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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龙去脉很简单,事因大体可以归咎为一颗嫉妒的心。
七天前,市公安局缉毒大队在云浮那一带侦破了一起毒品案件,捣毁了一个制毒窝点还将一干毒师抓了个现形。其中为首的便是山羊胡麾下的前任毒师——那名馋陈祈年制毒公式的老学究,他是真的着迷到走火入魔,不弄清其中奥秘誓不罢休,既然陈祈年不肯相告,那他就自个儿钻研琢磨。
当然了,钻研学术的同时还有钱赚,那再好不过。于是他在继死翘翘的山羊胡之后又攀上了一帮贩毒集团,怎料被当场抓获。
下了狱,进审讯室,是不是为了换取减刑不得而知,反正他是把陈祈年在三年前替潶帮制/毒的事一字不落明明白白地交代了,还言辞激烈地表示,这个小屁孩如果现在不惩治,放任自流,那以后就是危害社会的毒瘤、摧毁美丽新中国的人渣啊!
这回轮到缉毒大队头疼了,如果他说的全是真的,那按照克重判刑都可以枪毙陈祈年好几回了,复活甲都不够用的。但关键他才10岁啊,没到刑事年龄就是道免死金牌,公安顶多责问监护人。
结果上系统一查,没监护人了,原法定监护人郭润娣和陈永财都死光了,现在还处于孤苦无依的野孩子状态,该教育谁呢?大队领导觉得这是个特殊案例,得采取特殊手段。不管如何,先把孩子带过来问一问,看一看,真有那种罪不容诛的犯罪潜质和倾向的话,由政府收容教养也行。
于是陈祈年就被带走了。纪禾不在,马飞飞当大王,人家警徽一亮,哪敢明着抢人?他退而求其次,紧紧跟随到市公安局,一路上都在用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力证陈祈年的清白,说陈祈年多么乖巧多么无辜,整件事肯定就是个阴谋!
陈祈年都觉得他聒噪,更别提两名便衣缉毒警了。
他为陈祈年殚精竭虑的同时也没忘了力证自己的清白。其实他死缠烂打,最主要还是因为担心陈祈年这衰仔不小心说漏嘴,把自己的名字抖搂出去。他可不是没到刑事年龄,从犯这一条够他倒霉好几年了。
但马飞飞完全是多虑的,陈祈年从始至终没开口谈及制/毒相关的半个标点符号,他只说要等到姐姐来,其余一概不知。
听完这通经过,查理苏不由得瞠目结舌:“祈年贤侄竟有这等十八般武艺…”
纪禾问:“那他现在人呢?监狱?”
马飞飞:“怎么可能,昨天什么都问不出来,转到教养院了。”
纪禾转身要走,又掉头回来:“在哪儿?”
“幸好我聪明,我让那个警察美女写我手上了,你看看…这个字我不认识。”
纪禾往他摊开的巴掌上一瞧,东麓丘田四十首237号。
她默念几遍记下,脚步匆匆的,马飞飞叫住她:“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纪禾顿了顿:“有零钱吗?”
不知道远不远,估计得打车去。
马飞飞:“……”
马飞飞翻白眼:“老子他妈等你等一晚上,在公安局大门口过的夜,你跑哪儿潇洒去了?和这个小白脸鬼混?你行啊你——”
查理苏摸了下自己的脸,狐疑道:“我脸很白吗?”
纪禾说:“你累了就先回家,双胞胎还在家里,得有人看着。”
马飞飞:“我是你家保姆啊?”
纪禾已经走了,查理苏寸步不离地跟着,在街边拦车时还牵过了她的手,马飞飞咦一声:“恋爱的酸臭味。”
两人马不停蹄地到了东麓丘田二十四首,远远的隔着电网和铁栏就看到一群被收押管教的少年在草坪上踢足球,途经铁栏时两个靠边的小流氓冲她吹口哨,吐出来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令纪禾对陈祈年在这种地方度过了一整天一事不禁深感忧患。
10岁的陈祈年比同龄孩子瘦弱许多,看着像七八岁,是最容易沦为被欺凌对象的类型。
——他该不会被撕成碎片了吧?
然她有所不知的是…
“你的饼干呢?”
陈祈年坐在集体宿舍的床上,问一个可怜巴巴蹲在地上的孩子。那孩子从口袋里掏出生活阿姨分发的、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曲奇饼干,恭恭敬敬地递给小霸王似的陈祈年。
周围一箩筐小少年围成圈,像大哥手下的小弟——实际按照年龄来算的话他们都比他大,陈祈年是最小的——而床上已经摆满了一堆“贡品”。
正在长身体的陈祈年总是很饿,肚子跟填不满的无底洞似的,他在众目睽睽下像个山匪那样,撕开饼干糕点的包装大快朵颐。一个小少年看他吃得太急生怕他被噎着,贴心地打开一盒牛奶递过去。
这时又一个少年跑进来说:“有人来了!好像是来看你的!”
陈祈年一愣,忙不迭动手将嘴里的食物强塞下去,又一股脑将贡品扫到床底下,喝了口牛奶彻底咽进肚后,他抹干净嘴角满脸郑重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昨天的吧?我们还奇怪呢,怎么把这么小的孩子送进来…但你放心,我们是正规机构,一日三餐一举一动都在监管下的,打架斗殴欺凌什么的绝对不可能发——”
院长陪同着他们走进集体宿舍,话没说完,一群小小少年围成圈,朝着一个□□打脚踢打得热火朝天,叱骂声此起彼伏。
院长忙不迭喝道:“停手!”
她上前以一敌三,很不客气地揪开了参与围殴的人员,露出正中央抱着脑袋蜷缩在地板上的被围殴的孩子,纪禾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陈祈年。
她不知是惊是怒,是疼惜还是愧疚,急忙跑过去查看他伤势。一看鼻青脸肿的,颧骨破相还渗血,特别在他充满欣喜地说出“姐,你回来了”那句话后,心疼之情更是如潮水般涌上肺腑。
她轻声问:“疼不疼?”
“姐,我没事的。”
陈祈年语调相当淡定,可两只望着她的眼睛看上去却要多惨有多惨。
这时候的陈祈年经过千锤百炼,已经进化成了一个段位高深的满级小绿茶。当他从马飞飞嘴里得知一整天都找不着姐姐、极有可能是和查理苏那个小白脸鬼混去了,他是真的忧心姐姐抛弃了他们。
他很早就知道,在他这个年纪博得关爱最通俗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装可怜。
陈祈年大获成功,他被带去医务室处理伤口,那伙围殴的少年则被院长责令滚去天台铲沥青。纪禾看着医师给他上药包扎,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陈祈年摇摇头。
纪禾想想也是,小流氓行事压根不需要什么理由,打就打了呗。
纪禾对他唯唯诺诺的模样有点恨铁不成钢:“下次别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也要打,抱着脑袋求饶算什么?从小我教你的就是怎么当孙子?”
医师挑高眉毛看她一眼,敢情你是这么教育小孩的啊。
陈祈年认真道:“姐,我知道了。”
纪禾吐了口气,说:“姐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的,在那之前,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陈祈年又认真地点一点头。
话说得好听,但其实纪禾压根就不知道有什么办法。
公安、法律、政府这块对她来说完全是盲区,她甚至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又该找谁,找律师?找警察?
她在教养院门口团团转,查理苏难得正常一回,给她出主意说:“纪小鱼,别着急,我们先找个律师咨询一下,问问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弄。刚好我就有个认识的。”
纪禾看向他。
他又牵过她的手跑到马路对面,钻进电话亭,翻着黄页说:“不过我们也好久没有联系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沂水,更不知道他有没有改行。”
纪禾:“你认识律师?怎么认识的?你以前在沂水?”
查理苏模棱两可道:“差不多吧。”
纪禾:“”
查理苏照着黄页上登记的一串号码拨出去,半晌还真接通了,响起一道假正经的公鸭嗓:“good aftenoon~一马当先律所竭诚为您服务”
两人对视一眼。
一小时几经辗转,来到一家老破小的美发沙龙前,纪禾看着花里胡哨的“漂亮女人理发店”的招牌,疑惑道:“不是律所吗?”
查理苏也满头雾水:“难不成真改行了?”