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甲兽化妖、攻敌以弱
接下来一路。
众人犹如面朝黄土的老农,朝起而作日暮方停。
等夜幕落下,他们要么直接露宿山林,要么就近找个寨子、水边古城,休息的同时也能补给。
如此紧赶慢赶。
第四天头上。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滇黔交界。
这一片崇山峻岭、危崖险峰、深涧密林,自古就是与世隔绝,往往数十里的山林里,都见不到几户人家。
就算有,也大多是苗彝白壮各族共居。
汉人身影少之又少。
历朝历代对此地的掌控都极为薄弱,只能建土司府,实行土司代掌,土官治土民的制度。
只不过。
这等制度注定就行不通。
因为天高皇帝远,加上土司承接的是世袭制。
一旦掌权,土司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皇帝。
在司法、财政、行政以及兵事上都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掌控。
对于治下山民予取予求,掌握着生杀大权。
一直到明清时代,改土归流,分权土司府,设土知州、土知府以及土知县,到了清朝时,又开始逐步取消土司府。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
土司府看似消亡。
但几百年的统治下,土司之命却是深深扎根在西南山民心中。
故而到了今日,滇黔桂川几省交界的插花地内,仍旧被土司牢牢把控。
且各地土司之间大都有新仇旧恨,动辄掀起兵事,战祸不断。
差不多以沅江为界。
沅江以西,也就是西南一带土司兵乱,沅江东边则是军阀混战。
许多人已经从中窥见了一丝乱世之兆。
而事实也是如此。
作为穿越者,陈玉楼比谁都清楚,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其实早已经暗流涌动。
“总把头,前边是兴义县城,是进城还是直接绕过?”
骑在龙驹马背上。
陈玉楼整个人犹如雨中浮萍,仿佛随时都会跌落马下,但奇怪的是,身形起伏不定,偏偏不动如山。
他双眼微闭。
心神完全沉浸在十三道云箓天书之中。
自前几日在凤凰谷,无意触动打鬼鞭上的箓文,将其一一刻入脑海中后。
这段时日,除了每日修行时心如止水毫无杂念外,其余时间,甚至是吃饭睡觉的功夫都在试图参悟。
所花费的心思。
丝毫不比穿越初修行青木功少。
眼下一行人,正沿着黄泥河边的河滩向前,大河上不时还能见到驾船捕鱼的渔户,亦或是乘船渡河的山民。
不知道多久后。
忽然间。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身材高瘦目光犀利,一扯手中缰绳,轻轻吁了声,这才抱拳朗声说道。
“兴义县?”
闻言。
陈玉楼缓缓睁开眸子。
兴义地处滇黔桂三省交界,所以自古就有三省通衢之称。
到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进入黔东南地界。
“不必了,继续赶路,到安龙地界再休息。”
兴义虽是三省通衢,但交通并不便利,四周尽是绵延无尽的大山。
“是,掌柜的。”
听到这话。
那汉子点点头不再耽误,提马转身,再度沿着河边疾驰而去。
伙计们也是沉默不语。
继续埋头赶路。
陈玉楼抬头望了眼远处,一艘舢板小船漂在水面上,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正在撒网,拉网,收取鱼获。
头顶烈日如瀑。
他头上连只遮阳的草帽都没有。
但他却没有埋怨,没有疲惫。
就那么一次一次,机械般重复着撒网的动作。
甚至脸上还透着几分期许。
等他目光越过男人,落在他身后的船舱里,这才明白过来。
船舷后分明趴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头上戴着一顶明显要比他大出不少的帽子。
正一脸惊叹的望着河岸上的他们。
晒红的脸庞上满是憧憬和兴奋。
虽然隔着数十米。
但在陈玉楼视线中却是一清二楚。
见此情形,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犹如泥潭般的乱世里,人人都在苦苦挣扎,但就算如此,也不过求一条活命的路,求一口饭吃。
等越过长堤。
再次转入东面的山林里。
陈玉楼这才收起心思,合上眼睛,继续参悟云箓天书。
距离十多步外,鹧鸪哨同样如此,随着马步起伏,呼吸之间气贯周身。
比起当日在瓶山,他人似乎愈发清瘦,身上道袍已经浆洗得近乎发白,不过整个人精气神却是焕然一新。
眼神澄澈,再无往日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
用木钗简单束起的长发。
原本两鬓都已经染霜。
但自从踏入养气境,不知不觉间,白发都已经渐渐转为黑色。
原本趋于爆发的鬼咒。
也就此蛰伏。
再没有半点反复的迹象。
“呼——”
不知道多久后。
他眸光一闪,长长舒了口气,似乎是刚刚结束修行。
“老洋人……”
抬头看了眼头顶大日,默算了下时间,鹧鸪哨回头看了眼紧随其后的师弟。
老洋人才破境不久。
还无法做到随时随地都能入定。
所以这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保持清醒状态,此刻听到师兄呼唤,立刻一拍马背迅速赶了过去。
“药壶给我。”
“是,师兄。”
一听这话,老洋人立刻反应过来,迅速从马背身侧的背篓里取出一只牛皮硝制的壶形水袋,朝鹧鸪哨递了过去。
同时。
又一夹马腹。
身下老马极通人性,当即放缓了脚步。
两人几乎是并肩而行。
伸手取出另一只竹篓轻轻打开。
另一边,接过药壶的鹧鸪哨,也已经拔出了木塞,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顿时弥漫而出。
哗啦啦——
几乎是血味散开的刹那。
竹篓内顿时响起一阵铁叶交错的动静。
从晃动的竹篓。
也能感受到两头甲兽的焦急。
周围纵马而过的伙计们,对此却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并未好奇,只是下意识扫了眼,便继续埋头赶路。
但鹧鸪哨和老洋人师兄弟二人,却不敢有半点轻视。
提着药壶。
往竹篓内滴了几滴。
下一刻,铁叶交错声便被一阵吞食的动静替代。
直到血气消散。
竹篓内再度归于寂静。
鹧鸪哨这才探头往里瞥了一眼。
与数月之前相比,两头甲兽体型明显大了一圈不止。
原本还算宽敞的竹篓,如今都显得有些狭窄逼仄。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
两头甲兽身上所散发的气息。
分明透着一缕淡淡的妖蜃。
“师兄……”
见师兄沉默的打量着。
抱着竹篓的老洋人心神不禁有些忐忑,下意识问了一声。
自从龙潭山开始,这半个月来,师兄几乎每日都会给两头甲兽喂食蛟龙精血,试图复制怒晴鸡身上的奇迹。
只是他境界眼力终究还是差了一线。
看不出太多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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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也就感觉它们比以往精力充沛了不少。
要知道,从跟着师兄行走江湖开始,就是由他负责照料这两头甲兽前辈,他自问对它们的习性还算了解。
除了进食之外。
一天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眠。
但自从以精血喂养后,即便不撒药粉,一天下来至少半数时间,甲兽也都处于活跃之中。
放到以前根本无法想象。
“近乎于妖了。”
听出师弟声音里的疑惑。
鹧鸪哨抿着嘴唇,稍稍沉吟了下,这才给出一个答案。
更准确的说。
这两头甲兽在吞食大量蛟龙精血后,其实已经通灵化妖。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但即便如此,老洋人双眼也是猛地一亮。
抱着竹篓的双手,都有些颤动。
化妖!
他也算是亲眼见到罗浮和袁洪,是如何从凡禽、野猴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搬山一脉两头甲兽,已经经过数代族人之手。
不曾化妖的话。
终究也会有寿命尽断老死的那一天。
但若是成功化妖,不敢说成就如何,能不能走到袁洪那一步,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经历生老病死。
几十年时间。
让他们早已将两头甲兽视为前辈。
其中情感,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放下的?
“好了,让两位前辈先行炼化精血,就不要打搅它们了。”
感受着老洋人脸色间的激动。
鹧鸪哨笑了笑。
他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然当日在龙潭山,也不会特地取下蛟龙精血,就是想要为甲兽续命。
闻言,老洋人这才回神,咧嘴无声的笑了声,迅速合上竹篓,又用黑布小心蒙上,隔绝外边强烈的光线,重新放回原处。
“这一路上多费点心思。”
“照看好了,千万不能出了篓子。”
鹧鸪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师兄。”
老洋人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见状,鹧鸪哨才收起心思,拍了下马背,示意马儿加快速度,以免被其他人甩开太远。
追赶途中。
他还不忘晃了下药壶,一阵低低的闷响传出,听动静,精血已经所剩无多。
一时间,鹧鸪哨不禁有些懊恼。
早知道如此。
在遮龙山的时候,就该尽可能收集大妖精血了。
不然也不至于面临捉襟见肘的局面。
随着两头甲兽渐渐通灵开窍,炼化精血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起初时一滴精血便能维持三五天,眼下一天就能消耗两滴。
他倒不怕没有补充。
滇黔深山湖泽无数,多的是千百年杳无人烟的去处,往往那种地方都容易滋生妖物。
鹧鸪哨担心的是,一般妖物精血对甲兽无用。
毕竟,蛟龙可是龙属,放在万妖之中,血脉也是最为顶尖的那一撮。
不过懊恼归懊恼。
从两头甲兽散发的气息看,第一步其实已经迈了出去。
就如人之修行,炼气关为何称之为跃龙门,就是因为万事开头难。
只要走出了第一步,往后就要顺利许多。
吧嗒一声,将木塞重新扣上,鹧鸪哨也顺势收起杂念,抬头望了眼前后蔓延差不多一两里路的马队,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其中那道青衫身影上。
最近几天。
陈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这么说也不对。
心思并未全都放在修行上,而是在琢磨什么。
对此,他也不好多问。
视线转而落在了花灵身上,感受着她身上愈发平稳的气息,鹧鸪哨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往日练武。
小师妹虽然也展露出了不小的天赋。
但与他和老洋人之间始终差了一步。
没想到,反而是在修道上,有着远超他们两人的根骨。
从她身上流露的气息看,师妹应该也已经踏入了养气境,和他之间的差距几乎微不可闻。
要知道花灵比他踏入炼气关,足足晚了差不多一个来月。
但而今却差点后来居上。
要是她父母还在,该是何等骄傲。
想到这,鹧鸪哨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两道温和的身影,只可惜……
暗暗叹了口气。
他不敢多想,强行驱散念头,专心于赶路。
一晃眼。
夜幕临近,众人总算在日落前赶到了安龙地界。
安龙位于黔东南腹地,与那些动辄千百年历史的古城不同,它起初只是一座集市,是周围各族夷人以物易物的地方。
渐渐的名声越来越大。
经过百十年时间,才发展成为一座小镇。
和建水城、老司城的规模没法比,尤其是夜幕降临,只有零星几个人来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酒楼。
其实就是个食舍。
不过,对一路风餐露宿的众人而言,能有一口热乎饭吃,有一张床铺睡觉,就已经极为满足。
仅剩的一间房,留给花灵和红姑娘。
陈玉楼、鹧鸪哨几人只能跟着伙计们睡大通铺。
但奔波了一天的他们,连埋怨的时间都没有,便陷入深睡之中。
隔天一早。
起床吃饭,简单补给一番,一行人便再度赶路。
一直过了望谟、罗甸和平塘三县。
转眼。
他们终于进入都云洞和白马洞地界。
与来时所见不同。
一路上山民生活虽然清贫了些,但至少还有点盼头,只要辛勤劳作勉强还能养家糊口。
但一进此处。
沿途到处都是拖家带口、躲避战祸的灾民,从他们脸上看不到半点希望,目光空洞无神,稍有风吹草动就惶惶不安。
尤其是见到他们一行马队。
那些灾民更是恐惧到了骨子里。
生怕是土司赶来抓人。
无论彭家还是安家,对治下山民从来都是生杀予夺。
逃进山里,或许还有一线生路,但要是被抓回去,却是真正的十死无生。
让红姑娘去询问了下。
一连找了十多号人,才好不容易遇到个懂汉话的老人家,听他的意思,彭家和安家在南龙河那一片已经打出了真火。
双方各自投入上万人。
土司府兵督战。
不但如此,两边还在四处抓壮丁往战场上送,摆明了就是当炮灰。
现在两家治下,几乎是十室九空。
战祸一起,稍微有点门路的提前就跑了,他们这些人住在深山里,本来就消息闭塞,等知道抓丁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再加上拖家带口。
跑出去不太可能。
只能往那些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避难。
“掌柜的,前边翻山过去就是老司城,你看……”
红姑娘指着地图,目露询问之色。
不过语气里却是透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寒意。
不仅是他。
其余人目光也都是纷纷看了过来。
等待着总把头拿主意。
陈玉楼目光从地图上收起,扫了眼周围众人,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冷笑。
南龙河打生打死。
双方都闷着一口气,要将对方吞下。
那么……
后方城内一定空虚。
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么会错过?
趁敌不备攻其以弱。
老祖宗的计谋都写在了兵书上,要是照猫画虎都不会,那实在白读这么多年书,白走这么多年江湖了。
“既然都到了,当然要去走一遭。”
“当日府兵围楼之仇,不报又岂是我常胜山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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