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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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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况激烈,陈祈年脸上挂了不少彩,全是被胖子的龙爪手挠的血痕,纪禾上下打量他:“没事吧?”

    陈祈年摇头。

    人找回来了,街坊邻居也都四散,马飞飞又问他:“那两名人贩子呢?”

    他眼睫一垂。

    被油烟熏黑的灯泡“滋滋”响了几下亮起,照出黄渍斑斑的四壁,椅脚摩擦过粗糙的地面,混着呜咽而显得凄清。

    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臭袜子,满头满脸都是热汗,靠近就能闻到股馊味。

    他们的目光紧紧盯住某个方向,包子荣在那里磨刀霍霍。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深重,声音尖利,刀锋寒芒如同爪牙,撕扯着他们神经。

    包子荣老婆捧着本相册,一页页翻过去,从襁褓中的幼婴到牙牙学语的稚童,再到穿着碎花裙、扎着两尾羊角辫的小女孩。往昔历历在目,她不自觉泪流满面。

    终于,她断情绝爱般,啪一声合上相册,抹掉眼泪,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地祈愿。令人窒息的一段诡异的死寂过去,她攥住张相片朝两人走去。

    包子荣也磨好了肉刀,两人神情莫测地站定到他们跟前,包子荣老婆示出那张小女孩的相片道:“1990年6月21日,我女儿失踪了,找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警察说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因为当天荔湾也出现了一辆像你们这样外地车牌的面包车。是不是被你们拐走的?”

    包子荣抽掉他们嘴里的臭袜子,两个男人惶惶急地叽里呱啦,吐出来的多是些听不懂的方言俚语,仅有那么一两个模糊的字句。

    夫妻俩对视一眼。

    臭袜子重新塞上,肉刀在手中越握越紧,刀锋劚玉如泥寒芒逼人,寸寸灼刺他们瞳孔。这对夫妻并排立在发白的灯下,面容森冷如同还魂的厉鬼。

    汗越流越浓,惊惧越堆越多,落入虎口的猎物眼中倒映着他们多年的怨与恨、苦与痛,从被堵住的嘴里艰难挤出的呜咽,深深深地融进了无边黑夜。

    马飞飞唔一声道:“反正他们罪有应得。”

    自此,这对人贩子就从荔湾消失了,仿佛他们从没来过。

    -

    陈安妮提心吊胆了一路,回到家,见着姐姐闩上门,脸色骤降至阴沉,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明白秋后算账的时刻来了。

    果然,她屁股还没落定,纪禾嗓音冷冽道:“陈安妮。”

    陈安妮是个能屈能伸的主,马上低头认错:“姐,对不起。”

    “你该对不起的人是我吗?过来。”

    纪禾立在墙角,不知何时抽出了那条用于家训的戒尺。

    陈安妮看见戒尺腿都软了,虽然姐姐并不怎么常用,但此物出场必定是重刑。陈安妮曾经有一次犯错吃过几鞭子,手心疼得一连两天握不了吃饭的筷子。

    她跟只鹌鹑似的,如上刑场般红着眼睛、瘪着嘴巴挪过去。纪禾握着戒还没开始训话,陈祈年拦住她:“姐,要不还是算了吧,安妮后来也都知道错回去找了,她——”

    他想去捞她横举着的戒尺,不经意碰到她手,温热的,陈祈年回缩了下,正常沟通的状态倏尔中断,眼睫翕动闪烁之间,后文成了塞在喉头的喏喏蚊蚋。

    纪禾没发觉——也顾不上发觉——他突变的拘谨和不自然,沉声道:“走开,这件事没你置喙的份。”

    陈祈年只得退避一旁,这件事严重到真的谁也救不了陈安妮了。

    孤立无援的陈安妮深知道尽途穷,低着头就开始哭,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掉。

    纪禾就烦她们这一点,爱哭,天天哭,碰上什么事都要哭,好像哭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一样。

    可惜眼泪攻势对她没用,她凶巴巴道:“哭什么?不许哭!知道自己有多混蛋了?平时你跟妹妹吵架打架我不管,由着你们玩,是我太纵容你们了!让你们放肆过头了,知不知道要是你哥没恰巧路过后果会怎样!会发生什么想过吗!你妹妹这一辈子就被你给毁了!伸手!”

    陈安妮呜呜哭着伸出左手,老老实实摊开手心,纪禾重重地抽下一尺子,啪!一声脆响,白嫩的手心烙出条宽敞的红印,陈安妮疼得五指蜷缩,哭得更加汹涌澎湃了。

    “还哭!掉眼泪有用吗!”言罢又是一尺子。

    陈安妮抿紧了嘴巴,努力不让涌上喉咙的哭声流泻。她胸腔肩膀一颤一颤,再度摊开被鞭挞至又红又火辣辣的手心,梗着脖颈挨了第三下。

    纪禾很不客气地连抽了她五鞭。小事她可以不计较,任她们瞎胡闹,但大事非惩戒不可。德行良莠的纠正,淳淳教诲呼唤良知远不及严惩到位来得更加立竿见影。

    没人敢拦着,纪禾气势迫人的嗓音压过陈安妮的低低啜泣:“记住教训了吗!说话!”

    陈安妮顶着张哭花的小脸点头:“…记住了。”

    “再有这样的事情我饶不了你!”纪禾又招手让陈宝妮滚过来,“跟妹妹道歉。”

    陈安妮委屈巴巴:“对不起。”

    纪禾又看向陈宝妮。陈宝妮读懂了她眼神,毕竟这场旷日弥久的闹剧里她也没少令陈安妮吃苦头,如今见着她挨骂挨打,除去得意和大仇得报的畅快,不忍与怜惜也占据心间一方天地,她难能赤诚道:“姐姐,对不起。”

    “以后还打架吗?”

    两小妮子摇头如拨浪鼓。

    这还差不多,纪禾收了戒尺,又向陈安妮抛下此番惩戒的终章:“站好!今晚不许吃饭!”

    陈安妮捧着自己好像被剥掉一层皮的左手,抽抽搭搭地靠墙站着,又眼馋又伤心不已地看着他们一行三人吃完了晚饭。

    陈宝妮像蓄意折磨她,吧唧嘴的声音超大,饭菜香环围缭绕,无孔不入,她饥肠辘辘,最后还是她心地善良的重山哥哥趁着她冷峻威严的隔山姐姐去洗澡,偷偷端了碗盛满菜的米饭给她。

    越长大,陈祈年在这个家里就越像是饰演着慈父的角色,又或者说唱红脸。他递过去调羹,陈安妮一只手拿不了碗,他只好给她托着,说:“快吃,被姐姐发现就不好了。”

    陈安妮埋头一顿狼吞虎咽。

    陈祈年吹了吹她红肿的手心,安慰道:“还记得姐姐带我们去吃牛肉火锅的那次吗?她说过,我们是一家人,得互相照顾,现在也是一样。她是想让你牢牢记住这点,同妹妹相处分清什么时候能开玩笑,什么时候不能,明白吗?”

    他的口吻简直和姐姐一模一样,陈安妮撇撇嘴,嘀咕道:“她只是偏心宝妮…太讨厌了!”

    此刻陈宝妮正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陈祈年听了又无奈又好笑,她还抱怨偏心?平时姐姐宝贝这对双胞胎宝贝地不得了,他才是被忽略、该抱怨的那个好吧?

    但这个少年有着超出年龄段的理智与心境,他语重心长道:“姐姐不是也让宝妮向你道歉了吗对不对?她只是论事,她没有论人。今天这件事的确是你做错了,所以她批评你。不管往前还是往后,宝妮犯错,也一样的批评,姐姐对你们的爱没有孰轻孰重之分。”

    陈安妮瓮声瓮气:“真的嘛…”

    陈祈年笑着揉了揉她脑袋瓜。

    浴室传来门锁开闩的声音,他赶紧收好碗,接过调羹,又替陈安妮擦干净油光发亮的嘴角。

    陈安妮也迅速进入状态,作出郁郁寡欢的可怜相。

    浴室厨房两隔壁,再把吃剩的碗筷端进厨房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塞到餐桌的菜罩下,一转身,登时就僵住了。

    纪禾洗完了澡,穿的很休闲。白色背心不透,宽吊带,但贴身,随性勾勒出窈窕身段,细腰因她步伐的走动在摇晃,一抹躲不开的风情。

    湿发颇显凌乱而松散地盘在后首,水珠沿发梢轻轻滴落,落到脖颈白肤,滴进两枝锁骨,滴进,滴进…陈祈年匆匆别开眼,脸一路红到脖子根,方才教导陈安妮时还空谷幽兰般的心境瞬间慌乱如金戈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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