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无衣
这些事外人只是不知道的，只以为两人从不认识。如今梅先生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好苗子，又恰好苏哲也收了个小徒弟，于是两人就又开始杠上了。
杜若鹄对于梅先生的“人才养成计划”着实有些应付不过来，她是女子无法参加科举，就哪怕能参加科举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有数的。梅先生觉得自己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全睐于自己这个异世的灵魂有二十多年的现代教学经验的浇灌，且有着闺阁女子所没有的眼界。
但是杜若鹄并不会自大的认为靠着这些自己就能胜过那些天赋异禀的人，随着来古代的时间越长，杜若鹄越对古人的智慧不敢小觑。
况且杜若鹄觉得自己能够穿越将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定是让她这个异世孤魂换个身份守护大楚子民。杜若鹄不排斥读书明理，却也不想被读书占去太多心神，于是无奈之下只能写了封信托人送去军营给杜安国。
书信送到军营的当晚，杜安国就回到了将军府，在书房和梅先生谈了半宿，天不亮又回了军营。
“父亲昨晚回来过？”第二天一早，杜若鹄刚进行完晨练在吃早饭，身侧的茜儿便将前院送来的消息都跟自家小姐说了。
“是的，将军昨晚和梅先生在书房呆了好久，今天一早就走了。”杜若鹄知道杜安国都是为了自己才会这样奔波，内心又是开心又是羞愧。
“今天上午让厨房炖盅燕窝给梅先生送去，他昨晚应该也没睡好。”转头又想到梅先生昨晚估计心里也不好受，杜若鹄连忙吩咐到。
“是，小姐。”
茜儿下去吩咐了，杜若鹄吃完饭自己穿好衣服，茜儿进来给她梳头，等都穿戴整齐了，杜若鹄便带着茜儿去了前院书房。
因着这将军府只有杜若鹄这么一个学生，所以杜安国很大方的将她的“学堂”设在了自己的书房。
到了书房，一进门便看到梅先生早已经站在书桌前等在那里，梅先生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他的皮肤很白，就像绝大部分的文人一样；但因为皮肤白，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脸上有些被岁月侵蚀的沟壑，那双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又有着一丝看透一切世故的苍凉。
此刻他就那样背对杜若鹄站着，那一排一排的书架此刻成了深邃的背景，梅先生的身影竟有一种傲然天地的孤寂。
“先生日安。”杜若鹄上前行礼，等着梅先生开口。
“二小姐坐吧。”梅先生一直称呼杜若鹄为二小姐，其实古代很多世家在排子女齿序的时候会将儿女分开。
“二小姐，咱们今天讲诗经。”梅先生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身来。
“是。”按照学习进度，现在梅先生该是讲到《论语·雍也》，此刻突然说要讲诗经，杜若鹄没表现出任何异议，而是走到自己的小书桌前坐下，茜儿早就帮她铺好了纸币开始研磨。
“我们今天讲《诗经· 秦风·无衣》，”梅先生说道此处语调微微上扬，“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梅先生的诵读声时而悲壮沉郁，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声呢喃，时而意气风发，杜若鹄知道这是梅先生想到了当年跟着祖父和父亲在战场驰骋的日子。
杜若鹄在听到梅先生吟诵无衣时，手下的笔顿了顿，既而毫无迟疑的下笔。《无衣》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她能够倒背如流的篇章，所以随着梅先生最后一句“”吟诵完，杜若鹄也落了笔。
梅先生此时转过身来恰好看到杜若鹄落笔的一幕，梅先生停顿了片刻，就是这片刻让他见到女孩晶亮的双眸，那双眼睛熠熠生辉，似是流淌着千军万马。见此梅先生不由得无奈一笑。
“无衣是实指，指战士衣物不足。军情紧急，军队来不及备足物资，导致兵士衣物匮乏，足见作战条件之艰苦。由此，作战后备物资短缺的现实状况更与士兵之间“与子同衣”“与子同泽”“与子同裳”的铿锵态度对比。世人皆言武将立功容易，却不知十人征战几人还。男子在战场上尚且九死一生，况女子乎？”梅先生说到这里直视着杜若鹄，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到迟疑，但是他却失望了。
“镇国侯府立府一十八载，换了两任镇国侯，祖母守着牌位过了半生，先生觉得作为镇国侯嫡女，若鹄懂不懂沙场点兵、战士泣血？”
杜若鹄知道杜安国应该是将自己的那封信给梅先生看过了，或许此刻在梅先生心中自己只是小女儿家的天真玩闹。
听了杜若鹄的话，梅先生认真的看了杜若鹄好久，书房里一片沉默，一旁站着的茜儿觉得自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茜儿觉得两人说的话每个字自己都懂，可是为什么合在一起就不懂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鹄虽为女子，却也有一颗报国之心。祖母教过若鹄，虽为女儿，但我身体里留着镇国侯府的血，照样有责任有义务去履行我镇国侯府的使命责任。”
“愚蠢！自大！你们杜家人脑子都一根筋么？”听了杜若鹄的话梅先生突然发怒，向来温文尔雅的梅先生这一发怒给两个女孩吓了一跳，梅先生也不理会两人的震惊继续开口说道，“天底下就你们杜家人会打仗？就你们杜家人能牺牲？就非你们杜家人不可？”
这话若是别人说或许杜若鹄会觉得这人是在讽刺挖苦，可出自梅先生之口杜若鹄知道，梅先生这是在心疼他们镇国侯府。
杜若鹄从书桌后走出来，朝着梅先生深深行了个大礼，然后开口说道：“先生息怒，若鹄知道先生是为我杜家着想。打仗，并不是非我杜家不可，大楚的安危也不只靠着杜家，而是要依靠数万万的大楚子民。凡我大楚子民，皆有保家卫国的义务和责任。换言之，先生，凡大楚子民皆可为国捐躯，为何我杜家不行？为何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