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香火阴神、女真残部
这个结果。
是陈玉楼无论如何都不曾想过的。
虽然从一开始,渡湖过异底洞,狩猎不死虫,就是奔着昆仑胎而去。
但也只是将它视为一味天生的大药。
如今,从西古身上看到的一切,简直打破了他对昆仑胎的认知。
不过……
认真想想,似乎也在预料之中。
昆仑胎本就是天生灵物,吞吐日月精华、汲取天地灵气。
说是天生神明也不为过。
沟通天地鬼神又算什么?
只不过,当初那位望蛮部族的夷人,碍于眼界,又被鬼神所惊,只发现了占卜以及药理之间的能力。
想到这。
陈玉楼夜眼中的迷茫之色渐渐散去。
这个猜测应该最为接近真相了。
“咚——”
就在他收神间。
门内庙中,陡然传出一道如雷般的鼓声。
只见盘膝坐在地上的西古,似乎用尽了全力,手中长骨重重敲下,以人皮硝制的克罗鼓鼓面,向里深深凹陷进去。
随着鼓声响起。
他口中的念经声也戛然而止。
起与伏、高于低、重鼓与低诵。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势交织,在神庙中却形成了一道无法言喻的融洽感。
青烟袅袅中。
西古猛地睁开眼睛。
头顶那道伏在烟雾中的黑影,就如收束的光影,一下钻回他孱弱的身躯内,同时,漆黑如墨的双眼重归浑浊。
也让他身上少了几分诡异。
平添了几分人的生气。
但与之截然不同的是庙内那尊山神像。
这么一会的功夫里。
仿佛已经彻底活了过来。
木胎泥塑的身上,仿佛泛起一道道金色毫芒般的光。
看到这一幕。
陈玉楼神色愈发惊异。
他比谁都清楚,山鬼真身,也就是那头远古山魈早就已经死去,连遗骨都被袁洪融合,化作一堆灰烬。
如今,它竟然能够重活。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
当神识掠过神像上那一道道毫光时,他才霍然发觉,那是一种不同于生机、气血、灵气以及妖力的气息。
倒是和当初在瓶山义庄古狸碑。
撞见的那头老狸子有几分相似。
“香火之力……”
念及至此,陈玉楼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在他恍惚间。
一道沉声忽然在耳边响彻。
“乌洛,起神位!”
西古双手按在克罗鼓上,原本如雷的鼓声一下截断,只剩下嗡嗡的颤鸣。
“是!”
早就等待多时的乌洛哪敢迟疑,立刻起身,大步走到神龛外。
从竹篓中取出一块扎染长布。
哗啦一声抖开。
长布上密密麻麻染着无数图案。
古老而神秘。
与当日在石雕上所见的那些远古图腾,倒是有着几分相似。
鹧鸪哨明显也认了出来。
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凛起。
虽然在极力掩饰,但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却是瞒不过人。
不过。
这会神庙中众人,心神全在乌洛身上,并无人察觉到他的异样。
进入虫谷时间越久。
马鹿寨和望蛮部族之间,种种联系便愈发紧密。
方方面面。
尤其是细节处体现的更为明显。
小心翼翼的将扎染长布,罩在山鬼神像之上。
刹那间。
那种惊人的气息,仿佛被一下隔断了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于旁边两尊分别捧着葫芦和蟾蜍的小鬼泥塑。
同样用扎布小心缠好。
做完这一切。
乌洛等人这才落下桥轿,将三尊神像请入其其中。
“呼——”
直到这一步结束。
西古和托格才齐齐的松了口气。
请神、放鬼,皆是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何况还是断了千年的山鬼阿瓦。
先前那次占卜,其实就是在询问它的意见,若是山鬼不愿离开,前往马鹿寨的龙摩爷,纵然做的再多也是枉然。
而今。
入了桥轿。
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回去这一路。
从谷外毒瘴散去到现在。
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半天时间。
其余十八寨,只要不是瞎子就能察觉到这边的变化。
几百上千年始终封困的虫谷,无疑是一座巨大的宝库,对靠山吃山的山民而言,有多大的诱惑力。
西古再清楚不过。
也就是他们此行有更重要的事情来做。
否则,眼下他们早就闯进来抢好东西了。
将克罗鼓、长骨以及卜筮所用之物,尽数交给一个年轻人保存,西古深吸了口气,这才快步走向庙外。
“四位久等了。”
一脸歉意的朝几人拱了拱手。
这段时日,他也学了一些基础的汉人礼仪。
只不过动作没那么流畅罢了。
“秋达客气。”
陈玉楼赶忙避开半步,不敢受礼,摇摇头道。
随即平静的看向西古。
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
“达那,我有一事相求,回程之路上可能会引来外族窥探,我们两个老家伙不中用了,还望四位出手护送。”
西古也不耽误,抱着拳请求道。
这点小事。
陈玉楼哪会拒绝,当即答应下来。
这段时日不是马鹿寨收留,别说喝酒吃肉,想找个容身之地都难。
简单交代了下。
一行人没有半点耽误,沿着来路迅速折返。
鹧鸪哨和老洋人师兄弟负责前方开路。
昆仑以及剩余几人殿后。
陈玉楼则是亲自掠阵。
在出庙的那一刻。
磅礴神识便已经如漫天雨水般洒落出去。
看似闲庭信步,漫步穿行在密林间,实则身外数十米范围内,于他而言,就如近在咫尺一般清晰。
鸟宿林梢、虫藏山隙,不知名的兽类远远窥探打量一行人。
还有两处的绝壁危崖间。
金雕、鹰隼一类的猛禽,于高空俯瞰谷间,似乎随时都会扑杀而至。
踏入半步金丹境后。
这还是陈玉楼第一次,几近毫无保留的催动神识。
之前,他更多是借神识融入一双夜眼。
无论夜幕还是黑雾。
都能轻易洞穿。
但如今神识足以笼罩周围十丈,散出去的一瞬间,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同时契约了数十头猛禽,拥有了近百双眼睛。
除非是陨星坠下。
毫无征兆,速度又快如闪电。
否则……想要伤到他简直难如登天。
在溪谷内还好。
但一过那条地下阴河,形如漫天雨水的神识中,立刻传回一道道气机波动。
或三五人结队,或十多人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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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行在山林间。
一路采掘山中灵药,狩猎野物,也有人冒险进入那些坍塌的废墟,希冀着从断壁残垣内寻到远古时代的宝物。
此刻的陈玉楼。
就如凭虚御空一般。
将谷内情形尽收眼底。
那些人彼此间敬畏分明,长相倒是相差不多,不过服饰、装扮却是各有特色。
如占据了溪谷湖外一座废墟中的几人。
虽然数量最少。
只有寥寥四五人。
但一个个提着骨矛身背大弓,长发用麻绳简单束在脑后。
赤着的上身被大片的刺青覆盖,脸上带着恶鬼面具,让他们几个看上去越发凶神恶煞。
“女真族……”
只看了一眼。
陈玉楼心里就有了猜测。
最早行船过江时,他就听船把头巴莫提到过,说是滇越之地土人无数,氐羌、三苗等古老部族后裔世代围绕遮龙山而居。
其中最为神秘者,当属女真。
遮龙山十九寨,他们占着最为苦寒之处。
原因无他。
自金朝灭国,女真各部要么退守黑水荒原,要么打散前往各处隐居。
这一支就是如此。
七百年来,他们始终保持着百十人的规模。
对氐羌、三苗后裔而言,遮龙山地处偏僻苦寒不化,但于女真残部来说,比起建州、海西、黑水,此处却无异于天堂。
所以即便山林里如此寒冷。
他们也只用一件兽皮遮身御寒。
而且,山中物资丰饶、水草茂盛。
无论打猎、还是游牧,几乎都是如鱼得水。
不过,女真部寨很少与外人相通,即便是世代同居的其他寨子也是如此。
本来陈玉楼的打算。
是径直从中横穿过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区区几个土人部族,怎么可能挡得住他。
但西古体内昆仑胎苏醒后,似乎也能察觉到一些异样。
“达那,还是从右侧绕开吧。”
“……好。”
回头看了他一眼。
西古那双深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独属于老辈人的智慧。
见状,陈玉楼稍一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很清楚西古的想法。
这一路请山鬼神位回寨,山高路远,能不起冲突最好全力赶路。
尤其是,死对头勐腊寨的人始终不见身影。
这无疑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道兄,沿湖边走山崖下绕开。”
回头看向最前方那只竹筏上的背影,陈玉楼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
闻言,鹧鸪哨下意识看了眼前方。
从洞口钻进来的光已经近在咫尺。
有凶险?!
他眉头微皱,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老洋人,小心点。”
鹧鸪哨不敢多想,自瓶山开始,与陈玉楼连盗两座大藏,他其实早就有所察觉,陈玉楼似乎有某种未卜先知的本事。
不知是风水之术、还是修行之法。
亦或是如他一族的先知。
天生就拥有这等能力。
不过,既是陈玉楼提醒,他又哪敢分心,当即低声提醒了师弟一句。
“是,师兄。”
师兄弟两人撑着竹筏,冲出地下河,大片水域顿时映入眼帘。
往前横穿,便能抵达岸边。
但鹧鸪哨却是将长篙往身后水中一刺,双臂间巧劲爆发,竹筏在湖上划过一道半圆,竹筏头尾瞬间调换过来。
身后马鹿寨众人见此。
双眼忍不住齐齐亮起。
换做平日,他们一定会高声叫好,但眼下凶险重重,危机四伏,只能将激动压下。
顺次掌着船舵,跟了上去。
山崖间挂满了绿萝古藤,竹筏行走其间,就像是拉起了一层帘帐。
除非有心巡视。
否则一般人根本不会察觉。
至少隔湖相望的那几个女真土人,就完全没注意到湖上的异状。
只是拎着骨矛,在长满灌木的废墟中来回搜寻。
可惜却一无所获。
等他们吐着唾沫,骂了几句土话出来时。
陈玉楼一行人也已经绕过了大湖。
从蛇河支流上岸。
当年截河断流的古城墙还历历在目。
但西古、托格一帮人却根本无暇于此。
只是飞快横穿虫谷。
一路上最少遇到了三四拨人,一个个浑身杀气腾腾,显然是冲着虫谷宝库而来。
有陈玉楼神识笼罩,双方完全没有打过照面。
不到半个钟头。
他们便重新翻到了山脊上。
“秋达,要不要唤白螺过来。”
乌洛将桥轿暂时换下,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这才冲西古问道。
“不必……”
西古摇摇头。
海东青目标太大,反而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另外,这一路走下来,他其实也能隐隐察觉到一些东西。
余光落在身侧那道青衫背影上。
这个姓陈的年轻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神秘。
难怪之前在山神庙中,沟通身内地鬼时。
后者罕见的向他警示数次。
有人窥探。
当时他虽然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动了杀心,只不过……并未往陈玉楼四人身上去想就是,只以为是其他寨子的巫师鬼婆。
但等他示意乌洛时。
那股无形的窥视感又如退潮般一散而尽。
加上占卜请神容不得耽误。
这件事也就被他藏在了心底。
出谷的一路上,渐渐感受到了一丝端倪的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达那,麻烦了!”
没有理会乌洛错愕的目光。
西古深吸了口气,朝陈玉楼拱手道。
“言重了。”
迎着他那双铺满无数岁月痕迹的眸子,陈玉楼心头一动。
他知道,终究还是没能瞒过这位老人。
不过。
既然西古没有点破。
陈玉楼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淡淡笑着答应下来。
然后看了眼开路的鹧鸪哨师兄弟,他们两个心知肚明,也不耽搁,迅速下山,一头扎入茫茫雪林当中。
搀扶着西古的乌洛,好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到了嘴边的话,还是被他给咽了回去。
因为。
一直到了马鹿寨外。
始终提防担心着的巴图等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这让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早上几次相遇。
那狼崽子眼睛里的凶光,已经摆明在告诉他,勐腊寨不会错失这次机会。
穿过蛇河木桥,进入寨子里,他心中疑惑已经达到了顶点。
完全想不明白。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秋达?”
西古伸手拍了下肩膀。
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能够洞穿他的内心,只是摇头笑了笑。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多想。”
“你只要记住……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两个已经老了,你小子眼界一定不要只限于遮龙山。”
“往远处看,往高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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