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灵窍种火、性命相通
负手站在帐篷里。
陈玉楼只是四下看着,并不说话。
似乎透过缝隙,去窥探头顶的天空,都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
至于昆仑,则是一如既往地沉默。
从进门开始,便面无表情的退到一旁静静立着。
大戟负在肩上,露出的一截戟尖上,有寒光不时掠动。
见此情形。
那老猿简直如坐针毡。
恍然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那种天威如狱的压迫中,它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不知道多久后。
陈玉楼仿佛才终于记起来,帐篷里还有其他人在。
缓缓收回目光,落在了白猿身上。
“今天陈某过来,是给你两个选择。”
“臣服或者死,二选一。”
他声音无比平静,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白猿脸色一下变得苦涩起来。
偏偏……
它又觉得再正常不过。
人为刀狙它为鱼肉。
成王败寇,从来就是黑暗丛林的无二法则。
它已经活了几十年。
从一个懵懂无知的野猴子,到开窍通灵,然后吐纳修行。
和它同龄的猿猴,早已经化作了枯骨。
就是山中百兽,再如何凶猛强大,也终究逃不过死亡和轮回。
死?
它当然不愿意。
蝼蚁尚且苟活,好不容易才活到今日。
它怎么甘心就这么死去?
老猿眼神里的犹豫,只持续了不到片刻,下一刻,它便缓缓伏在了地上。
意思不言而喻。
“很聪明的选择。”
对于它的举动,陈玉楼没有任何意外。
这老猿除了不会说话,和人几乎没有半点区别。
“放开灵窍。”
“无路做什么,都不要挣扎,否则,就是陈某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意外。”
听到这个词。
伏在地上的白猿,心头不由一颤。
它的灵窍就如六翅蜈蚣凝练出的内丹,与一身性命相通。
一旦放开,就等于将身家性命拱手让人。
这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老猿满腔愤懑,但……放开还有一线生机,敢反抗那才是真正的十死无生。
想到这里。
它再无犹豫,抬起头,缓缓放开了灵窍。
只是……
看着它那一副予取予求,难掩落寞的样子。
陈玉楼脸色间不禁闪过一丝古怪。
这老猿怎么个意思?
老子像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
眼角余光瞥了眼昆仑,见他背对着自己,守着帐篷大门,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帐篷里没有外人。
这要是被人看到,还以为他陈把头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呢。
呼—
吐了口浊气。
陈玉楼摇摇头,驱散心里的胡思乱想。
并指如剑。
气海中一缕青木灵气,缠绕于指尖。
轻轻落在白猿眉心处。
刹那间。
它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嗡鸣。
仿佛有什么一下闯入其中,犹如惶惶天威,让它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
那股霸道无边的气势,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瞬息的功夫,便已经从脑海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猿嘭的一下坐倒在地,冷汗几乎将那一身银色皮毛都给打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好不容易,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
它下意识看了眼自身。
却发现和之前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不对……
很快,它眉头又一下皱起。
灵窍中似乎多出了什么。
可惜它还想去琢磨的时候,那道平静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昆仑,替它解开绳子。”
守在门口处的昆仑,立刻大步走来,三两下就将那条缚尸索给解除。
“接下来,你可以自由活动。”
“但不许离开营地。”
陈玉楼扔下两句话,便带着昆仑离去。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帐篷门外。
白猿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心头嘭嘭狂跳,犹豫了好一会,它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一点点挪到门口,掀开帘门一角,偷偷往外瞥了一眼。
那两道身影早就走远。
昨夜看守它的人也已经撤去。
见此情形,它眼睛一下瞪大,有种见了鬼的感觉。
就,就这么放过它了?
要是往常。
以它的性格,早就按捺不住,准备偷偷跑了。
但眼下这幅情形,反而让它犹疑不定起来。
总觉得那个姓陈的,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就等着自己往里跳呢。
犹豫了片刻,老猿还是一咬牙,放下帘门,扭头回到了帐篷里。
扯过一块地毯随意卷了几下。
往里一躺。
昨夜心惊胆颤,眼睛都没闭过。
它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都到了这一步。
琢磨再多也是白费。
它在白猿洞坐看瓶山这么多年,没点脑子,早就死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虽然不知道,姓陈的究竟对自己灵窍做了什么。
但想来就不是好事。
再说,就算没人看着它,还有那头该死的凤鸟。
昨夜在瓶山那一声穿云裂石的啼鸣。
差点没把它给活活吓死。
它还没自信到,能够避开凤鸟的追猎。
所以,还不如老老实实,睡踏实了再说。
营地之间。
正负手往住处漫步而去的陈玉楼。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
他敢放任白猿不管不顾,自然是有着绝对的底气。
和契约怒晴鸡还不同。
而是借助于驭兽术,在它灵窍中打入一道灵种。
但凡那老猿敢有异心。
他一念便能让它生不如死,或者直接去死。
不过。
从眼下来看。
那老猿还算警惕,没有故作聪明。
一直紧随其后的昆仑,见掌柜的忽然发笑,本来就一头雾水的他更是迷茫。
走这么一会。
往后看了不知道多少次。
生怕那猴子,会趁着他们不在偷偷逃走。
“好了,别瞎琢磨。”
“回去好好睡一觉。”
“等睡醒,也该启程回家了。”
他那点小动作,哪能瞒过陈玉楼的察觉,见他一脸纠结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被戳破心思。
昆仑挠头咧嘴一乐。
再不多想,随意找了个无人的帐篷,一头钻进去准备睡觉。
见状,陈玉楼也是伸了个懒腰。
从昨天一早下山到现在。
几乎就没合过眼。
打着哈欠,放空思绪一头躺下,不多时,平稳的呼吸声便渐渐响起。
他这边趋于安静。
距离不远外,一间帐篷里,气氛却是愈发热烈。
听完师兄一番叙述。
灵和老洋人脸上的喜色根本掩饰不住。
族中先辈留下的遗训竟是真的。
修道……真的能够压制鬼咒。
要知道,千百年来,并无一人踏出那个境界,所以是真是假,一直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言。
但今日。
大师兄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如何不让两人心潮澎湃。
“可惜……”
“金丹只有一枚。”
看着师弟妹脸上的笑容,鹧鸪哨激动的同时,又忍不住暗暗生出几分忧虑。
若是修道真有那么容易。
也不至于到他这一辈,也从不听闻有谁真的做到。
他如今虽然跻身其中。
但鹧鸪哨还是觉得,自己运气大过实力。
道与俗,仙和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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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道让人绝望难以逾越的天堑。
更别说,又有天赋、根骨、功法这一道道枷锁加身。
想要打破桎梏,得以逍遥,何等之难?
但眼下正是难得开心的时候。
他都记不清,有多久没在师弟师妹,尤其是老洋人脸上见到那么肆意的笑了。
鹧鸪哨不想坏了兴致。
只能将这份忧虑,藏在心头,打算有时间问问陈玉楼。
毕竟,他从未服用金丹,却同样挣断枷锁,内炼希夷,踏入炼气关。
或许灵和老洋人也能成。
“师兄,接下来……我们是继续去寻珠还是?”
忽然间。
灵仰起小脸,那双纯净无暇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好奇。
听到这话。
老洋人也下意识看向了大师兄。
按照来之前的计划。
他们是打算先行横跨苗疆,前往滇黔边界盗掘夜郎王墓。
若是不成。
再去小勃律国旧址试试运气。
但如今,因为瓶山,计划被全部打乱。
看着那两张年轻,却异常疲惫的脸。
鹧鸪哨摇摇头,“回江浙。”
“什么?”
灵和的老洋人心头一动。
脸色间满是惊讶。
还有一丝浓浓的期待。
千年前,因为鬼咒爆发,族中先知以性命为代价,为族人占卜了一卦。
结果显示,唯一一线生机在中原之地。
于是,扎格拉玛一族在这一千多年时间里,不断往内地迁徙。
直到百年前,才最终定居江浙一带。
成为了另外一处族地。
他们三人都是在那里出生长大。
对他们而言,那座村落虽小,但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
是家。
是能够得以寄托的地方。
“我说,暂时不跑了。”
“回一趟家,好久没回去,也该去祭祀先祖了。”
鹧鸪哨微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听到这话。
师兄妹两人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目光一下亮起,心跳加速。
灵年纪小,更是忍不住欢呼不已。
一旁的老洋人虽然尽可能的绷着,但脸上的轻松却是根本掩饰不住。
算算时间。
从上一次出门。
好像已经快三年了。
这些年里,他们四处奔波。
盗发了数不清的古冢大墓,但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身体和心理上,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疲倦。
如今……
终于可以回家了。
灵小手撑着下巴,脑海里满是儿时的一幕幕。
眼神迷离,一时间都忍不住有些痴了。
“好了,都一夜没睡,先好好休息。”
感受着两人的反应。
鹧鸪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有些自责内疚。
转眼都出来三年多了。
他只想着能不能尽快找到雮尘珠。
却没考虑到他们是否想家。
好在。
如今自己修道入境。
总算在茫茫大夜中找到了一盏灯火,看到了一线希望。
带着师弟,从灵帐篷里离开。
一路返回住处。
老洋人紧绷过后,忽然放松下来,只觉得倦意涌上心头,躺下后不久便沉沉睡去。
但鹧鸪哨却仍旧没有半点睡意。
想了想。
还是起身走到书桌前,拿出纸笔。
他要将那门玄道服气筑基功记下来。
即便早已刻在了脑海中。
一字一句都不敢忘。
但如此重要的道法传承,哪怕只是错漏一字,毫厘之差便会谬之千里。
从随身携带的,为数不多的纸张中,挑出最好的一页。
一点点抹平,又用镇纸压住后。
他这才提笔书写。
速度极慢,每一个字落下,都会反复检查。
一直到日上三竿,烈日高悬天穹之上。
他这才吐了口气,缓缓放下笔。
白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等墨迹干了,他才小心将纸卷起,收进装着地图的竹筒里。
“一代代传承下去。”
“总有能寻到珠子的一天。”
感受着竹筒的沉淀感,鹧鸪哨只觉得浑身轻松。
即便因为太久没睡,眼里已经血丝密布。
但目光却是灼灼有神,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焰。
走到帐篷一角,捧起冰凉的山泉水,冲了个冷水脸,洗去一身疲乏困倦。
鹧鸪哨不敢耽误。
又回到榻上,盘膝而坐,闭目入定,开始修行。
炼气关,只是修行的第一步。
还有很长一段路等着他。
而时间无多,自然要分秒必争。
在老洋人均匀的呼吸声中,他也迅速入定。
按照筑基功中所叙,一点点导引周天灵气,融入气海丹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转眼间。
已经是晌午。
才休息几个钟头的玛拐,早早就已经醒来。
此刻正站在营地中间。
一边计算回程的路,一边招呼着伙计在收拾行囊。
整个营地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等忙得差不多了。
他咬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馒头。
忽然发觉,虽然这一趟看似过了很久,但实际上前后也不过十来天,半个月的样子。
而其中大部分时间。
还用在了准备上。
为了搜寻雄黄之物,他们一行人就用了三四天。
而下墓到离开。
却只了两天不到。
他也是老人了,这些年里,跟着掌柜的盗发了不少古冢大藏。
像这么快的还真是头一次。
一时间,他人不禁愣在了原处。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一时半会又琢磨不透。
“想什么呢?”
“来,还有没有吃的,给我来一份。”
正迟疑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笑声。
玛拐下意识一咬,差点噎住。
咳了好几声,才回头望去。
一眼就看到不远外,大袖飘摇的掌柜正负手而来。
眸如古井,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洒脱。
是了。
玛拐心头仿佛有一道灵光闪过。
瓶山一行,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似乎全靠掌柜的运筹帷幄之功。
此刻,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
将他心头的乱麻理清。
想不通的地方,也一下变得通透无比。
“有。”
“掌柜的,你想吃啥,我这就去取。”
他心中思绪翻涌,许久才反应过来,见掌柜的已经到了跟前。
玛拐哪还敢耽误,赶紧说道。
“有什么吃什么。”
“我不挑。”
陈玉楼哪会想得到,玛拐这么一会竟会想到那么多的事,只是摆摆手随口道。
说话间。
一旁帐篷的帘门被人从里掀开。
走出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来。
赫然就是结束修行的鹧鸪哨。
只见他先是冲陈玉楼打了声招呼,随后才笑着朝玛拐拱了拱手。
“拐子兄弟,麻烦也给我来一份。”
“……好。”
玛拐有些不明所以。
目光落在那张笑吟吟的脸上,只觉得这位搬山魁首,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了。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
竟然还有如此笼络活泛的时候。
他也不敢多想,应了声,快步往吃饭的地方跑去。
转眼间。
空地处就只剩下两人。
“陈兄,杨某正好有件事想要向伱请教。”
“若无金丹,能否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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