了冰窟窿里,可就再也上来了。

    林间的鸟叫甚多,忽然,刷的一声鸟鸣声变得多了起来。

    这一片林子的鸟似乎都被这响声给惊起,扑扑愣愣的飞走一大片。

    突然,一只硕大的鸟折了翅膀,胸中穿了一只箭,折到了掉落到了许栀的面前。

    什么情况?!她吓了一大跳!

    阿枝与亲卫刷地已做了防卫的状态。

    林间窸窸窣窣。

    “何人在此?”阿枝高声喝道。

    从那雪间突然钻出一个人影来。

    这人头戴着毡帽,一副猎户打扮,但腰间别着一柄长剑。

    黑色的铁剑用布裹着,他手握的剑柄,两眼警惕,望着这突然出现在这平台上的众人。

    双方面面相觑。

    这个青年看见坐在木凳子上的那个女孩,穿着赤红色的衣裳,好像还有些面熟。

    许栀比那人先一步认出了他。

    “荆轲,你怎么会在这里?”

    荆轲猛然想起这个女孩是他在韩国,现在叫做颍川的地方所救的,因此还与墨家对上了一手。

    这些年头,这个被他救下的小女孩已长大了不少,也果然是个美人坯子。

    但下一秒,他顿时仅可警惕了起来,正因她身边所带着的亲卫,有秦国王室的标志。

    “你就是那个秦国公主。”

    荆轲说罢,摇头笑道,弯腰捡了刚才猎得的一只珍禽鸟雉,转身便要离开。

    “荆轲,你等等。”

    许栀叫住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燕丹的谋士田光,这些年不停地于他说了些花。

    荆轲也不恼,看着嬴荷华笑道:“难道公主不让我走吗?”

    许栀让亲卫退下,对他行了一个端正的礼。

    众人惊讶,荆轲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有这个举动。

    王室之礼,他一介平民如何能受。

    只听嬴荷华道:

    “荆轲少侠真正与我有救命之恩的人,我怎会阻拦?荷华之前对少侠隐瞒了身份多有不该。当时荷华年幼并不知晓其中利害,还望少侠莫要责怪。少侠若有难处,荷华必定会相帮。”

    “其实并没有什么利害。”荆轲叹道,这个小公主还算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他拍了拍鸟儿羽毛上的雪渣,拎了它的脖子,把它放进背上的箩筐中。

    许栀看了一眼阿枝,她很快意会到公主的意思,从匣子中拿出一个布包塞给荆轲。

    许栀道:“在外多有不易,少侠如今在秦国之地上行走,这就当作荷华的一点心意,用作少侠路上资费。”

    荆轲迟疑一刻。

    许栀很上道地笑着说:“少侠放心,只是一些钱币,没有王室的标志,绝不会给你行走江湖带来任何麻烦。”

    他听她此言如此熟悉江湖间的规矩,他不作他想,大气的接过阿枝手中的布包,豪气一笑。

    “既然如此,多谢多谢。”

    荆轲接过布包,正转身要走,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荆兄怎会在此?”

    “李兄。”荆轲对他扬了扬手中的弓箭,“我这是寻生计来了,没想到却遇到故人,你啊,居然不告诉我,那个女孩儿竟然就是公主。”

    李贤笑笑,荆轲是行走多年还是这般,言谈举止也从来不知道藏掖一些。

    “你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

    荆轲仗剑笑道,“好啊,好啊,是不晚是不晚,我还有许多事呢,这新猎到的珍禽还要交给一位显贵,逾了时间肉质就变得不好吃了。轲先告辞了。”

    许栀闻言想要问荆轲,这位显贵是谁。

    不等她开口,李贤道,“哪位显贵这般有口福,你且费时间去给他猎东西。”

    荆轲挪到李贤身边,笑了笑,“去给寻这些的还不止我一个人,我也是为了生计。李兄在朝中有故,别为难我了啊。”

    荆轲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嬴荷华,他笑道说。“对他说,看在李生与我相交多年的份上,嗯,那位与公主沾亲带故。”

    他语音刚落,人却已经走远了,仰首挥道,“相遇是缘,来去匆匆,勿送勿送。”

    荆轲走后,许栀的视线这才落到李贤的身上。

    李贤着一身简便的束了袖口的黑袍,眼尾扫过她,他的目光令她不由得一寒。

    两人一时相看无言。

    许栀让阿枝在屋外守着。

    她问,“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怀清叫你过来的吗?是不是你让她留在咸阳了。”

    李贤站了起来,许栀不由得后退一步。

    鞋底踩着雪,嘎吱作响。

    “你这是怕我了?

    许栀止住自己后退的步子,昂首看着他笑道,“我才不怕。”许栀正色道,“我方才问你的话呢,怀清为什么没来?”

    李贤也走了两步,又松了松袖口,定神闲道:“张良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许栀默了默,听他这种阴阳怪气,倒也不意外。她旁边有那么多亲卫,他绝对不敢对她怎么样。

    “张良身体不好,我自不会让他来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受苦。”

    李贤眼睛一暗,她在故意激怒他似的,笑得自然。他脸上分明一阵青一阵白,但还是面不改色,至少表面上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反应,不过藏在袖中的手又攥得很紧。

    “你。”他面上呈笑,咬牙切齿,“很好。”

    两人相遇乃是巧合。

    李贤不欲再谈,转而道,“荆轲来终南山不是意外。看似昌平君想要野兽珍禽,但此处有秦国的秘阁暗藏,他垂问却要避开你父王的眼睛,该是有所准备。”

    “我正感到意外。荆轲一个游侠,怎会落魄至此靠打猎为生。”

    “有的买卖他不愿做。因此所得的赎金自然不多。我直接与他钱财,他定然不愿收下。若田光所言,他一并应了。莫说生计,纵是百金千金也有。”

    许栀感到李贤说话已不像从前那般,有种扑面而来的真实。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许栀以为门外门的是阿枝。

    “我与李监察说一些事情罢了。”

    敲门声瞬间即逝。

    没一会儿。

    谁知开门发现是李斯的时候,留给他们的只有愣在原地的惊讶。

    这才是真的面面相觑。

    李斯看见儿子与公主在同一个房间里的时候,他莫名的感觉到了不妥,相当不妥。

    听她借口来自己府上,又在信中说要与怀清见面,李斯本觉不便,但还是想为嬴荷华掩盖她四处乱跑的事情。

    没想到,她是来找他儿子的。

    特地选了个如此隐蔽得不能再隐蔽的雪山林原。

    韩非没见到,墨柒神神叨叨地从来不按时赴约,还让他给碰上了这种事情……

    李贤还没很快地开口。

    许栀的反应最快,“廷尉与令郎既然坐看云起,听雪落鸟鸣,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你们了。”

    许栀说完便带着人离开。

    在一旁的墨柒看在眼里,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我这山中多少年了也没有这般热闹,今日真是开怀呀。”

    “父亲来这山中,可是因为墨先生?”

    墨柒听到他此言,洋洋洒洒的从屋子的阶梯上走下来,手里还攥着一把土黄色的东西。

    “哎呀,既然你们有诸事不解,何不一同细说呢?”

    墨柒说着话,手里抖着不知从山中哪个地方挖来的两株野山参。

    因为有雪谁,什么都是湿漉漉的,墨柒揪着叶子,用力甩了甩,再用手拨去人参上的泥土。

    一旁的侍从看了他。恭敬的接过手中的人参。

    墨柒做完这些,就要夺步过来拉李斯的袖子。

    李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有洁癖,不想墨柒用这泥巴糊糊的手来扯他。

    “怪不得你不要郑国近身,想来他一个修水渠的,身上一定都是泥巴。”墨柒啧啧啧了几声,仰头就走。

    墨柒走了几步,扭过头来看了眼李贤,又看了眼李斯,上下看了看他们的装束。

    “通古啊,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个样,带着你儿子也是,年纪轻轻一脸死相,看着都烦。”

    ……

    李贤还算能保持心平气和。

    “墨垣。”李斯沉声,“大王让你在这山上呆着不好吗?”

    原来信中的墨先生,一直告诫他的墨先生,就是小时候见过的墨垣。只不过他现在不叫墨染,而叫墨垣。

    墨是大姓,墨子门下一众男弟子,皆可以姓墨。

    李贤想,墨柒,柒大约是个排行。

    现如今,秦国正在大力逮捕墨家弟子,墨这个姓,不算吉利。

    “山上当然好啊。我这不是待的烦闷了,要请故人一叙吗?”

    李贤看墨柒的样子。一身深墨色的道袍加身,脖子上挂着两串镂空繁复的珠子,说用山中枯果雕刻成。

    他这薄薄一层衣服,袄子披风也不穿,一点也没把这深冬当回事。

    李贤幼时眼中的墨柒长得还算周正。可现在看,头发尽已花白,胡子也拢拉在一块,不修边幅,怕是要在这山里怕是要当个野人了。

    怪不得他当时并没有认出他来。

    那个时候墨垣说话就像这般,和司空马一个样子。

    司空马为人风趣,墨垣则是颠三倒四。

    上一世的李贤小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从上蔡来到咸阳的时候,初来乍到,对所有的一切的事物都很新鲜,墨柒为人幽默,他挺喜欢和他待在一块儿。

    就凭他从墨门处学得的一些机关技巧,拉动链子令一只木鸟于空而飞。

    这便让李贤对他刮目相看,一度崇拜极了。

    只是上一次,吕不韦死后,他也消失了,再也没有见过。

    直到帝国一统,徐福东渡之前。他才看到了墨柒,可那时已经是他上刑场要被腰斩的时候。

    这一次,李贤没有想到,还能与之在这终南山上一见。

    并且,怀揣着巨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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