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 明曜只怔怔站在素晖残魂面前,看她双唇开合,面色凝重地同自己讲了许多, 却几乎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p> 素晖见状,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 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吧。玄霜境中的各个世界都不同, 其中所承载的信息也着实真假难辨。明曜,你只管珍重自身, 若我们之后再有机会相见, 说不定会有更多线索呢。”p> 素晖残魂安慰完明曜,自己也变得有些疲惫,连带着通身魂光都暗淡了几分。p> 明曜抿着唇静静看向她, 两人相见难得,她本该也向素晖说些勉励之语, 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她垂着眼, 沉默着点了点头,兀自离去。p> 水泽边, 云咎负手等了明曜许久, 见她终于出来,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先抬手隐去了水泽结界。p> 湖泊中的倒影重归正常, 素晖的身影消失, 取而代之的,却是云咎和明曜那并肩而立的憧憧身影。p> 明曜沉默了片刻, 蹲下身,探手点了点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问他道:“素晖姐姐的残魂,可以维持多久不散?”p> 云咎道:“只要她在这片水泽结界之中,便没那么容易散去。”p> 明曜点了点头,同来时一样,跟着云咎的脚步离开。p> 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云咎便也不问她和素晖讲了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压抑,明曜走在云咎身后,忍不住抬头,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落到他后肩。p> 耳畔,又响起素晖方才的声音。p>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天道囚人进入玄霜境并吞噬其力量,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不然凭 对力量的渴求,恐怕早在我堕神之时,便会强行使用玄霜境将我吞噬。”p> “此次西崇山上发生之事,必然引起天道忌惮,以防其阴谋泄露, 才不得不得一下子强行将我们一同囚入玄霜境。可光是将我们囚入此间并不够――就像蟒吞象,吃得进,还得消化得了,不被迫吐出来。”p> “此事的关键,就在我刚刚所说的阵眼身上。若将玄霜境看做一处普通的阵法空间,那其阵眼的作用,就是维持整个空间的平衡。若某个世界出现了对天道不利的动荡,那阵眼便会立刻生效,先行解决一切。”p> 在玄霜境的世界中,所谓“对天道不利的动荡”,要么是入境者在玄霜境中察觉到了天道的软肋,要么是有足以威胁到玄霜境平衡的力量即将出现。p> 在素晖看来,明曜穿梭的这几个世界,之所以会被云咎以如此突兀的灭世执法终结,一是天道想借此暴虐不堪、血流成河之景击溃明曜的精神,二便是在这些世界中,一定出现了天道忌惮被人察觉之事。p> 而明曜却觉得……还有第三点。p> 几乎在每个世界被毁灭之时……她都有涅 重生的可能。p> 在那些被云咎一箭穿心,被神火化为飞灰的绝望散去后。若她仍存在于那个被天道毁灭的世界里,她一定有可能涅 并继承煜初全部的力量。p> 那种力量,是否足以威胁到玄霜境的平衡呢?
明曜一步步踩着云咎走过的山道向前,垂着头,默默地想:这个世界正常来讲,并不会那么快结束……或许我能……背着云咎偷偷尝试一下。p> 可此心念一出,身前的男人却仿佛觉察到什么般停下了脚步,他回身望向他,墨色的眼眸低垂,带着凉凉的疏离:“你在想什么?”p> 明曜瞬间停下脚步,她攥起拳,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云咎的问题。p> 云咎深深看了她一眼:“明曜,不管你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此刻你既已在我身边,我便不会轻易放你离开。”p> “所以,莫生无望之念。”p> 明曜与云咎相隔一丈有余,她仰头看着他冷淡的眉眼,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抗辩。p> 那种依依无言的样子,却莫名使云咎的心脏空落落地坠了下去。他上前握住明曜的手腕,拉着她一路走回神殿,结界在二人身后一层层铺开,天罗地网,像是无处不在的浓雾。p> 寝殿宫门开合,云咎松开明曜的手腕,正要离去时,衣袖却被明曜轻轻拉了一下,他回头望向她,却见少女朝他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来。p> 衣袖如流水般自明曜掌心滑落,她并没有挽留,仿佛只是不小心触到了那一角布料。p> 云咎敛目转身,宫门随着他的离去缓缓合拢,他静静瞧着,心底却不知为何生出了隐约的不安。p> 宫门那头,明曜在案前缓缓坐下,等了片刻,才从身后抽出一根尖长带刺的枝条。她抬起手臂,露出一段光洁的皮肤,深深吸气,将那枝条上的尖刺抵上了小臂。p> 伴随着一瞬的刺痛,一串血珠从细小的伤口间滚落,明曜伸指接住两滴,纤眉微蹙,抬手瞬间,在腕后两寸落下了两个字。p> 她的动作很快也很稳,然而利刺划破皮肤所带来的刺痛,还是令她后背都泌出了冷汗。p> 明曜咬着唇,用一旁备着的绢布包住伤口,捏起那根从山中带回来树枝细细打量起
来。p> 那枝上最长的尖刺也仅有半寸,若只是在臂上刺个字倒还算顺手,可要是想靠这小刺自伤涅 ,恐怕是痴人说梦了。p> 明曜在房中走了一圈,不出所料,房中一切陈设都是精挑细选,几件易碎的摆件都被施了术法,不仅落地不碎,甚至连半点声响都没有。而普通瓷质茶具,甚至用完之后便立刻被神侍收好,连过手的机会寻不到。p> 明曜沉了一口气,将那树枝压在桌下,试图借力将其折断,她手腕伤口不深,但依旧疼得不好使劲,因此颇费了些功夫。p> 然正在此时,门外却忽地又传来一阵不缓的脚步。明曜心头一紧,忍着腕上刺痛将那树枝抽出,勉强在纱帐被掀开前一刻,将其藏到了床下。p> “你……”明曜坐直身子,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将手藏于后背,小小喊了声,“云咎。”p> 云咎去而复返,心中的不安却并没有因为重新看到明曜而消散。p> 他皱着眉,看着明曜的眼神,简直像是看着一道无解的难题。p> 明曜紧张地坐在榻上,努力摆出一副茫然而困倦的神情:“您还有什么事吗?我困了。”
云咎移开目光,平静道:“我已命人备水洗漱,今夜起我宿你处。”p> 明曜闻言,心头大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那句“不可以”吞了回去。p> “不许反对,”云咎看着她怔然而无措的神情,心情稍稍好了些,他抬手摸了摸明曜的头,低声道,“不做什么,只是想陪陪你。”p> 准确来讲,他这些天里生出的那种……一旦看不见她就要心慌的毛病,或许更需要明曜来陪陪他才对。p> 明曜闻言,知道自己这次是没法拒绝了,她有些无措地咬了咬牙,勉强道:“我不需要神侍服侍沐浴。”p> 云咎瞟了她一眼,低声道:“我命她们在屏风外候着。”p> 明曜干巴巴地道:“我……也不需要太多人候着……我自己可以。”p> 云咎道:“听话。”p> “我不太习惯……”明曜强忍着触碰伤口的冲动,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小声嘟囔道,“洗个澡又不会跑。”p> 云咎挑起眉,似乎有些惊讶她说这样的话,两人对视一眼,最后倒是云咎先笑起来,他将手递到明曜面前将她拉起来,妥协般道:“好吧。”p> 明曜垂眼看了看他的手,没去握,倒是自顾自地下了床。p> 云咎微怔,目光扫过明曜的衣袖,看不出什么端倪,却总觉得不对劲。p> 没有神侍隔着屏风侍候,虽然时间用得久了一些,但明曜也勉强算是完成了洗漱沐浴,并没有被人察觉到手臂上的伤痕。p> 等到她重新回了寝殿,榻前层层垂帐已被人放了下来。云咎坐在榻上看书,听到她的脚步,抬手掀帘朝她望来,他似也刚刚结束沐浴,墨发微潮,了了几缕半挡着额前浅金色的神印,显得神圣而鲜活。p> 明曜盯着他的前额,琥珀色的眼眸微动,俯身上榻,鬼使神差地坐在云咎身旁,将他那几缕湿发拨开了些。p> 云咎抬眼看着明曜的眼神,从中读出了很明显的心疼和难过,他心尖动了一下,似被她这样的眼神刺痛了。p> “你……怎么了?”他拉住明曜的手,涩意和欣喜在心中控制不住地翻涌,“你从前,并不曾这样看过我。”p> 好像她真的在爱他一样。p> 明曜一怔,她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中,自己曾是如何与云咎相处的,但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却总使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p> 好像她曾欺骗过云咎的感情一样。p> 明曜眨了眨眼,自认为自己干不出这样的事,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结结巴巴:“是、是吗?”p> 云咎定定看了她好久才道:“在你的那个世界里,我们是怎样相处的?”p> 明曜失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p> 然而就在此刻,明曜小臂上缠绕的绢布被一只手扯松,沾着鲜血的白绢从袖口轻飘飘地落到榻上。p> 云咎拉着她手臂抬至眼下――原本如瓷如玉的腕下,几道未曾结痂的伤痕,断断续续,惊心触目。p> 刻着他的名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