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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咒便在和氏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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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造就巍峨的高山需要几亿年来聚土成沙,要它能够忍受狂风暴雨,山海呼啸,忍常人所不能忍。

    芈犹面前就是这样一座高山。

    极少数人站在世界历史上,看到时代的转变。秦人,他们不只在结束历史,还在创造未来。

    两百年前的楚国想不到,让自己走向灭亡的,是那个不曾放在心上的西陲小国。

    在三十年前,没有人敢相信,那个被质赵国的落魄小儿,就是秦王嬴政。

    养尊处优的芈犹也难以相信,一个人在三十多岁时,曾还拥有如此割裂的两半。

    一个国家的崛起源自它被唾弃、仇视。一个人的信念最初是因为被质疑、压迫而铸就。

    秦国造就了嬴政,嬴政也铸造了秦国。

    秦军势不可挡,踏过淮水,迈过长江,一路势如破竹,进驻了寿春。

    楚王宫血流成河,楚国大纛在寿春的墙头倒下,撤换。

    大司马景师眼见秦军先锋已踏入了宫室。

    尽管无能为力是所有末代君主的宿命。

    可芈犹没有给他的臣僚下任何的命令。

    他的这个大王既不懦弱,也不刚烈——他没像赵王呈上国玺,也不像魏王那样自杀以殉国。

    甚至也不同韩安。韩安设计了一条深谙权术的计谋,算是挣扎。

    芈犹不同。他不挣扎,他听着外面嘈杂无比的厮杀,他的神色是那样平静从容。

    景氏历代都是楚国祭司。景师的兄长景巫乃是这一任的祭司,可自从景巫从代地回来之后,他就一直闭门不出,敲门进去,饭菜都被扔了出来。

    也倒是精神失常般疯癫。

    景师作为现今等同令尹身份的大司马,他有着能够面刺大王的许可。

    他也难以维系君臣之间微薄的面子。

    大殿上的臣子能跑的早就跑了,剩下的皆如热锅下的蚂蚁,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考量。

    也不乏有忠贞之臣拔出了利剑决定要与楚国共存亡。

    屈氏一脉的出个屈原,他的子嗣皆像是他。

    紧闭的殿门之外是楚国士兵拼死的抵抗。伴随着双方厮杀声,劝降声,搏杀声,投降声,求饶与忠义并行。

    长矛锋利,雪白的刀剑,鲜红的血飞溅在了大殿的门上。

    屈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怆然泣道,“天要亡我楚啊。”

    屈兹整理了宽衣宽袖,恭敬拜了天。

    “我宁南地而死,也不可北为秦奴!”

    赫然就往一大柱上撞去!

    众人震惊。

    屈兹仰望着,似乎又想起了楚国叠嶂重重的山水。他看着这一片奇诡的朝堂,奇诡而瑰丽的雕花大殿,好像又见到了他那位先祖。

    他却只能闭上眼睛告诉他,‘如您所言,该赴汨罗。’

    屈兹头骨碎裂,血迹拖了好长,在大殿上显眼。

    而芈犹看着阶下发生的这一切,竟然无动于衷。

    景师朝芈犹大喊,“大王!您为何还坐在此处?您这样不会觉得无颜面对我楚国历代先祖吗?!”

    芈犹看向他的大司马,什么也没有说。

    他在为傀儡,秦军压兵于境的这些年没将自己当成一个君王,而是陷入了一个哲理思维。

    一位项氏将军将希望寄托在了项燕身上,朝前连上几步,“大王啊,莫要灰心。秦将蒙武、王翦在蕲南追击。我楚的主力部队还有余力,我们暂且退避,便有待来日东山再起!”

    这次对话之后,强行带走了芈犹的是他的容夫人。

    但秦国不会给楚国太多时间。

    秦军以重型弩箭为精要。这些需要脚踏方可发出的箭弩杀伤力之大,令人难以想象!

    楚军接连败退,项燕被追杀而无音讯。

    于是在一个平常的日子。

    丘陵起伏的山坳之间,他们与秦国章邯部狭路相逢。

    接着,芈犹坐着囚车被送往了寿春。

    他站在他曾走过无数次的楚王宫大殿上。

    他看着他的臣子祈求着章邯放他们一条生路,他还在做那个虚幻而不切实际的梦。

    芈犹看着眼前的人,他忽然有种超脱的解脱。

    嬴政和他,如秦之火,楚之水。

    芈犹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他既不破口大骂,也不跪地求饶,而是临危不乱。

    不卑不亢,嬴政几分欣赏。

    许栀就在嬴政的身旁,赵高唤她从泽芝宫到此。

    许栀只见过一次君王献降的场景,那是在新郑。

    而芈犹头上的王冠被摘下,衣裳整洁。

    嬴政道:“为何不袒臂衔玉而降?”

    他淡然微笑,看向嬴政,“我这样做了,大王会将楚国相还吗?”

    嬴政站了起来,冷笑一声,“痴人说梦。”

    “寡人只问你一遍,你那容夫人和景巫在何处?不然寡人定将你处以极刑。”

    若非景巫用红石作要挟,他的荷华也不至于被送嫁于楚,以至于演变成现在这样。

    楚国敢发出檄文,实则与昭蓉逃脱不开关系。

    嬴政总能在很多个分支之上,迅速抓住要害。

    谁知道芈犹看着他们,忽然就笑了。

    强势如嬴政,也有他所在意的东西。

    嬴政争夺天下。

    而芈犹的这个王位又何尝不是他自己默认着抢来的。

    世间的人争权夺利,却避免不了会伤害身边的人。临到头了,芈犹觉得这些又何其可笑。

    芈犹年龄和嬴政差不多,他开始在殿上走来走去,“秦王爱女心切,独王一人乎?”

    野蛮与残暴造就了秦军,芈犹自知时日无多。

    他摸摸心脏的位置所传来的余温,他大概知道景巫拿着楚国王室的什么东西作了咒,“永安公主不是我的王后,芈夫人也不是真的楚国公主。秦王又怎么能要我将楚国的至宝相赠呢?”

    “你给寡人住口。”

    芈犹没有停下,他看向嬴荷华,“我的幼弟若为王,大抵愿意送给公主。”

    许栀不知他在打什么哑谜。

    嬴政眼中的温和消失殆尽。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但却不能不念及那个巫咒。

    许栀看方才嬴政之言都是触及她。

    嬴政前几日与王翦商议军事,已然几日没合过眼。她不想嬴政因为这种小事而动怒。

    景巫大概有秘密在手。

    秘密。有什么秘密能被唤作至宝?

    许栀天然想到了那一方绝世宝玉——岁星之精,坠于荆山,化而为玉,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后来制成传国玉玺的和氏璧。

    和氏璧在赵国不遇,大概“完璧归赵”之后,又到了楚国。

    “你不想一想楚国?”许栀开口道。

    “江山?”芈犹笑了笑,“这是秦王与公主所信奉的信念。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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