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能说不
皇妃见状，不好就走，看见李氏等似在收拾东西，便对她们说道，“咦，你们今天这么早就要回去了？”
“今日是礼仪课。”李氏道，“我们在此随手涂鸦两笔，等着女官。”
李氏所说的女官，原本是在宫里专门教习公主们举止礼仪的一个嬷嬷。只因到了圣上这里，膝下并无一女，因此赋闲在家，被皇妃访得，高薪聘请到学堂教习女眷们。在宫里当值的女子，都称女官。现在虽然已经出宫，可为了以示尊重，皇妃仍让人以女官称之。
“哦。”皇妃这才发现，各个教室里都有人在随意的活动着，看来都是在等着上礼仪课。就对封氏说道，“我们赶紧去溜一圈，一会儿跟她们一起上礼仪课。”
封氏正被黄文氏左一个婊子又一个不要脸骂的心头起火，可还不能回嘴，要不就是自己对号入座，承认骂的就是自己了。听到皇妃这样说，便跟着皇妃出来，只临出门时，用倨傲不屑的眼神扫了众人一眼。李氏跟皇妃对视一眼，意思是问她封氏怎么会来？皇妃无奈的一耸肩，领着封氏去了。
每到一个屋子，皇妃都简洁的介绍一番这里的功用。余下的都交由小丫头们去补充。尤其是最关键的那一句：都是免费。封氏再是抱着找茬的心理，也被这华丽舒适的环境，和美轮美奂的摆设，还有最重要的，那些个她听也没听过的保养内容震惊了，说不出话来。她从来不知道女人竟也能这样的享受，又是美容，又是美体，又是按摩，又是香汤泡浴，还有礼仪。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举止就是最优雅最得体的，可看到那个头上已经有了华发的妇人，那样轻柔内敛的举止说话，顿时就觉得自愧不如。
看到已经开课了，皇妃就拉着封氏悄悄坐在了后面。礼仪课这才是正式上的第二节。还在教授最基础的站坐姿。女官先自己做了个样子，端身正坐，双肩下沉，两手交握致于腹部，双腿并拢，微微倾斜。虽然坐的很挺直，但是你看着一点也不觉得紧绷，是一种很放松很柔软的挺拔状态。
封氏是最注重仪态仪表的，所以很快就进入了听课状态，不住地跟着女官的指导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再顾不得想其他。其他女眷一个个也都是如此。都是一天天出席场面的的人，自然都想着能有一个优美的仪态。尤其这宫里的女官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到的，据说皇妃是托了绿冬请宫里的赵贵妃出面，又花了几千两银子，这才能请得她老人家出山。只是，具体是几千两，皇妃没有明说，她们也不好相问。皇妃看她们都这样认真，心里十分满意，便又悄悄出来，嘱咐了丫头们几句，就自出来回了府里。还想着等应皇子回来后，赶紧告诉他自己的想法，谁知，刚一回府，就听紫玉说道：“老夫人传过话来，让皇子回来后，跟皇妃一起去西府。想必是老夫人有话要说。”
老夫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过话了。便是皇妃去西府请安，她也只是随意说些闲话，不曾指教皇妃一句。这样郑重其事的传话，不用紫玉说，皇妃也知道定是有事。可会是什么事呢？她开女子学堂的事？可女子学堂已经开了这么长时间了。老夫人要说早该说了。再一想，怎么封氏刚要办会员，老夫人这边就有事了？难道是封氏从中捣了什么鬼？又觉得不可能。反正这个封氏不是什么好鸟，她只要一出现，肯定没什么好事。
路上问应皇子，应皇子只是不吭声。皇妃看他的样子，像是知道什么，可不等她问，西府的婆子就已经迎上来了。
老夫人已经在喝晚上的小米粥了。如今天黑得早，老夫人的习惯是在上灯前就吃罢晚饭。那时候都是点灯油，贵巴巴的，不能用在吃饭上。得是做活读书的时候才能用。老夫人虽然不差那点灯油钱，可却也沿袭这一民间传统。
看见皇妃和应皇子进来，老夫人便问他们喝不喝。皇妃吃惯酸辣粉的肚子，哪受得了寡淡的稀粥，听见老夫人问直摇头。应皇子却曲起一只腿坐在炕沿上，陪老夫人吃了起来。
皇妃看着也觉得肚子饿了，就凑过去，在炕桌上巡视着，看有没有自己喜欢吃的。看了半天没看到一个有胃口的，就随手掰了一块馒头吃着，等着老夫人他们吃完。这馒头跟菜一起吃时不觉得什么，可光吃它的时候，也能吃出一种新麦的香甜。觉得好吃，皇妃就又掰了一块。
老夫人嗔了她一眼说道，“做什么也没个样子。吃饭就好好坐着吃，满地乱转。”
皇妃一口把手里的馒头都塞进嘴里，含混的说道。“我两口就吃完了。”
“干吃点心容易噎着，还不喝口水顺顺。”老夫人说着，让婆子去给皇妃舀点米汤。
“没事。”皇妃嘴塞得鼓鼓的说道。话音未完，就见她一伸脖子，使劲用手拍打着胸口，竟是真的噎住了。应皇子忙接过婆子递来的米汤给皇妃灌了下去，一面又是抚胸又是拍背，好一会儿才见皇妃使劲一咽，把馒头咽了下去。可还是疼的“啊”的叫了一声。
老夫人被她惊动的也放下筷子，忙要穿鞋下地。见她没事了，这才又怨道：“我说什么来着？哪有你这样吃东西的，倒像是饿了几年似的，把个点心都能馋成这样。这要有个外人，还不让人笑话！”
老夫人总把馒头叫做点心。刚开始的时候，皇妃还以为老夫人一个人吃什么独食呢，待拿上来才看见原来是馒头。好像不只是老夫人，府里的人都管馒头叫做点心。也不知道他们这里就这样叫法，还是只是这府上的规矩。
“饭给饥人吃。”王婆子笑道，“皇妃想必是饿了。”
“都是让你说的！”皇妃嘟着嘴道，“噎着噎着这下真噎着了吧！”
“她倒怨起人来。”老夫人笑。“真真是……”
老夫人直摇头。韶华点着烟袋递了过来，她便接过来吧嗒吧嗒吸了起来。丫头婆子悄无声息的把饭摊子收了下去，知道老夫人有话要跟应皇子和皇妃说，便都退了下去。
老夫人这时才放下烟袋，缓缓说道：“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你们成亲也有三四年了，应儿如今都二十六了，同他这般年纪的，早都已是儿女成群……”
皇妃这时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看来是有人说媒说到老夫人这里来了。应皇子担心的看她，怕她生气，可她却平静如水，只看着老夫人。她想知道这回说的是谁家的闺女。老夫人说的是有话要跟你们‘说’，而不是商议，显然已经是说定了的。
“……我也知道应儿跟你感情甚笃，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总不能眼看着祖上的家业最终落于他人之手。还是得要有自家的血脉……”老夫人还是絮絮叨叨的做着铺垫。
皇妃听着，说不上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老夫人一出面，这也就是所谓的父母之命了吧？父母之命不可违，那么，应皇子这个小妾看来是娶定了？她还给黄文氏出主意，现在这种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你的主意呢？真是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啊。
“……现如今，虽说三妻四妾的不足为怪，可我马家直到应儿这一辈，没有一个纳妾的。这也是没法子……，你跟应儿这都成亲三四年了，膝下一无所出，……”
“老夫人，冰儿会有身孕的。”应皇子忍不住说道，“以前那是我们不在一起……”
“应儿！”老夫人道，“你若心里有着孙儿媳妇，便是再娶回她十个来又能怎样？你不理她她还能跳在你眼里不成？我要的是马家的子嗣，并不论是谁生谁养的。孙儿媳妇还是皇妃，日后是要承袭我的诰命的。别人，哼，都休想！”
老夫人的意思是，给应皇子纳妾，就只是为了生育一事，不会有母凭子贵的事发生，不会影响到她的地位。——皇妃听明白了。
“可我心里只有冰儿一人，断不会再另娶他人的。”应皇子还从来没有违拗过老夫人的意思，此时也顾不得了，执拗的说道。
皇妃看到老夫人的山核桃脸倏然变色，便说道：“不知道奶奶给皇子说的是哪家的姑娘？我知道我不能反对，可总能给皇子参谋一下吧？”
“冰儿！”应皇子心疼的叫道。
“嗯。这才是一个皇妃该有的样子。”老夫人欣慰的点头道，随即又耷拉下脸来说道，“说的是苏府封大奶奶的侄女儿。已经合过八字了，也都契合。”
“啊？”应皇子和皇妃俱都吃了一惊。皇妃吃惊是不知道封氏竟有这本事，能说的动老太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应皇子是为老夫人竟会同意这事而吃惊。以老夫人的精明，怎么会不知道那封氏的用意，竟然引狼入室。
“义父可知道这事？”应皇子问。
“唉！”老夫人只是一声叹息。看着像是有说不出的苦衷。
“封大奶奶的侄女儿跟皇子不差着辈分吗？”皇妃说道，“你们都不讲究这些的？再说了，封氏也不过二十几岁，她的侄女能有多大？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吗？”
“大有大的坏处，小有小的好处，你不懂的。”老夫人道。
“若冰儿能有身孕，老夫人是否就能收回成命？”应皇子上前一步，决然说道。
“那是自然。”老夫人一喜，忙去看皇妃的肚子，“你们若能有个一男半女，别人还有什么可说？便是生个闺女也不怕，老话讲，能生闺女，就能生儿子。还愁什么！”
皇妃却道：“要是那封氏自己悔婚，那这门亲事是不是也就没事了？”
“她怎会悔婚！”老夫人冷哼道。“再说，此事只怕也由不得她做主。”
“那由谁做主？”皇妃马上问道。
“……”老夫人又是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
皇妃不由疑惑起来，这老夫人这是闹哪出啊？说话吞吞吐吐的，还唉声叹气不断，这可不像是老夫人的作风。再说，老夫人最盼望的就是抱重孙子，这眼看着应皇子一纳妾，重孙子就来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呀，还做什么唉声叹气的？
回去的时候，皇妃就问着送他们的婆子，老夫人今日怎么样，可吃了些什么，睡得怎么样，最后才问，最近可有什么人来过。婆子只当皇妃事关心老夫人，事无巨细的一一说来。最后说道：“这一入秋，老夫人身上就不大好过，是以并不曾会客。只今日义王来过。”
“老夫人可是又有些气短咳嗽？”应皇子不知皇妃的用意，一听老夫人身上不好，忙就问道。
“是啊，皇子。”婆子道，“老夫人也就是这些老毛病。”
“知道老夫人身上不好过，你们怎么也不告诉皇子？”皇妃对婆子道，“我要是不问，老夫人岂不是就被耽搁了？”
那婆子连连告罪，应皇子忙着就要去请大夫。皇妃说天已晚了，明天再去清也不迟，这才作罢。回到内院，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言语。应皇子是担心老夫人，自责对老夫人照顾不周，老夫人难过了这么长时间，他都不知道。皇妃却是在琢磨着义王的用意。这显然是义王的意思，把封氏的侄女儿给应皇子做妾。可义王为什么会怎么做呢？就先不说他跟苏彬多年不和，就只说那封氏的侄女儿，那么小小年纪，还不知道有没有成熟呢，若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女子，找谁不行，非找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女孩儿？再联想到老夫人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皇妃一个激灵，——难道义王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让义王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还不能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