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接下来的几天, 明曜都没有再见过这个世界的云咎。p> 她不确定自己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魂魄，是否已经令他察觉了异样，可与其说是云咎因她的变化而生出了猜忌, 从而远离。p> 更多的……好像只是他单纯地在躲着她。p> 这种几乎像是冷战的情景，令明曜心中生出了几分古怪――在这个世界流连越久，她就越发无法将其中的云咎, 当做天道布置捏造的傀儡。p> 可若要她被迫地接受，云咎就是一个在不同世界中不问因由、滥造杀戮之辈, 好像会使她更加痛苦。p> 明曜被困山中无事可做。最初几日，她还能平心静气地在群山间四处游荡, 试图在这个世界的西崇山中, 寻找一些可疑的细节。p> 可又过了几日，当她惯常展开自己记录着过去几个玄霜境世界所有疑点的纸张时，却愕然发觉, 其中将近一半的疑点――她竟想不起出处。p> 明曜白着脸，抬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试图撇开那密密麻麻的刺痛, 寻找到几幕能够与之对应的回忆。p> 然而却如大海捞针般茫无头绪。p> 殿内空寂, 自小玉被剥去了神侍之职后，越发无人敢在明曜身旁侍候, 云咎不来, 她便像是一片被遗落在神殿中的枯叶，仿佛无人问津才是应有的常态。p> 明曜坐在案前，怔怔望着那张涂满了自己鬼画符的纸张, 终于在漫长到令人崩溃的寂然之中, 忍无可忍地摔笔而去。p> 没人知道，在明曜离开书室之后, 那笔墨凌乱的桌前，竟无声地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墨发白衣的人影。p> 云咎垂头盯着地上那支被明曜赌气丢掉的毛笔，俯身拾起，蘸了墨，笔尖垂悬，许久后才在宣纸上慎重地落下了几行字。p> 竟是……将明曜写在那纸上七零八落的文字，仔细而完整地默写了出来！p> 不多时，云咎搁下笔，神情淡漠地上下审读了一番。他俊眉微蹙，越往下读，眸中便越发凝出些许疑虑，却始终不发一言，只将那张宣纸叠起收好，才循着明曜离开的方向而去。p> 作为神域主神，云咎本以为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在山中寻到明曜，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即便感知到了少女的所在，他却仍是破费了一番周折，才在一处绿植成荫的山谷洞穴外找到了她。p> 彼时山中恰是日落，金黄的夕阳也使植被披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光。p> 明曜坐在洞穴外的巨石上，银发披散，月白的裙边和嫩白的双足轻轻摆动。她细长的脖颈微垂，整个人都显出一种有些萎靡的姿态，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一株柔软的铃兰。p> 少女手边散落着几块外表拙朴的山石，云咎目光扫过，却有些出乎意料地滞了一下――那些石头虽然外表普通，内里却都是有一线灵气的。若是长期带在身边用灵力温养，未尝不能孕育出灵智来。p> 明曜如今身上有大部分的神力都被天露水压制，云咎不太清楚她是如何从满山岩石中寻得的这些。p> 若单纯只是随意捡的……那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些。
可接着，云咎便听到明曜轻柔的声音低低传来，他隐了身形过去，不成想入耳的第一句，却是明曜在喊他的名字。p> 少女掌心合着一块石头，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云咎，这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又忘记了很多的事情……或许这就是天道希望看到的。我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个世界中忘却一切，或许是下一次，或许就是这一次。”p> “你也和我一样在玄霜境的不同世界中穿梭吗？”明曜喃喃道，“如果我被某个世界同化，你还能找得到我吗？”p> 山谷无人应答，明曜静静望着眼前那片熟悉的景色，脸上并没有失落，只平静而疲惫地合上了眼。p> 云咎隐在阴暗处，目光落在明曜身上，不自觉地与她一道难过起来。p>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好似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p> 等了片刻，云咎才绕过山洞，走到明曜面前缓缓显了身。p> 他颀长的身躯遮蔽日光，落下一片阴影，明曜回神睁眼，视线定定落在他身上，第一个瞬间迸发出的亲昵欣喜，在片刻后立即被警惕所取代。p> 云咎将少女身上的变化尽收眼底，他看着她缓缓紧绷的身体，背过身，只冷声道：“跟我走。”p> 明曜站起身，没有半点反抗，很乖顺地跟在云咎身后走出了山谷。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云咎步子迈得大，走得急了会停下来等她，他似是时刻留意着明曜在后面的动向，却一直不曾回头，也不曾同她讲话。p> 明曜跟在他身后，翻山越岭地走到一处小小的水泽旁，那湖水很浅，尚不能没过一个人，仿佛只是一阵雷雨过后的小池――明曜很确定，在她原本的世界里，西崇山并没有这个湖。p> 云咎抬手拭去明曜额角的汗水，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睛，薄唇微抿，迅速垂落。p> 他右手自虚空中一划，陡然之间，明曜感到周身又被神力隔绝开了一个空间。p> 云咎站在她身旁，将
不知何处取来的一条项链套在明曜脖颈上，她低头一看――却是一把形似钥匙的玉佩。p> 在项链挂上明曜脖颈的瞬间，周遭神力范围扩大至整片水泽，明曜只觉得眼前一花，恍惚中，似在水面看见了一个女人的倒影。p> 那女人云鬓高绾，面若皎月，秀目含情，姿态飘逸地半伏于水上，错眼一看，只觉得是水中荷花成了精怪，婷婷袅袅地倚在那。p> 可明曜极熟悉那人，不过只是一眼，便立刻失声道：“素晖姐姐？！”p> 话音落定，那水中的倒影抬头朝明曜直直望来，那双星眸中含了几分错愕，先是蹙着眉朝云咎看了一眼，再又立刻落回了明曜身上。p> 素晖打量着明曜的脸，水波微澜，她的目光似乎也跟着颤抖起来，片刻后，她抬手朝明曜招了招：“来。”p> 明曜没有过多思索，立刻提起裙摆渡水而去。p> 在她双足踩入水中的下一瞬，周遭空间似被轻巧翻转，湖面之下的空间几乎成为了现实――若明曜没有一头撞在素晖雾化的身体上。
素晖一边忙不迭地后退，一边试图去挽明曜的手臂，语气欣喜又忧愁：“小明？是你？真的是你？！”p> 明曜一听到她的声音，眼泪几乎要涌出来了，她喉咙一紧，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差点哭着喊出来：“我快记不得了！素晖姐姐！我真的快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了！”p> 素晖同样穿梭了数个世界，何尝不理解明曜此刻的心情？她伸出手，似是想要将明曜拥入怀中，却无奈已成残魂，只满眼怜惜地看着她：“明曜，不能忘。你一定要记得……你不属于玄霜境，只有记得，我们才有机会出去。”p> 明曜胡乱地抹着眼泪点头，好容易平静下来，她上下打量素晖此刻的身体，才发现眼前这竟然只是一抹残魂。p> 明曜怔然道：“你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样？”p> 素晖无奈地摇了摇头：“进入玄霜境之后，我又被天道投入了好几轮情劫，我猜想 是想将我困在情劫中，直到我忘记原本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重新封神，为他所用。”p> 她伸手拉起衣袖，白皙如玉的小臂上，赫然留着一道被堕神之力灼伤的黑色伤疤，触目惊心――竟是“玄霜幻境”四字。p> 明曜望着那伤疤，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倒是素晖放下衣袖，无所谓地笑了笑，接着道：“可惜让 失望了。如你一样，我确实在一次次情劫之后忘了很多。但因为有这道伤疤的提醒，我始终保持着清醒。”p> “直到来到这个世界时……我已经成为堕神，并陷入了云咎的追杀之中。”p> 明曜声音发涩：“所以你这样……是这个世界的云咎害的？”p> 素晖却纠正道：“是这个世界的云咎放过了我。”p> 明曜愕然：“什么？”p> 素晖对明曜笑了一下：“云咎看到我手臂上的疤痕，没有过多追问，却锁住了我一道残魂。只要这道魂魄不散，我就不会继续穿梭去其他世界。并且他这样做，应当是瞒着天道行事的。”p> 素晖道：“即便不是原本那个世界的云咎，他依旧很聪明啊。我想……他应当是猜到了什么，才会将你带来见我。”p> 明曜没料到这一点，沉默了须臾才道：“素晖姐姐，你觉得……这个世界的云咎值得信任吗？我的意思是……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玄霜境各个世界的云咎……都是天道捏造出来的怪物而已。”p> 素晖怔了一霎，似乎想到了什么，望着明曜的目光越发怜惜：“你在之前那几个世界……都经历了什么啊。”p> 明曜垂下手，从袖中摸出那张写满了鬼画符的宣纸递给素晖。p> 素晖蹙着眉仔细辨认，越看越是惊愕，许久之后才喃喃道：“原来不是你……原来 竟是将阵眼，押在了云咎身上。”p> 她抬眼望向明曜，正色道：“不是怪物……是云咎从一开始，就全部都忘了。在玄霜境中，他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