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牙医
要是一个人没有看过牙医,那么他的人生是不完美的。——xx
因为这句话,吴用的人生完美了,但吴用并不想他的人生变得完美。
可他不得不变得完美,即便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有遗憾的、有缺陷且没有看过牙医的人生才是完美的人生。
这两句话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因为说的人不同,这两句话就有了不一样的力量。
就好比现在这副画面,一个全身缠着绑带的“木乃伊”坐在一张轮椅上,轮椅后面跟着一个人,他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兴趣十足地在上面按动和转动着各种按钮和摇杆。
随着他飞舞的手指,“木乃伊”屁股下的轮椅则一下往左转,一下往右转,一下椅背放平了,一下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我不想去看牙医,也不要往我的牙齿里发一些乱七八糟的芯片,你要知道我在哪?死了没直接打电话不就行了吗?”木乃伊突然开口说话了,听声音好像是吴用,“还有就是能不能别玩了,我头都晕了。”
“谁叫你还没好,不能自己用手转轮子,不然我才懒得理你。”跟在轮椅后面的人说话了,听声音,不,不用听声音,看人就知道这是杜督了,“还有啊,今天你就算是死也要把芯片给我搞进去,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吴用其实已经明白自己要去牙医那里了,和杜督相处的时间也不短,杜督说了的事,自己是没办法反抗的,但心中对牙医的恐惧,使他冒出一股想要反抗的念头。
也正如杜督所说,自己也还没完全康复,绷带下方的是全身结满痂的身体,动的幅度稍微大一点,痂就会裂开,裂开后里面就会流血,他可不想变成血木乃伊。
“还有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身后的杜督又说了一次,看来他是想让吴用接下话头,可吴用没有接,而这一次吴用也没接。
“还有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杜督这一次不仅说了,手上还有动作了,只见轮椅停了下来,然后左轮就往前转,右轮就往后转,这样转的效果就是轮椅原地旋转了起来。
轮椅刚转没几圈,吴用就投降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听到吴用的投降,杜督没有马上停止手上的动作,还把脖子往吴用那边伸去,装出一个听不见的样子,“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大声点。”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坐在轮椅上的吴用一边转一边说,声音也随着他身体的转向不同而一下大,一下小,一句话中竟有三种以上不同的音量。
轮椅慢慢地停了下来,木乃伊也跟着停止不转了,可能是由于转得太快了,木乃伊身上有几条绷带都脱线了,连带着木乃伊的脑子也脱线了。
“还有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什么……话啊?”木乃伊摇晃着头说。
“要是一个人没有看过牙医,那么他的人生是不完美的。”杜督说。
没错,这一句就是杜督说的。
“在我们古埃及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有遗憾的、有缺陷且没有看过牙医的人生才是完美的人生。”吴用说。
“可惜这里既不是古代,也不是埃及。”杜督说着,继续摆动他手上的遥控器,指挥着轮椅带着吴用往前走去。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一家口腔医院门前,这是一栋高六层的大楼,在大楼门口上方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牙齿博士口腔医院。
“牙齿博士口腔医院。”吴用读出上面的字,然后打了个冷颤,虽然还没进去,但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些滋滋作响的钻头声。
“是牙齿傅土口腔医院,你这个文盲。”杜督在身后说道,说完后头左右摇摆着。
“是吗?”吴用又看了一眼招牌,博士的博旁边不是十字,而是单人旁,士字下方的那一横好像是比上面那一横要长。
“还真是牙齿傅土口腔医院,为什么要叫傅土啊,搞得跟博士这两个字这么像?”吴用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过杜督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动遥控器上的摇杆,使轮椅朝着大门旁的斜坡开去,那个斜坡是一个人性化的无障碍斜坡。
在进入医院后,吴用就知道为什么这家医院叫牙齿傅土口腔医院了,因为医院的大厅中央立着一个半身铜像。
铜像上的人戴着一副眼镜,他笑着,目视地前方伸出了两只手,不是作拥抱姿势,而是分别拿着两个东西,左手拿着的是一副假牙,右手则拿着一个钻头。
在身体下方还有一个砖红色的基座,上面写着一行字:牙好才能吃好,喝好,睡好,才有笑容满分的人生——黄傅土(1945-2022)
看来他是这家医院的创始人吧,不然为什么叫牙齿傅土口腔医院呢?吴用这样想着,接着视线就从上面离开了,因为他进入了一部电梯。
电梯门合上,然后显示楼层的数字开始跳动。
1,2,3……
随着电梯的上升,吴用每分钟的心跳数也开始上升,因为他知道在开门后,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65,82,99……
“没事的,牙医而已,又不是鬼,吴用你可以的,鬼你都见过了,更何况这是不会伤人的牙医呢?”吴用用自以为小声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可没想到这被杜督听见了。
杜督拍了拍吴用的肩膀,笑着说,“没事的,就只是在你的大牙那放一个比一半米粒还小的芯片而已,怕什么,不就是先拿钻头往你牙里这么一钻……”
杜督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就开了,一阵电钻声就传了进来。
吱吱吱……
吴用顿时抽搐了一下。
“走吧。”吴用转头对杜督说。
“走什么走?我们还没到呢?这里才五楼。”杜督说着,往电梯里边走了几步,让出电梯门口的位置让电梯里的其他人出电梯。
电梯门再次关上,然后再次上升。
“六楼不是院长室吗?”吴用看向电梯按钮,每一层的按钮旁边都有各自楼层的说明,而六楼旁边则只写着院长室三个字。
难道?吴用想起自己在大厅看到的那个铜像,接着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杜督的身份,他们两个都是灵能力者。
难道?要召唤黄傅土的灵魂来给自己……
五楼到六楼只有一层的距离,刚合上的门像是“马上”地又开了。
“走吧。”杜督遥控着轮椅走出了电梯,上六楼的只有他们两个,而且六楼不像五楼,这里一点钻头声都没有,而且也不像一个医院,没有洁白干净的墙壁,反倒是古色古香的木墙,就连地板上也铺了一层和墙壁相得益彰的地毯。
踩在松软的地毯上,经过仿佛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走廊,吴用脑海里冒出一个疑问?这里是医院?
走过走廊,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们。
“请问是杜先生和吴先生吗?”声音从左边传来。
吴用转头看去,一个穿着和这里格格不入却又十分正常的护士服的女人坐在一张茶台后,而茶台上摆着一台同样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电脑。
“我是……”吴用被眼前的一幕搞得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医院的导诊台,打算说出自己的名字,不过他还没说完,身后的杜督就说话了,“是的,我们约了黄院长。”
黄院长?难道……
吴用又想起自己刚刚被电梯门打断的想法,果然是要招魂吗?
“这边走。”护士站了起来,接着走在两人的前面并引导他们跟着自己往前走。
既然是招魂,说不定不用开刀开钻什么的,直接用手就给我按进牙了吧。
那岂不是一点都不痛?
吴用想到这里,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心跳也慢慢地减缓下来了。
他从小就害怕牙医,但他从来没有看过牙医,那么这种恐惧是从何而来呢?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他的幼儿园了,他读的幼儿园旁边就是一间牙科诊所,它的规模不大,只有三四卡铺位大小,但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其中也有小孩子。
每次上下学经过诊所时,他都会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滋滋作响的电钻声,伴随着电钻声还有哎哎啊啊的惨叫,同时鼻子还闻到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
日子久了,他还没完全发育的幼小心灵中便出现了一个这样的“真理”:但凡进入口腔诊所的人都会惨叫。
再结合听到的电钻声,因为他没进去过里面,所以也没看到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但他知道,装修时的电钻就会发出类似的声音。
于是,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两只手托着比病人头还大的电钻,而病人被绑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医生举着电钻往自己的嘴里钻去,医生按下启动按钮,电钻便在病人的口中转起来了,病人的口中便发出一阵阵惨叫,和惨叫一同从口中出来的还有泊泊的鲜血。
治疗完毕,医生的白大褂都被病人的牙血染成了血红色。
不过这一切都是小时候吴用的想象,毕竟他没有真正进去过,而且在老师的课堂上,医生都是好人,都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所以上面的画面只存在于他时不时的噩梦中,然后在噩梦醒后,他都会安慰自己这不是真的。
直到有一天,幼儿园的一个小朋友突然不说话了,既不对老师同学打招呼,也不和同学们一起玩,就连吃饭的时候也独自一人坐。
当时,身为他最好的朋友的吴用,自然不能对此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因为在上课时老师就说过,当朋友不开心时,我们就要给予他们安慰,让他变得开心起来,这才是一个好朋友应该做的。
“没错,这才是好朋友应该做的。”小时候的吴用对自己这样说,然后在吃完饭后的午休时间,吴用和他是睡在同一张上下床,他睡在上面,吴用睡在下面。
午休刚开始没多久,吴用就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地爬了上去,那个小朋友见吴用爬了上来,立马用被子捂住了头。
看着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朋友,吴用把头凑过去,小声地说,“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开心吗?我可以帮你。”说完,伸手去扯了扯被子。
被子的小朋友听了吴用的话后也不为所动,被子依旧牢牢地裹在他的头上。
见朋友还是躲在被子里,于是他就拿出了一个大杀器,一颗包装精致的糖,这颗糖一天只有一颗,是一天中表现最好的小朋友才能拿到的糖,而昨天吴用就是表现最好的小朋友。
他本想着这颗糖留到周末再吃,但看朋友这副模样,这颗糖给他吧。
“吃糖吗?昨天老师给我糖了,我把他给你。”吴用对被子说。
终于,被子里传来了响声,但听起来很模糊,只能听到一些比较简单的字,“我……不……糖了,牙……没有……”
“你说什么?”吴用没听清,想要再听一次。
可再次从被窝里传来的还是,“……不……糖,牙……没……”,比起上一次还要模糊,而且还听到了一丝哭声。
他哭了吗?是因为他看到我拿了糖他没拿到吗?
吴用想到这里,便一下子把糖塞进了他的被子里。
塞进被子里的是糖,可被子里传来的动静像是塞进了一颗鞭炮,顿时就炸了。
“哇哇哇……我不能吃糖了,我的牙都没了,医生都把我的牙弄没了,哇哇哇……”如爆炸一般的哭声像爆炸一般一下就传遍了整个午休室,也像爆炸一般把所有已经睡着或是还没睡着的小朋友炸醒了。
在爆炸外围的小朋友都这样了,处于爆炸中心的吴用已经被“炸死”,他看到朋友哇哇大哭的口中只剩下几颗牙齿了,其余的牙齿都没了。
恐怖,牙医太恐怖了。
小时候的吴用看到这样一幅“恐怖至极”的画面,然后这一副画面和他噩梦中的画面连起来了,他一下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不过好在这时老师已经来了,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快要摔到地上的吴用。
虽然吴用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但他的脑子里有一块区域黑了,在那个区域里脑细胞已经把牙医和恶魔划上了等号,还在那天晚上和接下来几天晚上都做了和牙医有关的噩梦。
长大后的吴用知道了牙医用的钻头不是那种装修的大钻头,也知道了不是所有人进去后都是哭着出来,但童年留下的阴影让他始终对牙医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不过这也反过来使他从小就有很好的牙齿保护意识,做到了少吃甚至不吃糖,饭后漱口,早晚各刷一次牙,每次时间在三分钟以上……
这种超越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三的人的护牙意识也让吴用这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踏进过牙科医院一步。
今天,他进去了,不过也能算是没有“踏进”,而是被人推进吧。
这时,走在前面的护士停下来,接着推开一扇门并示意让他们进去,在吴用他们进去后,她转身把门关上走掉了。
门内的场景让吴用又一次心跳加速,一个即便穿着宽松的白大褂也能看出其身材不是一般的大的女医生正朝吴用走来,但令吴用心跳加速的并不是这位女医生,而是这个房间中摆放着一张牙科综合治疗床。
这张拥有着s型曲线的蓝皮床,还有床边延伸出的洁白无瑕如玉一般的“双手”,亮着光的“大眼睛”,还有最让人心跳加速的一根根闪着金属光芒的各式设备“手指”。
不,我不要上床。
“杜督,你来了,好久不见。”女医生对杜督打了声招呼。
“对啊,好久不见,这是这家医院的创始人的孙女,也是现任院长,黄艳芝。”杜督介绍说。
“上次见面好像有十年了吧,当时我还是一个小医生。”女医生笑着说,听起来很舒服,但下一句话中却隐含着幽怨,其中的浓度就连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的吴用也闻到了,“现在你连老婆都娶了,那我怎么办啊?”
“哈哈哈,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娶两个吗?哈哈哈,对了,我这次是带他来植芯片的,人我就放这了,我出去等你们。”杜督挠着头说,他上次,也就是十年前来了这里一次后,就没来了,因为当时的他和吴用差不多年纪,脸皮也没现在这么厚,但他在这里留下了不好的回忆,造成了一定的心理损伤。
“也不是不可以嘛。”女医生快走几步赶在杜督走到门前拦下了他,也正是这快走的几步让吴用把注意力集中在女医生身上。
衣服下的暗涌很深很剧烈嘛。
“我可以一直在这里等你,你每个星期来几次就好了。”女医生摸上了杜督的胸膛,而且完全没有提到一边的吴用,像是把吴用当做是空气。
虽然吴用被当做是空气,但他却毫不在意,毕竟杜督吃瘪的场景实在是太少见了。
“嗯,就这样了,吴用我在外面等你,拜拜。”杜督说着,整个人化作一团火,然后趁女医生吃痛退后一步的空隙,迅速地拉开门出去了。
居然不惜动用灵能力,杜老板你是有多害怕啊。
吴用想着,然后看向女医生,只见女医生摸着自己被烫到的手,一脸通红地说,“他还是这么火热。”
不是吧,杜老板都这样了,你还这样?你们两个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此时,逃出生天的杜督摸着刚刚被女医生摸过的胸膛,自言自语地说,“她还是这么变态啊,一个看到病人口腔内部结构会脸红加心跳加速的牙科医生还是一个合格的牙科医生吗?”
杜督说完,脸上接着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不过在这一次后,吴用对牙医的恐惧将会再一次加重吧。”
再回到房间内部,在女医生说完后,她还一直保持着摸手的姿势,然后过了两分钟,像是在等手上的热度完全退去,她松开手,脸上也不再通红了,一脸严肃地对吴用说,“过来。”她对吴用没有兴趣,只对杜督有兴趣,所以她还是一个合格且优秀的医生。
“额。”吴用举起两只包得跟粽子一样的手,然后伸出其中一只指了指地上的遥控器。
只过了十分钟,房间的门再次打开了,吴用被女医生推了出来。
“怎么样?”杜督守在门口,为的就看吴用恐惧的表情,可令他失望的是,吴用脸上是如释负重的表情。
“我还以为牙医很可怕,没想到一点都不痛。”吴用回想起刚才在房间里的场景,钻头伸进了吴用的嘴中,接着便传来了吱吱的声音,不仅听到声音,还能感觉到钻头在钻动,正在自己的牙齿上钻洞,但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传来。
虽然不痛,但恐惧还在,不过恐惧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减弱,直到最后医生说了一句,“搞定了,还有就是你的牙齿保护得不错,一颗蛀牙都没有。”
这时,吴用的恐惧才完全消失,从床上下来后,吴用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第一次去剪头发,在剪头发的过程中生怕理发师会剪到自己的耳朵,但在剪完后发现一点耳朵皮都没掉的安心感。
原来牙医一点都不可怕嘛。
“没事吗?没事就好。”杜督的兴致一下被浇灭了,心想早知道就让别人带他来了,本来是看他现在动弹不得,还害怕看牙医才我带他来的,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不过还能让谁带他来呢?荀尤?他这个人有时候不正常,要是不正常碰上不正常,算了;包赖?他倒是挺正常的,不过他很久没接触过灵者界了,算是边缘人了吧,这也算了吧;映雪?不不不,这两个人是绝对不能见面的。
看来还是只有我来。杜督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那你呢?好不容易来一次,让我来给你做一次“全面”的口腔检查吧。”女医生来到杜督背后,然后一把抱住。
“啊,我还有事,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杜督用极快的语速说着,然后又一次化身为火,故技重施地脱离女医生的怀抱,在逃离的同时,还不忘把吴用给推走。
被烫后的女医生的脸颊上又浮现出如火烧云一般的红色,她两只手臂环抱着自己说,“他的身体还是那么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