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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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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错了!你抓错了!!!公子……侠士……恩公!快停手!!!”村长在一群百姓的簇拥中踉踉跄跄, 神色慌乱地大喊着往云咎面前跑,沙地松软,老者脚下不稳, 差一点就要滑倒在地,却又被身后的村民堪堪扶住。p> 村长仰起头,颤抖的瞳孔中倒映出海面上奇异恐怖的景象, 所有的话语都在这一刻被生生吞回了他的喉底,他眼中泛起恐惧, 颤抖着,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p> “湖仙!!!!这……怎么可能……”p> 眼前暗蓝的海水, 与上空低压的苍灰色阴云相接, 压抑得像是一幅被污墨浸透的画,而在那水天之间的一线,明亮到不可逼视的神火覆盖了绿妖的全身。p> 那火光像是只取了烈焰最璀璨的部分, 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那只妖的挣扎不住地跳动、燃烧、扩大, 似要将肉眼可见的整片海域, 并其上的天际一同映彻。p> 可是, 它的光芒毫无暖意,反而带着毁天灭地般的冰冷。一切阴暗的色彩在火光的衬托下, 却越发沉郁。在人间的传说中, 似只有炼狱倒翻,才能叫极致的三种颜色同时存在。p> 一袭白衣的神明冷冷地站在火光前,向不远处终于看清这一切的村民回望而来。p> 他的手掌还沉沉压在明曜的眼前, 坚实的小臂被少女颤颤地握着, 乍一看,竟像是某种挟持着她的动作。p> 云咎在感受到明曜身体战栗的瞬间顿了顿, 他的目光从海面上逐渐开始汽化的妖兽身上一扫而过。随即,神明微凉的指尖在明曜眼皮上快速地点过。p> 神力令明曜陷入了短暂的失明状态,她怔然地立在原地,听到云咎冷淡而带着讽意的声音自身旁响起。p> “湖仙?”他垂眸望向眼前几乎瘫软在地的村长,“指妖为仙,便能消了你勾结妖邪,为祸害人的罪孽了么?”p> “…………”村长仰头望着眼前这衣着高贵,不食人间烟火似的青年,默然很久才颤颤道,“年轻人,你处置了那只借胡嫂之身伤人的妖邪,我们都十分感激你。可这也不意味着,你能信口开河,栽赃我等。”p> “何况……眼前之物实非妖邪!而是救我等脱离苦海的湖仙啊!”p> 云咎闻言挑眉,不急不缓地淡笑:“哦?它如何使你们脱离苦海?”p> 神明背后,那绿妖已在滔天的神火中被烧得难以动弹,周身水草般的躯干由外向内地寸寸干化,最终在冲天的火焰之中,化为了虚无的烟气。p> 云咎不为所动地盯着眼前的一众百姓,语气平淡到了极致,带着种慢条斯理的感觉:“不说实话……你们的湖仙,可再也救不回来了。”p> 神火燃烧的声音,混合着海水拍岸之声不间断地回荡,百十村民神色复杂地望着颓然的村长,如出一辙地默然了下来。p> 那向来精神矍铄的老人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下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半晌才道:“公子先停手,您要知道什么……我会如实相告。”p> 此言一出,绿妖周身的火苗骤然消散,云咎平静地注视着那个老人,简单地吐出几个字:“以老为祭,一举两得,是么?”

    村长不期然他一开口就是这样一问,当场愣在原地,心中编排的一切话语都吐不出半句,只强笑道:“您这说的是什么话……”p> 神火骤然又起,绿妖顿时如同一只被丢入油锅的活鱼,在众人面前挣扎着高高跃起。村长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闭上了眼:“您干脆将它了断了吧。”p> “脱离苦海?湖仙?村长,您对您的信仰也太不虔诚。”云咎失笑摇头,他微微抬起手,掌间流光一闪,一把白金色的长剑就这样轻轻点在老者的眉心。p> 冰冷的威压自云咎周身散开,他深不可测的眼底仍然带着笑,语气却倦倦地,似再懒得与那老者纠缠:“老人家,或许是我给了你太多狡辩的时间,你真当我奈何你不得么?”p> 万物皆有法度,神明纵然拥有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能力,却并不能轻易向凡人出手。作为执法神,云咎对这点再清楚不过,可他此刻并没有耐心,在此地陪着这群满肚子私心妄念的小人 嗦。p> 冷利的剑锋贴着村长的眉心缓缓往下,冰冷的剑光似下一刻就要洞穿他的喉咙。神明沉敛的威压如同骤降的寒意,使海边所有的村民百姓齐齐战栗噤声,他们瞳孔颤抖着,恐惧地注视着那把轻盈却锐利的长剑,剑间半寸,是村长漏风般的颤音。p> “你们捉妖师……是……不能,杀,杀人的――”p> “啊啊啊啊啊!!!!”p> 剑尖一挑,骇人的剑浪贴着耳侧挥过,老人只觉得脸颊一凉,深红的血液已然顺着脸颊流下。剧痛在下一刻传来,他痛得视线模糊,抬手急急按上左耳,指尖却触到了一块残缺的软肉。p> ――他的耳朵被那剑锋将落未落地削去一半,此刻正连着仅剩的一点皮肉,堪堪悬在上半张耳朵上。p> 身后百姓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眼前容貌非人的年轻人微蹙起眉,低声道:“安静。”p> 尖叫声骤然消散,他惊恐地抬眼

    看着那青年俯身靠近,他骨骼分明的左手自白袍下缓缓探出,一寸寸靠近他的脖颈,那确然是一只修长润洁,薄茧不生的手,全然不像是习武持剑之人该有的样子。p> 可是村长毫不怀疑,下一刻,那只手便能轻而易举地拧断自己的脖子。p> 他惊恐地想要后退,却陡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双膝绵软地跪倒在地。而此刻,一阵暖流正自他的胯间汩汩而出,刹那将裤腿染得糊涂一片。p> 云咎的动作微顿了顿,他放下手,隔空朝那失|禁的老者挥下一道神力。浅金色的光晕倏然划过,那骇人的伤口在下一刻飞速愈合,不过须臾,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p> 云咎勾唇俯视着眼前惊魂未定的老人,笑道:“确实不能杀人,可却能将您折磨得生不如死。这半道疤如今是在您的耳朵上,下一次……试试您的半个脑袋,如何?”p> “我说!!!!这半年来,我们村横死的老人,都是我挨个……挨个……劝、劝说的。”p> “劝说。”云咎笑着低声重复了一遍,那笑意底下却沁着寒意,没什么情绪,“多妙的一个词。”

    长剑被轻轻挽出一个剑花,云咎偏过头,笑道:“继续。”p> “…………不是劝说,”老者惊恐地望着那把剑,“是……诱使,不是,是……哄骗,也不是……是……”p> 云咎微微蹙了蹙眉:“继续。”p> “胡嫂本就要死的……那年东海风浪不断,出海九死一生,她的孩子二十岁刚刚出头,就随他父亲死在了海里。我们全村人养了她近二十年……若不是我们,她一个寡妇,早该死了……我们,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p> “湖仙说,东海内乱,未来百年没有宁日。那片湖泊……您也看到了……那样平静的湖,那样清澈的水,那么大的一片,那么多的鱼……我们,我们只要……”p> “只要给湖仙送上几个它需要的老人,就可以有取之不尽食之不竭的鱼儿,是吗?”云咎轻声道,“就这么简单。”p> 云咎转身走向海面,那火焰中的绿妖此刻已经没有了声息,他抬手伸入烈火,捏着破布似地将那巨大的妖物重重摔落在地。水草在沙地上奄奄一息地纠缠蜷缩,云咎冷冰冰地盯着它:“话都不会说的东西,如何同你交谈?”p> “是……是之前您处置的那只……那只妖。”p> “那只妖能附身于人,且擅人语。它会附在被湖仙看上的老人身上,将那人带到我面前……再由我去……去劝说他们……同意。”p> 云咎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正欲开口,却听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的衣袖被身后来人扯动了一下。p> 明曜站到他的身旁,声音抑着几分愤怒的颤意:“他们如何是真的同意?无非是寄人篱下,无亲无故,迫、不、得、已。”p> 最后四个字仿佛从她的齿缝中挤出,眼前的黑暗能够轻易勾起记忆深处的画面,她想起黑凇寨里陈昭苍白痛苦的脸,那些柔弱的生命与胡嫂衰朽的容颜在她的脑海中不断交织。p> 究竟是凭什么,在他们眼里,这些微弱的生命,好像永远该理所应当地被最先抹去。p> 云咎垂眸望着她,明曜的眼前被他施下的法术还没有消散,那双琥珀般的大眼睛显得有些空洞,也是因此,悲切愤怒的泪水在其中显得分外显眼。他的衣袖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即使隔着衣料,她的指甲几乎都要刻入皮肉。p> 云咎指尖微动,在袖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p> “他们同意了的!”村长的声音却在此刻提高了一点,他仿佛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语速都因此加快了几分,“湖仙以他们的执念为食,若他们心中满怀怨怼,湖仙便不会吞食!”p> 他怔怔地重复了一遍:“对的,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我是劝说他们,没有强迫……”p> “反正他们的家人都不在了,要不是我们,他们早就死了……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们照顾他们那么多年,东海马上要遭难了,他们不舍得我们饿死……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p> “村长,”明曜缓缓开口,“你也老了,也有执念,若有一天湖妖选中了你……你也会心甘情愿地赴死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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