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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服装,衣服人人都要穿的,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干脆创业做服装好了。
她心里为这个大胆的想法感到既激动又欣喜。说实在的,哪怕是已经决意从好时光离职,她都没怎么想过自己去下海做生意,成本高风险大,对于拉扯着三个孩子的人来说真的不是首选,但现在既然决定要“置死地而后生”,那就没什么好顾忌和畏首畏尾的了。
一直帮人家做工呢,舒坦是舒坦,就是没有太多的选择,纪禾情愿自己去尝试一下。跟着杨崇干更不可能,他那是招人么?分明就是招小情人。
纪禾是个果断的人,拿定主意做服装,就服装。晚上回到家她和马飞飞说起自己的打算,马飞飞吓了大跳,骂她说:“你脑子秀逗啦!学人家做生意,你够票吗?本钱都没有。”
纪禾当然考虑过这点,她说:“大不了从小规模做起,一匹布又要不了多少钱。你没见过天河镇上那些小作坊吗?地方没巴掌大,人也没几个,不照样叫什么什么有限公司。”
可能是被邝仪的爱治愈的,马飞飞意外得头脑清晰:“好歹人家租得起小作坊当门面啊,你连租个缝纫机都难,你怎么做衣服?你自己亲手一针一线缝?别搞笑了大哥。”
纪禾沉声说:“贷款,拉投资。”
马飞飞恨铁不成钢,上前握住她双肩使劲摇晃:“你清醒点好不好啊,贷款也要人家银行肯放款给你,你一没房二没车,最基本的可以用来抵押的资产都没有你拿什么贷?借个信用卡还差不多啦。”
纪禾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马飞飞:“”
马飞飞:“服装行业你什么都不了解你就做服装?”
纪禾:“难道人家开饭店的就一定得是个厨子才行么?”
马飞飞被气到了:“不是我说你这孩子怎么的了,一直不都是我头脑发热你来劝我么?今天怎么变成你头脑发热而我是劝人的那个了?失恋受刺激了?还是在好时光里泡久了眼馋别人的大金链子大手表了?明天我给你买一盒,你把这事当个屁放了行不行?”
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认同连续打压下来,纪禾有点气馁,嘀咕说:“白手起家的人那么多,我就不能是其中之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马飞飞点上根烟:“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嘛,我是怕你脑筋一时糊涂入错行,最后弄得鸡飞蛋打一场空,跟我一样衰。谨慎点也没什么不好啊,你向来不是最谨慎么?还有,哪那么多白手起家的啊,你数几个我看看?不是傍大腿就是受父荫,没点基本盘弄得出名堂嘛。人家讲得好,有钱人出来社会走跳,三分靠作弊,七分靠背景,你呢,你背后有什么?”
纪禾回头看,墙上贴着张画报,是谁贴的又是什么时候贴的忘了,她说:“刘德华。算吗?”
马飞飞:“”
马飞飞:“别玩你的冷幽默成么?胳膊都起鸡皮了。”
纪禾臊眉耷眼的。
马飞飞说的也不错,她什么都没有,学人家创业开公司,属实有点天方夜谭了。
有个能说事的朋友就这点好处,可以在头脑发热的时候一盆凉水泼醒你,两个人都太理想主义的话,难免真的鸡飞蛋打。
但这个念头没被彻底熄灭,反而像颗种子深深扎根在心底,大有如果她不照做就搅合得她天翻地覆寝不安席的架势。
她冥思苦想一夜,没放弃,决定以清晰明智的、跼高蹐厚的角度重新考量该创业计划,从而调整到适合自己的、能承受得起的范畴,再继续下去。
辞职提交上去,她本以为有一个月的时间供她琢磨钻研,但老天爷估摸着是为了积极响应她的“置死地而后生”,提前送了她一个打死都想不到的惊喜——
好时光发生火灾整间歌舞厅给烧成光秃秃的钢筋架子了。
她下午去上班,很远就闻到空气里弥留着一股浓重的烟熏火燎味。到了通往后门的那条巷子,许多附近店铺的工作人员围成堆,指手画脚地唏嘘探讨。
一抬眸,好时光的墙面黑如煤炭,二楼几扇窗只剩个框子,建筑原本三层,塌了一角,暴露出内里被烧得黑不溜秋的摆设,像战损过。
消防员还在作业,警察也来了,这会本该在上班的好时光工作人员都遥望着这座从金碧辉煌的风花雪月之所一夕间变成断壁残垣的破楼,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禾姐。”
“小禾姐,你终于来了。”
纪禾问:“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一个搭腔说:“听说凌晨起的火,还爆炸呢。”
“是啊,我就住前面,都听到了,好吓人啊,那么大一声响。”
“估计是仓库酒水堆的”
纪禾看他一眼,那人忙道:“我是指爆炸,不是指起火。”
纪禾再无言。
因为时不时的突击检查,她把好时光内的安全问题一直抓得很紧,消防也一直都是过关的。她想起那份高额的火灾保险,有这么巧的事?她不相信。
重病、入股、火灾意外险、长时间未见种种猫腻串联,对于谭文斌想抄底卷钱的怀疑就不单单是怀疑了,她眉头一皱,抓住身边的吧仔问:“金姐来上班了么?”
“不知”
纪禾看见停放在一边的小车——就是财务金姐的——一楼隐隐有争执的声音,她赶紧跑过去,舞厅尚存一块完整的角落,果不其然,一堆员工——主要是负责清洁打扫和后厨做下酒小食的大叔阿姨,把金姐堵了个前后左右进退不得,七嘴八舌地问歌舞厅没了那以后怎么办,这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发。
金姐像是掉进狼窝里的羊,差点没给撕成碎片,她个子矮,几近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里高举出双手,尖利尖利的嗓门力排众音,艰难发声:“这个事不要问我问我没用啊哎——我也不知道啊!”
纪禾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抠出来,将她拉到僻静无人之处,金姐气喘吁吁的:“小小禾,是你啊,幸亏你及时”
纪禾递瓶水给她:“先歇口气。”
“谢了。”瓶盖已经拧开了,金姐三两下灌去大半,润着因高声喊叫而变得干燥的肺和喉,不忘吐槽说:“你说他们缠着我干什么?我是老板么?他们的工资从我口袋里出么?不是啊,我都想找老板问呢”
纪禾没搭腔。
金姐边说边觑她脸色:“你也算是有先见之明,卡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前打了辞职报告。小东回我话了,说是老板批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小东是谭文斌秘书。
油头粉面的,鬼知道到底是秘书还是什么。
纪禾忖思片刻,盯住她的目光炯炯:“金姐,我只问您一句,您给我表个态就成——他是不是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金姐脸色瞬间变得难以名状。
她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良久才道:“你的工资会照发的。”
消防联合警方正在勘察现场,找寻失火原因,她踩过一片废墟往回走时,看到又来了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好像是保险公司的,耳边有后厨那群大叔阿姨的惆怅叹息——
“哪里还招工啊,年纪大了到处都没人要了”
“你侄子那里是不是招做事的?”
“不一定盖得起来了,好好的怎么就失火了呢”
“出这么大事老板也不来?”
纪禾瞥过去,骄阳下一张张为生计发愁的饱经风霜且两鬓斑白的脸,她想到金姐意味深长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